卻說徒元義於廳上見邢忠、陳彥兩人,邢岫煙和邢李氏母女進了後院屋裏說話。

    邢岫煙說起進宮後的生活:“當日一進宮裏,也是先住在儲秀宮,後來皇後娘娘冊封位份,我才當了才人,住在禦花園子邊的落霞閣裏。聖人待我還好,我們總有往日的情份在,別人有的少不了我,別人沒有的我也有,倒不會吃苦,隻是不能出宮見著父親母親。”

    邢李氏說:“那後宮的娘娘們呢?與她們相處得好嗎?”

    邢岫煙也不願邢李氏多作無用憂心,隻道:“還好吧,聖人原來的妃嬪比我想的少一點,現在新進的人中還沒有人越過我去。”

    邢李氏臉現喜色,她還不知道“中庸之道”,聽說女兒受寵自然高興,吩咐道:“皇恩浩蕩,煙兒可得盡心盡力服侍聖人。”邢岫煙又說:“咱們的新鋪子在京城也要開起來了,這事兒是二妹在張羅,母親若是有空也可接了二妹來,多個商量的人。”邢李氏說:“你都進宮去了,卻還想著這些幹什麽?”

    邢岫煙說:“進宮了也要有進項,爹那些俸祿哪裏夠府中吃消,加上咱們的莊子,勉強也能平衡。現在府中看著有錢,娘心裏也知最初這些錢是怎麽來的。聖人提拔自是福氣,但是我們家也要自己立得起來才行。我們的家底到底比不上二妹家和三妹家,我們不貪不拿,隻有自己做生意。貪拿不是長久之道,還是要做好生意、管好莊子。”

    邢李氏一一應了,說:“好好,娘都知道,這些都有娘張羅著,便是沒有,還有家中的嬤嬤們幫忙。”

    邢岫煙心中一動,說:“像趙嬤嬤她們都是好的,合該分擔著管理。咱們開鋪子左右是要人的,便問她們願不願湊個份子,好歹老來也有份自己的產業。嬤嬤們也才三十來歲,若是有那老實體麵的人家,她們若願嫁,母親也替她們做迴主。”

    “什麽?”邢李氏大吃一驚。

    邢岫煙以前是女兒之身自然不能談這些,現在她是少婦之身便就沒有這麽多忌諱了。以前覺得女子單身挺好,現在她確實覺得可能一生要找個伴。

    她雖不能說是愛上徒元義,但與徒元義在一起也自有旁的沒有的妙處,不僅僅是性/生活上,也不是說她背後站著的人,而是雖然吵著懟著慪著,就像陰陽相對相存一樣。

    她難痛苦的事是古代現實和原三觀的衝突,是要堅持她的獨立的人格所要經曆的靈魂磨難。

    而古代女人

    當然沒有她這方麵的問題,況且也不是要當妾,所以,如果條件允許還是找個男人過日子好。

    若是有體麵些的、人品不錯的男人,嬤嬤們嫁了也算沒有白活一迴,若是不成樣子的男人當然是單身更好。

    這完全就是少婦思維了,與少女時不同。

    但邢李氏的接受能力不太行,哪有教養嬤嬤嫁人的?

    邢岫煙說:“總有三十來歲的男子,不是因為人品不好娶不上媳婦的。若能成就一段姻緣,勝造七級浮屠。想想嬤嬤都是宮廷女官出身的,才華規矩見識哪裏是旁人能及的?若是有那小官小吏喪偶想娶填房,嬤嬤進去齊家,那是他們的福氣。原來我在想是不是請林義父看看娶一個,但義父官太大了,娶曾經住過林家的教養嬤嬤,不論是對他還是對嬤嬤名聲都有礙。”

    邢李氏差點嚇出心髒病,說:“煙兒,你怎麽能有這般想法?趙嬤嬤她們何等體麵,為娘若去做這事可不得將人得罪狠了?”

    邢岫煙說:“哎喲,娘,誰不想有個自己的家呀?不到四十歲,沒準還能懷個孩子,想那賈家二太太四十歲打上不還生了寶二爺嗎?說起這個來,娘也該和爹生個弟弟,咱們家起來了,好歹傳下香火。”

    邢李氏被囧得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沒個完整句子。這邢岫煙是未婚當然什麽話都得忍著,以免在母親麵前漏了餡,但是如今是什麽都敢說。

    貧寒了半輩子終於揚眉吐氣富貴的邢李氏要說不想有個兒子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她都三十六歲了,讓她怎麽好意思?這些年不也一直沒懷上。

    邢岫煙看出母親的囧迫,這事要她細想,也就不多嘴逼了。再囑咐交心幾句,便有李德全上來說前堂擺飯了,母女才相攜而出。

    ……

    在邢家用飯,但還是采用徒元義手下自己的班底,借用了廚房而已。

    徒元義今天穿了便服,隻讓隨意,自己在上首端坐,邢岫煙陪坐在左,然後邢忠、陳彥等人空了個座位陪坐在右下首,邢李氏坐在了左下首座位。

    隨侍西廠廠公李德全和幾個女官嬤嬤侍膳,這讓包括陳彥在內的三人如坐針砧。

    邢岫煙也覺得這頓飯難吃得很,明明是自己家,還不如宮裏自在。

    食不言,寢不語,寂然飯畢。又有李德全服侍聖人更衣,嬤嬤們服侍邢岫煙更衣,再喝了口茶,賞賜了些東西,聖駕離去。

    聖駕離去後,邢忠都

    癱在椅子上,天氣太熱,邢忠擦著汗喘了好幾口氣,這才詢問請教陳彥。

    “陳先生,聖人不知……對我滿不滿意,若是我衝撞聖人,聖心不悅可如何是好?”

