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出門往上拐上幾步就有條溪,說是溪,其實是個水潭,溪水自山上流下,住在這邊的人利用地勢挖出個深坑,約有一人高,有用石頭把出口堵住,時間久了,半山腰就形成個積水潭。


    蘇英華到的時候,潭邊有不少人在,正高聲交談,笑聲不斷。


    最先一個人看到她的到來,用手肘碰碰身邊的人,示意那人往這邊看。


    蘇英華衝著他們笑著點頭算是打招唿,找了個角落走過去蹲下,用水桶打了水開始洗衣服。


    水桶是走到半路想起忘了帶重新迴去拿來的。


    時不時地會有目光落到她身上,說話聲也比適才她遠遠聽到的要輕的多。


    地方就這麽點大,再小聲她依舊聽到。


    她知道她們在說她,一路過來收到不少類似的眼神,有好奇有可憐有同情,見多了,倒沒了開始的鬱悶,甚至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時候,她都能迴頭坦然地與他們對視。


    蘇英華抬起頭,剛好撞進年輕媳婦的眼裏,年輕媳婦愣了一會才訕訕地把指向她的手收迴,露出尷尬的笑。


    她抿了下嘴,垂眸,搓起浸了水的衣服。


    耳邊傳來的說話聲大了起來,蘇英華好幾次聽到“跳海”兩個字,知道他們定是在議論她跳海的事,她也不去管,嘴長在她們嘴上,愛說什麽是她們的事。


    有時候,你越是理會,越表現的在意,事情反而鬧得更大。


    被說一下又不掉塊肉,這樣的事上輩子她見得多了。


    真要計較,上輩子她定不是被射死,而是累死。


    蘇英華突然眼前一黑,陰影籠罩過來,身邊蹲了個人。


    “蘇家妹子,你真跳海了?”那人湊到她跟前輕聲地問。


    說是輕,可聲音依舊很響亮。


    瞬間,所有人都停下說話豎著耳朵聽。


    蘇英華循聲看過去,正是剛才那個年輕媳婦,她沒想到竟有人當著她的麵問出來,微微詫異過後,心中一動,裝出生氣的樣子怒道:“胡說,我是不小心滑了一跤。”


    原主是跳海,但她絕不不能認。


    趁現在人多,她須把這事歸到腳滑。


    她掃了一眼,在場的大多人是不相信,那年輕媳婦直接露出“你騙人”的表情,“蘇家你妹你和我說實話,我不是告訴別人的。”


    蘇英華嘴角扯了扯,她是長得清秀,可臉上也沒印著“我很好騙,快來騙我”,怕是她話剛說出口,就被這媳婦子說了出去。


    她做出一副相信的樣子,學著她的樣子挨近,刻意壓低嗓門,“我真的是腳滑,你也知道我穿的鞋不合腳,很容易滑倒。”


    她在賭,賭這裏的人知道她在蘇家的處境。


    她穿的衣服、鞋子都是蘇英秀不要了的。隻是蘇英秀雖然是妹妹,但衣服、鞋子要大些,她穿著不是很合。


    她腳底的鞋不但大上一號,而且還滑。


    剛才她過來的時候真的可謂是一步三滑。


    果然,年輕媳婦目露同情地看了看她的鞋,憐惜說:“蘇家妹子以後還是穿適腳的鞋。”


    那也得她有得穿,想到家裏還有一雙更破的,蘇英華臉色一暗。


    不僅是媳婦子信了,所有人目光了然地盯著她的腳看,好巧不巧,兩隻磨得不成樣的鞋有一直鞋側麵裂了個口,露出裏麵穿著的襪子上的補丁。


    每個人心裏都在想這樣的鞋在岸邊滑倒是不奇怪,她們一致選擇忘記大冷天蘇英華去海邊幹嘛。


    有心軟的頓時紅了眼。


    這裏的屋子挨得很近,家裏有點事,隔壁聽的一清二楚。


    來這邊洗衣的人全是家住半山腰的人家,不少人還是看蘇家小一輩長的。馮春苗如何對待兩個女兒,她們或多或少看在眼裏,聽在耳裏。


    有人還曾經勸過馮春苗,可這是別人家的家事,馮春苗聽不進去,她們不好多說,畢竟馮春苗既沒隨意打罵蘇英華,也沒餓著她。


    不知何時,身邊已經聚集了三四個姑娘、媳婦,嘰嘰喳喳地討論蘇家的事,不過不再圍繞她落水,而是議論馮春苗種種偏心的舉動。


    “馮嬸子要是偏心兒子我還能理解,可都是女兒,何必分出個高低。”


    “就是,我媽就疼我哥我弟,對我姐妹幾個倒是差不多。”


    “昨晚蘇大爺和馮嬸子在院子裏吵起來了,蘇大爺罵馮嬸子偏心眼,從小對蘇家大妹子不好,兇得不得了……”


    一兩個年紀小的聽了不已,轉過頭來安慰蘇英華。


    “你們這是不曉得,她啊,是在遷怒。”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子插聲道。


    這話一出,那些個年齡不大的媳婦紛紛求著婆子說,蘇英華同樣感興趣地看過去,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事導致馮春苗忽略原主,厭惡原主。


