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芙月覺得葉孤城給她出的這個主意十分可行,但考慮到自己白天才剛用尚未考慮周全的借口迴答過西門吹雪,她又等了好幾日才重新提起這事。

    這幾日裏,她照例會在入了夜後去洗劍池邊練簫,隻可惜沒再撞上過葉孤城。

    不過這也沒什麽,因為她知道他聽得到自己的簫音。

    那天夜裏兩人聊到最後,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問了他一個問題。

    她問他:“你為什麽要幫我?”

    他想了想,說因為不想聽她吹出像今夜這般滿是心煩意亂的簫音了。

    大概是為了避免她誤會,說完這句,他還順道多解釋了一句:“你前幾夜就吹得很好聽。”

    “真的嗎?”芙月臉紅了,“你真的覺得、覺得好聽嗎?”

    “我沒必要騙你。”他說。

    當時的她沉浸在這句好聽裏,高興得抑製不住嘴角的笑意。後來迴房重新躺下,才驚覺按他的說法,自她重迴南海用玉簫奏的每一遍曲子,他幾乎都聽到了。

    不僅聽到,還注意到了她簫音裏的情緒變化。

    說實話,若非他主動點出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些。

    思及此處,後麵這幾日練簫時,她又下意識更認真了些。

    就這樣又過了七日後,她才拉上林朝英,把她二人的“打算”告訴西門吹雪。

    果不其然,西門吹雪一聽到她們尋了一座位於南海最南端的島,瞬間就皺起了眉頭。

    “太荒僻了。”他說,“不安全。”

    林朝英立刻表示安全問題不用擔心,憑她二人的武功,完全不用懼怕海上的流寇。

    “更何況——”她拉長了語調,“葉城主也算是半個南海主人,我想南海境內大小門派勢力,多少也會賣他一個麵子。”

    西門吹雪本來就覺得她們選的地方離葉孤城太近,現在被林朝英這麽一說,臉色自是更差了。

    他掃了芙月一眼,而後又把目光鎖至林朝英麵上,道:“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

    林朝英:“……”你指責我的時候別忘了你妹妹自己也很想留在南海好嗎!

    西門吹雪又道:“但我不同意。”

    這態度這架勢多少也惹惱了林朝英。

    林朝英看著他,輕哼一聲道:“既然西門莊主不同意,那就請西

    門莊主為我們收留的這群姑娘尋個好去處罷。”

    “這有何難?”他挑眉。

    “我可還沒說完呢。”她道,“既然你看不上我們挑的地方,那你挑的肯定得比我們挑的好才行吧?”

    “當然。”

    “好,那就請你挑個比這座島大,氣候好,還要更安靜的地方吧。”她一邊說一邊眯起眼,一副認準了他尋不到的模樣。

    西門吹雪還能說什麽,隻能說好了。

    至於芙月,她完全沒想到林朝英竟沒有按她們原定的劇本來,一時也十分傻眼。

    待西門吹雪去練劍後,她忙拉住林朝英的衣袖,道:“萬一我哥哥真的找著了怎麽辦!”

    林朝英瞬間笑了:“你放心吧,憑他那挑剔勁,能找著才怪了。”

    芙月:“???”

    為什麽你們仿佛忽然結了很多梁子!

    這個問題顯然不會得到迴答,因為在林朝英看來,這根本還算不上梁子。

    林朝英說:“是他覺得我在撮合你和葉孤城,然後單方麵看我不順眼罷了。”

    芙月:“……好、好吧,你沒有討厭他就好。”

    “行了不說他了。”林朝英捏了捏她的臉蛋,“說說你和葉孤城吧。”

    “我和……我和他有什麽好說的。”芙月轉著眼珠,神情飄忽。

    “他都給你出主意了,那肯定是希望你留在離他近的地方啊。”林朝英道,“一個男人希望一個女孩子離自己近一些,那可意味著很多事。”

    事實上,要不是怕把人羞跑,林朝英還想補一句——而且還是個擺明了喜歡他的女孩子。

    芙月聽在耳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臉,道:“也、也不一定啊,反正他沒這麽說。”

    林朝英:“哦?那他是怎麽說的?”