    陳彥嗬嗬兩聲笑,說:“老爺福氣大著呢,安心吧,我先迴東院了。”

    陳彥心想,這邢家姑娘真是有本事,現在封個才人,聖人還帶她迴門。

    這世上能讓皇帝迴門的隻有皇後,沒聽說過帶個才人迴門來的。聖人皇後是原配,當年他還是剛封肅親王大婚,大婚後當然要和正妃迴門,皇家也要講究禮節。

    這七夕節帶著邢才人迴門,這可是好一番心意了。但想聖人細心扶持邢家,讓邢才人選秀進宮也是煞費苦心,不得不讓陳彥刮目相看,這真不像他會做的事。

    以前陳彥覺得他對世家太過容忍沒有一舉鏟除,但是幾年過去,江南安定,據說今年江南稅賦收上來比往年多了三成,金陵鹽政收入多了四層,底下卻沒多少天怒人怨的事。當然這也是他師兄兩江總督黎魏能幹的結果,賈雨村雖貪卻是條好狗,能用上十年。不得不承認,今上比太上皇英明神武多了。

    但在這男女之事上他演什麽情種呀?明君還是昏君隻有待時間證明了。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一夜魚龍舞。

    看了花燈、放過河燈,走到橋上看著河畔漫天的煙火,織成一段燦爛熱鬧的錦緞。

    到處是祭過了織女娘娘結伴而行的平民少女,她們沒有戴帷帽,年輕充滿活動的臉上帶著少女特有的嬌羞。也有那家仆兄長護衛、丫鬟守護的大家閨秀戴了帷帽出來賽巧逛燈會的,大家好奇地遠遠打量,或者收到人家丫鬟的一記白眼。

    邢岫煙牽了徒元義的手叫著:“快看快看!是漫天金雨!”

    “哇,比我在姑蘇看過的煙花還要漂亮!原來大周的煙花工藝這麽高超!”

    “哎呀!紅色的!紫色的!你看到了沒呀?天上!”

    徒元義笑著暗暗搖頭,負手抬頭看看天空,此時江山在腳下,美人在懷中,方有這閑情,但覺煙花之絢爛美麗,不禁照亮到心房陰鬱之處,去除煩惱。

    煙花漸息,邢岫煙又牽著他去別處,那些單身狗錦衣衛又在四周小心防護。

    在街頭小商販中,忽聽得一陣笛聲,吹著一曲民間小調,邢岫煙頓住腳步,轉身過去。

    “這位公子好眼光,湘妃竹笛,音質絕對上乘。小老兒祖傳的手藝,買一支吧。”那攤販老板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頭發花白,剛才就是他在吹小調吸引客人。

    邢岫煙撫了撫笛身,笑道:“這是京都,你怎麽做的是‘蘇笛’,而不是‘梆笛’呀?”

    那老板笑道:“公子是行家呀?不瞞公子,我祖上是南方人,原來是為了做生意才在京都安居,到我這一代家道中落,這才操起家裏祖上的手藝。”

    大周比明朝開放的是對人口流動的限製較少,這倒有些承宋製了,蘇州人到京都來安居,要是有些家底便沒有不可能的。

    邢岫煙拿在唇邊顫音、打音、疊音吹了吹,但覺音色潤麗,便笑問:“多少錢呢?”

    “五錢銀子。”

    “四錢如何?”

    “公子,瞧您這穿戴真不像少這一錢兩錢的,可別跟小老兒開玩笑。”

    邢岫煙看看他攤上還掛著個中國結,笑道:“那也行,但你把這個買一送一給我吧。”

    老頭兒喜道:“行,這是我家那口子編的,公子要不嫌棄就送給公子了。祝小公子和意中人永結同心!”

    邢岫煙這才細細一想,這中國結可不就是“同心結”嗎?在這個年代是象征堅貞美好的愛情的。

    她臉上一紅,情不自禁朝徒元義看去,他也正朝她看來,他挑了挑斜飛的長眉,鳳目瀲灩,眼角帶著一抹興味笑意。

    邢岫煙付了錢,拿著東西就走,心中卻想著:什麽烏龍呀,在古代這麽久,思維總轉到現代。他不會以為她是買來送他的吧?哼,她憑什麽總要滿足他湯姆蘇、龍傲天的心思?憑什麽任是女人就要盼著和他永結同心了?憑什麽她要癡心癡意,癡心不悔了?她才不要呢,她就當個銷售業務精熟的職業妃嬪。

    “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條路剛才走過。”因她到處亂逛,反而他隨著她,可她心中藏事,這路就走歪了。

    看著四周街景,她才覺不對,不禁赫顏,他垂眸看著她微微一笑。果然他有湯姆蘇王霸氣勢,這一笑如滿天綻開了煙花。

    呃,不是如,是他笑時剛好有煙花在天空綻放,光火忽明忽暗在他絕世而尊貴的臉上掠過。

    他深深凝視著她,忽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正是那個同心結,同心結夾在兩人的手掌間,手上傳來他赤熱的溫度。

    而她的心竟然因為被美色

    所惑跳得飛快,趕快提醒自己不要為色相迷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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