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隨雲聽她這麽說,卻是完全沒當真,隻以為她是還在跟自己鬥氣,所以不想認自己這個兄長。

    他低歎了一聲,又上前半步,語帶無奈地開口:“阿月,你就算再不喜歡我,也不能說這樣的話啊。”

    “而且你不想認我這個兄長不要緊,但你難道真的要一直不迴家麽?”

    他說得這麽懇切真誠,叫人挑不出半點破綻。

    有那麽一瞬間,就連原芙月本人都差點以為,他是真心希望來講和的,真心希望自己迴無爭山莊去。

    但下一瞬,她便立刻醒轉過來。

    她看著原隨雲此刻微微皺起的眉頭,嘖了一聲道:“我迴不迴無爭山莊用不著你操心。”

    “不過我是打算迴一趟了。”

    原隨雲心思縝密,哪能注意不到她說的是“一趟”。

    再結合原芙月此刻的語氣,他真的很難不多想。

    兩人對峙了片刻後,他點了點頭,又道:“你願意迴去,爹和娘肯定會很高興。”

    “他們一直在念叨你,想知道你在外頭過得究竟如何。”

    原芙月和原家二老雖不親近,但也沒有鬧到和原隨雲這般地步。

    所以他們會念起她,她倒也不是完全不信。不過她也知道,原隨雲此刻的說法,肯定是誇張再誇張了的。

    正如她跟原隨雲說的那樣,再迴太原的時候,她打算去一趟無爭山莊,和原家開誠布公地談一次,做一個了斷。

    她本來就不想當無爭山莊的大小姐,也不想出門在外時一直頂著無爭山莊的名頭,現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沒道理還不讓它歸位。

    不過所有的這些事,都得迴了太原再說。

    現在就隨便原隨雲自己腦補吧,她實在懶得跟他說再多。

    “如果你是來勸我迴家看看的,那你已經達成目的了。”原芙月說,“可以走了。”

    “阿月……”演戲演全套,來都來了,他當然要把憂心妹妹的好兄長扮到底,“我聽你聲音比昨日啞,是不是著涼了?”

    這迴原芙月還沒來得及開口,西門吹雪就替她趕人了。

    他也沒看原隨雲,隻掃了正堂裏之前給原隨雲沏了茶水的兩個侍從一眼,平靜道:“還不送客?”

    原隨雲:“……”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知西門公子

    對我十分不喜,但不論如何,我都是阿月的兄長,難道我連關心她幾句都不成?”

    西門吹雪:“不成。”

    “而且她說了,你不是。”

    這迴他說完就直接拉著原芙月離開了正堂,根本不給原隨雲再用言語糾纏下去的機會。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陸小鳳:“……”

    雖然他是真的覺得原隨雲看著很好相處,但不管怎麽說,他都是西門吹雪的朋友。現在西門吹雪要閉門送客,他也隻能勸原隨雲別放在心上。

    “西門他就是這個脾氣。”陸小鳳說。

    “我知道。”原隨雲很輕地笑了一聲,“今日之事,還是多謝陸公子。”

    他離開後,陸小鳳自認幹了一件讓友人不快的事,便拐去西門吹雪住的那間院子,想同他說句對不住。

    結果西門吹雪卻不在,問了一下掃地的仆從,才知道他好像往廚房去了。

    一路尋至廚房後,陸小鳳發現西門吹雪竟在灶台前煮湯。

    他差點嚇死:“你你你……你煮什麽呢?”

    西門吹雪倒是迴答得很痛快:“梨湯。”

    陸小鳳:“梨湯?”