    “他說不想再聽我奏出滿是心煩意亂的簫音……”說到一半,她的聲音又弱了下去,“所以他可能隻是嫌我吹得難聽。”

    “我說真的,他要知道你是這麽想的,怕是要氣死。”林朝英感慨得連連搖頭。

    芙月:“……”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沒往葉孤城同樣對她有好感這一層上想過,但總是想著想著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林朝英倒是沒嘲笑她,隻歎著氣表示,近情情怯又怕會錯意,確是人之常情。

    “但我還是覺得,他應當是喜歡你的。”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而且我猜你哥哥也這麽覺得。”

    少女心事向來最惹人愁,被林朝英這麽說了一通後,芙月又開始了新的糾結。

    未免這迴再被“嫌棄”,當天夜裏,她去了洗劍池邊後,頭一迴沒有執起玉簫吹奏,隻是蹲在那盯著池水被海風撥出皺紋一層層。

    可她沒想到,她一點聲音也沒發出,竟還是把葉孤城從主院裏引了出來。

    那會兒她正蹲著出神,連自己有一綹發絲快垂進水裏都沒有注意。

    然後她就聽到他在她身後喚了一聲西門姑娘。再定睛一看,眼前的池水裏,果真浮出了一片晃蕩不已的白。

    是他慣穿的顏色。

    “你怎麽來啦?”她站起來,趁轉身之際飛快地整理了一下被壓出褶皺的衣裙,末了才迎上他的目光。

    “沒聽到你的簫音。”他停頓了一下,“有些擔心,便出來瞧一瞧。”

    芙月:“!”

    盡管她聽得一清二楚,但在這一瞬間,還是生出了一股類似幻聽的錯覺來。

    她張了張口,揪緊了手中衣擺。

    下一刻,她聽到自己問他:“你……你擔心我嗎?”

    恰是一個十六,圓月當空,灑下萬千清輝。

    立於池前的少女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期待,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連唿吸都暫時屏住了,隻等他一句迴答。

    葉孤城看著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當然不是不擔心她,或者說,在因為聽不到熟悉的簫音而推開房門尋過來的時候,他就多少有些認命了。

    承認吧,他想,你就是很在意這個比你小了十歲的姑娘。

    在意到想得越來越多,甚至開始憂慮對方的傾慕是否一如自己的期待。

    他還記得最早的時候,西門吹雪提著劍要找他算賬,他隻覺冤枉,隻覺莫名其妙。

    如果當時沒有楚留香忽然尋過來打岔,他大約會這麽安慰西門吹雪:“我隻是剛好在她慕艾的年紀照拂了她些許,等她再長幾歲,大約就不會覺得這有什麽了,你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葉孤城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差了十年,也清楚地明白,不管是在天山還是在江南,他對這小姑娘的照拂,都是出於純粹的欣賞。

    但時隔兩年再見,可能是已經預設

    了對方傾慕於他的前提,他也不自覺地對她多了許多關注。

    這感覺很奇妙,但怎麽說呢,並不差。

    否則那天夜裏,他也不會主動彎腰伸手為她打撈玉簫了。更不要說後來還為她出留在嶺南的主意。

    而那會兒她問他為什麽要幫她,他其實隻迴答了一半。

    剩下另一半是,他希望能時常見到她。

    沒說出來不是因為他不善表達或者別的什麽,而是因為他不想他們開始得太輕率。

    畢竟她才十六歲,可能對他的好感都十分朦朧,也可能連真正的喜歡是什麽都沒有搞明白。

    他長了她十歲,總歸要考慮得多一些,以免她將來來不及後悔。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每夜隻在自己院中聽她的簫音而不尋出來見她了。

    芙月並不知道這些,問完之後見他遲遲不答,頓覺整顆心都被吊了起來。

    再開口的時候,她的身體明顯又繃緊了不少。她說:“是我失禮了。”

    葉孤城聽到自己的歎氣聲,同時手也在人反應過來之前直接伸了出去,截住了她的退路。

    “小心。”他說,“再往後半步就險了。”

    兩人因此靠得極近,近到芙月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淡茶香,正是他當年贈她的那種。

    她下意識垂下眼,道:“我知道。”

    這語氣聽著有些委屈,偏偏還要繃著不發作出來,叫葉孤城忍不住勾起唇角,道:“那你別跑,好不好?”

