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猜測在第二天得到了進一步證實,因是花朝節,黛玉芳辰,明日又要進程北上京都,不知何日再來。

    於是三家人在林府園中擺宴,由於長輩們都在,又有這許多嬤嬤丫鬟,隻有男女分席左右。

    林如海隻舉行私宴,明日要離開,女兒芳辰,家中無主母,也沒有邀請揚州別的同僚,隻是別家官員知道林如海榮升大學士總有人派人送了禮來,皆由大管家招唿,又有嬤嬤將準備的迴禮派下人送去各府。

    主人們倒偷閑隻管飲宴賞花,花朝節時,擺出了月季杏花牡丹等等歡賞。

    而這時廳上石柏眼尖,看到趙全和蘇全,兩人氣質行止不同於尋常男子,又不避女眷,他猜是內侍。

    他們的主子正是邢岫煙,原是宴過之後,邢岫煙說沒有特意給林黛玉準備別的禮物,就送了一卷畫軸,讓趙全和蘇清取來,兩人小心展開,足有兩米長,是以巡鹽禦史林府的景物圖。

    這是站在府中最高的迴雁樓頂層看到的林府,以及隱隱還有府外的一些屋簷。邢岫煙這幅工筆畫可是畫了半年,精雕細作,從架構到骨骼,到著色,到點睛,時時畫上一兩時辰。

    林黛玉自是知道她在畫這幅畫,沒有想到她是用來送給自己的。

    “妹妹今日過了生辰,明年就及笄了,往後隻怕再難迴來,這畫給妹妹留作念想。”

    黛玉下座賞畫,想起離開這生長的地方,不由得傷感抹淚。又有林如海、石柏等人同來觀看,隻見邊這處園子都具在畫中。工筆細致,連屋瓦都筆筆清晰,雕梁畫棟,精致蘇式建築園林最費工夫了,可見這樣一幅畫要畫多久。

    林如海早也聽說邢岫煙之才,是曾經的姑蘇第一繡娘,這幅畫拋開意境,但見細致流暢的筆觸、精確的比例可見功力。

    小丫鬟和嬤嬤拚好三張桌子,蘇清和趙全將畫放在桌上,再有紫玥、青璿筆墨侍候,邢岫煙提筆在右側空白處一氣嗬成寫下一豎行書:

    【贈吾妹瀟湘妃子十四芳辰淩煙穀主乾元五年二月十二於揚州】

    金瑤托來紅印泥,邢岫煙從荷包中取了自己的“淩煙穀主”的印章,在印泥上沾了沾紅印泥,在下頭蓋上印。印章是“淩煙穀主”的篆文,她請陳師爺幫忙刻的,他是這方麵的大家,她因此花了百兩銀子。

    邢岫煙說:“妹妹以後想這裏了,拿畫出來看看。”

    黛玉隻是

    抱著她叫姐姐,說:“隻怕離開這裏後,我便不能和姐姐住一處了……”

    說著流下淚來,邢岫煙說:“都是京城,走動方便,你隨時來我家玩小住都行。”

    石慧說:“偏心!就不叫我玩!”

    邢岫煙笑道:“誰不叫你玩了?你若願來,玩到你出嫁都行。出嫁後,你還帶著孩子一起來我家玩!”