    她覺得馮春苗對原主不像是母親對女兒的態度,倒有點像是對被囚的敵人。


    婆子卻是怎麽都不肯開口,眾人求了片刻,見她沒有要說的樣子,抱怨幾句便丟開,轉而說起其他的事,不是這家媳婦和婆婆起了爭執,就是那家丈夫和妻子拌了嘴。


    蘇英華失落一會,打起精神,她是好奇馮春苗的過往不假,可沒必要非得執拗這事。婆子看年紀不小,她能知道,村裏其他上了年紀的說不定也曉得,以後她留心打聽,總能問出個一二。


    這麽一想,她便有意要交好眼前的人,早前她不喜這幫人的嘴碎,但有時候不得不否認她們知道的消息往往比別人快,比別人多。


    她上輩子哄得了皇帝、太後歡心,這會兒有心的情況下,很快地就融入媳婦姑娘當中,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她笑著附和。


    一時之間,水潭邊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大妹子你放心,迴頭我們就把這事說出去,以後誰再說你跳海的事,我非撕了他們的嘴。”最早搭話的年輕媳婦說。


    旁邊的人都出聲讚同。


    蘇英華這兒知道年輕媳婦叫王紅梅,說來兩人還有親,她的娘家和馮春苗娘家是一個地方,嫁的人家又是蘇英華未來夫家的堂弟,聽了她的話,忙感激得道謝,引得王梅紅連連拍著胸口說等會就去村裏轉轉。


    王紅梅走的時候熱情地邀請蘇英華去她家玩,“大妹子有空來上邊玩。”


    她家就在蘇家上邊,積水潭往上走幾分鍾。


    蘇英華點頭應下,說有空就去。這會兒功夫她真心覺得這裏的人不錯,雖愛打聽,說風就是雨,可大多沒啥惡意,適才王梅紅就領著幾個人就跳海的事向她道過歉。


    但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有那麽一兩個看她不順眼,總會被王梅紅等人給嗆了迴去,一次兩次,那幾個倒不再說酸話,匆匆洗了衣服離去。


    她漸漸地喜歡上了聽她們說話,她們說話可有意思了,跟唱戲說書似的,以前她就喜歡這些個玩意。


    蘇英華笑著目送她們離開,不知不覺水潭邊冷清下來,就剩下她和那個婆子,看婆子的樣子像是要走。


    她對著婆子頷首,收迴目光,她也洗得差不多,隻差最好把衣服擰幹。


    衣服浸水變重,她提的吃力。


    她正想換個姿勢站起來,餘光瞄到婆子往她這個方向走來。


    蘇英華心下詫異,她這個位置是在裏邊,出去不應該往這邊,莫非是有話和她說。


    思量間,婆子到了,“你媽是個可憐的。你媽生你們的時候難產,痛了三天兩夜把你們生下來,跟在你後邊的妹妹生下來就沒氣。”


    她說的很輕,深怕被人聽到,她本來是不想說的,這不是什麽高興的事,當年是她婆婆接生,她跟著搭把手,原以為生不下來,最後生是生了,但大的沒事,小的那個在肚子裏憋久了早就沒氣了。這些年知情的人都斂口不提。


    “你別怨你媽,那會兒你媽生你傷了身。”


    後麵那句以後怕是難有孕這話咽了迴去,她記起四年後馮春苗生了一對龍鳳胎。


    她再多的勸解在蘇英華明亮的大眼中說不下去了,“哎,這多是命啊!”


    婆子感慨地繞過蘇英華往外走。


    “謝謝!”


    她在婆子背後真摯地道謝。


    馮春苗是個可憐的,難產又死了個孩子,但她不能因為這個把氣撒在原主身上,那會兒原主就是個不曉事的嬰兒,她懂什麽?


    難道原主願意死個妹妹?


    馮春苗自個都說有的人親手溺死女嬰,據她了解,這年代的人依舊是重男輕女,馮春苗不像是個為了女娃子會氣這麽久的人。


    這當中又有什麽隱情?


    蘇英華想到婆子說的傷了身子,搖搖頭否定,馮春苗後來生了蘇衛東和蘇英秀,如果真的因為這個,在龍鳳胎出生後,氣肯定消了。


    但馮春苗沒有,她依舊仇視原主。


    蘇英華注意到有時候馮春苗看她的目光帶著恨意。


    那是因為什麽。


    蘇英華苦思冥想,都沒留意到手上的衣服一點點往下脫落。


    “噗通”


    衣服掉進木盆裏,濺得她一聲是水。


    蘇英華抬手擦去臉上的水漬,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我喊你好幾下都沒反應。”陳愛玲從蘇英華身後出現,笑盈盈地站在她麵前說,“咦,你身上怎麽有水?”


    陳愛玲狐疑地看著蘇英華,難道又落水了?


    蘇英華高興地看著她,瞧出她的心思,解釋說:“衣服沒拿穩,掉水裏了,濺得我一身是水。”


    陳愛玲仔細看了看,大笑,“我還以為你又落水,想著你是不是跟水對衝呢。”


    蘇英華由著她笑,蹲下身重新拿起衣服擰幹。


    陳愛玲笑了一會,見蘇英華費勁,忙上去幫忙,“我去你家找你,你媽說你在衣服,怎麽你才好,她就開始使喚你?”


    她憤憤不平地替蘇英華抱屈,“你媽的心眼偏到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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