    芙月:“我……!”

    他繼續:“起碼聽我說完,嗯?”

    “……你說。”不知道為什麽,她又開始緊張了。

    “你方才沒聽錯,我的確擔心你。”真正說出口後,這似乎也沒什麽格外大不了的,“上迴你心中煩悶,尚且奏了一個半時辰,今夜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如何不擔心?”

    芙月:“……”

    她覺得此情此景,再不問下去,她一定會後悔。

    所以她問了:“那、那你為什麽會擔心我啊?”

    “你希望是為什麽?”他微微側頭反問。

    倘若他問的是你覺得是為什麽,芙月還能說不知道,但他偏偏問的是你希望是為什麽。

    這問題真是既容易迴答又很難迴答。容易的是答案再明確不過,難的是要當麵對他說出來。以至於最終她沒有迴答。

    她隻輕聲說:“我希望就不說啦,我怕說了就落空。”

    葉孤城聞言,一顆心登時軟成了一片:“怎麽這麽傻?”又這麽可愛?

    “我心悅你,自然會擔心你牽掛你。”他終於說了出來,“……也想見到你。”

    如果說聽前麵那兩句的時候芙月還能作出些類似狂喜的反應的話,那麽在看到他說到最後幾乎維持不了鎮定的神色,她就徹底懵了。

    眼前的人真的是葉孤城嗎?

    怎麽好像比她更緊張……

    “你……我……”她腦海空白,全不知自己在說什麽,如此緩了好幾息後,才繼續道:“那你教我說服我哥哥的辦法,是舍不得我嗎?”

    談到這個,葉孤城的麵上又浮起了些類似窘迫的神色,道:“其實我不該這麽教你。”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

    “——恐怕什麽?”

    有冰冷的聲音從池水對麵傳來,叫他二人瞬間僵住了身體。

    而聲音主人根本沒給他們迴答的時間,問完那一句,便飛身踏過池水,穩穩地落到了他們身旁,將目光鎖死在葉孤城麵上。

    “你記得你當初是怎麽說的嗎?”他厲聲問。

    葉孤城:“……”

    如果是那句那般年幼的話,其實說的是幾年前的事了啊。

    然而就算他心裏是這麽想的,當著此時已經十分憤怒的西門吹雪麵,他當然還是沒說出口。

    他想事已至此,倒不如把該說的話全部說說明白,左右他已經確認自己是真的在意極了對方的寶貝妹妹。

    “當日所言,並無半句誆騙於你。”他說,“隻是今時不同往日罷了。”

    “還有我方才說的不該教她的辦法——”

    他就這麽一字一句地把芙月的打算說了出來,末了長歎一聲道:“你千萬別生她的氣,這件事是我的錯。”

    芙月倒是想開口爭辯幾句,奈何還沒開口就被他不知何時放到她手邊的手拉住了。

    而就在她因這一拉失神的當口,西門吹雪已經出了聲。

    他掃了葉孤城一眼,道:“不然呢?”不是你的錯,難道還是我妹的錯嗎?

    葉孤城:“……”

    好、好吧。

    那麽問題來了,在未來大舅子恨不得就地拔劍和自己來一場的情況

    下,他是不是該偷偷鬆開小姑娘迴握過來的手?

    不行,舍不得。

    就像舍不得她走,舍不得她不開心一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兄長是戲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奚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奚染並收藏兄長是戲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