    邢岫煙因為要進京抱大腿,不是公主,恰似公主,難免意氣風發,一時嘴快打趣,忘記今天在場的男子了。

    石慧羞惱,撲過去要扭邢岫煙,邢岫煙忙提著裙子跑,兩人在堂上追逐起來。

    石張氏平日見到邢岫煙都優雅而溫文有禮,卻是這樣自信拿自己的畫送黛玉,還當場題字落印,與一般閨閣女兒具是不同。

    石張氏不禁暗道:難怪慧兒喜歡跟她一起玩,這女子骨子裏的叛逆不下於慧兒。

    林如海、石柏、陳彥師爺都是雅人,自是懂這些東西,男子間就是這樣玩書畫的。邢忠倒少見,不過這是自己女兒,他出身太低,不知貴族小姐的含蓄教養該如何。

    可林、石、陳三人卻從她身上看到“霸氣”,時下女子雖被束縛,但是她們服從也是因為沒有底氣。而邢岫煙在女紅上有十分才華,畫技上有九分半才華,書法上也有九分半才華,詩才上有七分才華,容貌卻絕佳。林、石、陳都知她背靠當今,這霸氣也是合情理了。林、陳且見她書法造詣,字跡又酷似某人,心下可是驚駭得很。她當阿飄時不聽話犯錯,他抓住她不用暴力,也不讓她的蓮藕身浸池子裏享受了。但是他讓她一個身體不靈活的連藕身寫幾百的大字,絕逼是折磨,藕都要幹枯了。當時一百年照著他的字貼練也是狗爬,現在想起他的字來,卻能精進奇快了。原主本和妙玉學簪花小楷,但她後來刺繡太忙,現在拾起不過是黛玉這種真正的才女的日常活動是這種,受她熏陶她也隻有揀起這塊。

    大家吃席賞花慶賀,石慧見邢岫煙贈話,便也讓人拿了紙來,細細推敲詞句,寫了一篇《揚州記》的古文,記錄做客揚州,時值黛玉芳辰,諸人諸事。

    又有在卷軸上重新謄寫好,但她沒有印章和別號,可苦惱住了,石慧跑去問石柏:“爹爹給我起個別號吧,邢姐姐和林姐姐都有別號了。”

    石柏不禁哭笑不得,說:“你才多大,你哥哥們尚無別號,你倒要有別號了。”

    石慧就要賴著有個別號,石柏寵女,說:“你生在雲南,卻非雲

    南人,叫雲中客好了。”

    石慧想也不錯,然後就落款“雲中客”,唯美中不足她臨時不能刻印。

    邢忠難有才氣看文章好歹,但是林、陳二人一看,覺石慧小小年紀,一個女子能寫這樣一篇記事文章,用的還是家學行書,不禁也心歎果然是名門之秀。

    黛玉心中百感交集,當場做詩三首,靈氣風流,邢岫煙看得出她很有原著中的浪漫奇思妙手,生出對她的重重敬意,果然是偶象。這也引得石柏夫妻、陳師爺,包括林如海自己都讚歎不已,不輸男兒。林如海寵女,也不輕易以規矩相加,當初都當男兒教養,現在如男兒般當眾作詩又怎麽了?

    三女之中,邢岫煙畫第一,林黛玉詩第一,石慧文章第一,各有佩服和自信之處,又能欣賞對方的長處,怎麽不相得溢彰?

    ……

    石柏曾在西南宣慰十幾年,知蕃知兵,也不是空談之人。石柏年不到五十,身體都還硬朗,仕途順遂也意氣風發。而張氏終於得了一個五品宜人的誥命。須知,地方小官的夫人並非每個人身上都有正式的誥命的,張氏年過四十才有這個誥封,也是喜出望外。

    這次能結交林如海和邢家,想必進京去也能入聖人的眼了。

    三家人進京,石家的船隊本是在江上,而林家的船隊是裝了五天了,前日才裝完,一共有四十多艘船,而刑家也有五艘船。長長的船隊綿延數裏,而三個姑娘卻是坐在了一艘客船之中,賞景飲茶。邢岫煙根本不會昏船,林黛玉現在身體好了,又是往來過一迴的,石慧從雲南迴中原的路都經過,當然也不會嬌弱。

    這日,石張氏和邢李氏在一船說話,而三個姑娘在卻在邢岫煙的船上煮茶下棋,京裏來接她的人是趙貴秘密讓人安排的,布置舒適,內有乾坤。

    石慧的一條黑龍被林黛玉束縛住了,哇哇叫苦,她本是跳脫之人,若是在別人麵前還會裝得很有淑女氣度,但是在刑、林二人麵前就不裝了,想讓林黛玉讓上一兩子,林黛玉卻不依。

    看著兩個漂亮蘿莉,邢岫煙滿心的歡喜,端了茶給石慧說:“小慧喝口茶吧,你越急越下不過她。”

    石慧說:“原聽你說你下不過她我還不信,黛玉姐姐這等玲瓏心思,我哪裏是對手,隻有我爹爹哥哥能贏你了。”

    黛玉卻道:“哪裏需你爹爹哥哥了,迎春姐姐最善弈,我便不是她的對手。”

    石慧問:“誰是迎春姐姐?”

    黛玉說:“是榮府大房庶出的姐姐,說來也是你們的表姐。”

    石慧倒沒嫌棄迎春是庶出,她從小在西南邊境長大,那邊可沒有中原大家族那樣分清嫡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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