    他本來想問煮梨湯做什麽,但還沒問出口便反應了過來。

    “噢——”他拉長了語調,“你是為了你家小月亮的嗓子。”

    其實當時如果不是原隨雲說了那句話,至少他陸小鳳是注意不到原芙月的聲音變化的。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又佩服了一番原隨雲的耳力。

    當然,當著西門吹雪的麵,他肯定是選擇把佩服吞在肚子裏。

    駙馬宴已經結束,一天下來,整個西夏王都都已知道公主選了胡鐵花。

    塵埃落定之際,那些從各地遠赴西夏的江湖俠客也沒了繼續留在此地的理由,於是接下來的幾日裏,這些人便先後離開了。

    原芙月想著要迴無爭山莊了斷的事,也不欲久留。

    兩日後,她便與西門吹雪和洪七坐著馬車一道離開了西夏王都。

    至於陸小鳳,他在離開前和江南花家的兩位公子交上了朋友,被他們說動跟著下江南去了。

    原芙月本來以為他是單純愛玩,還感慨了一下。

    結果她這麽感慨的時候,西門吹雪卻搖頭表示並非如此。

    西門吹雪道:“他看

    出你不想對旁人透露無爭山莊的事,為免自己太過好奇忍不住打聽,幹脆就不隨我們迴太原了。”

    原芙月很驚訝:“是、是這樣嗎?”

    西門吹雪點頭。

    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本就不多,能讓他願意與其交朋友的更少。

    而陸小鳳能和他當朋友,當然不會毫無緣由。

    馬車離開西夏境內,沿兩國交界一路往晉北方向過去。

    四月初春暖花開,他們終於迴到了太原。

    這個時間對原芙月來說十分特殊,於是迴了太原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迴無爭山莊攤牌了斷,而是去了萬梅山莊後山,她生父的墓前,恭謹地上了一炷香。

    她是一個人去的,從天亮到日落,在墓前坐了整整一天。

    這一天裏,她從自己可以下地走路迴憶到打遍無爭山莊上下所有侍衛無敵手,最後腦海裏浮現最多次的竟還是先前在她夢中出現的那句話。

    原芙月揉了揉眼睛,將頭抵在墓碑上,低聲許下了一個屬於他們父女二人的承諾。

    片刻後,她終於提著劍站起來。

    “我現在已經不傷心啦,您放心吧。”她說。

    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芒沉入地底的時候,她繞過飛瀑和梅林迴到前山。

    西門吹雪和洪七正等她吃飯,見她迴來,俱是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

    飯吃到一半時,她跟西門吹雪說:“明天我自己去無爭山莊就好了,你不用陪我。”

    他點頭:“好。”

    第二日恰是個萬裏無雲的晴天,一掃先前的春日沉悶。

    原芙月起了個大早,騎上她十歲時從生父這收到的生辰禮物,不急不緩地往城西行了過去。

    守在莊門口的侍衛兩年不曾見過她,差些沒認出來,認出來後也一臉惶惶不敢上前。

    最後還是原芙月主動下了馬開的口,她說你們幫忙通傳一聲吧,我過來了。

    聽她出聲說話,侍衛們方反應過來。

    為首的那一個忙向她行了一禮,道:“大小姐迴家,何須通傳,您直接進門便是。”

    原芙月本來想否認大小姐這個稱唿,但又覺得沒有同他們多掰扯的意義,幹脆沒再說什麽,徑直踏進了無爭山莊的大門。

    這座山莊有三百年的曆史,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閃耀著武林第一世家的

    榮光。

    不論是誰,隻要能頂著這份榮光行走江湖,那就等於有了被天下豪傑高看一眼的底氣。

    原芙月穿越之初也曾這麽盼望打算過,可惜現在她隻想和這份榮光劃清界限。

    她穿過莊中花木繁盛,枝葉蔽日的園子,行到了原家見客用的花廳前,大步走了進去。

    她甚至都沒有坐下,隻提著劍打量起了這間花廳在她離開後又更換過的陳設。

    大約半刻鍾後,原東園就帶著原夫人尋了過來。

    兩人都很激動,還沒進門就喊了好兩聲阿月。

    原芙月從前怨過他們,所以每次麵對他們心情都很複雜,但現在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反倒徹底輕鬆了下來。

    說到底他們不是她的父母,那還有什麽好怨的呢?

    她望向原東園,在對方緊張又疑惑的目光裏緩緩開口,說自己已經見過了玉羅刹,知道了十四年前的往事。

    玉羅刹這個名字一出口,原東園的表情就變了。

    而原夫人不太明白:“什麽十四年前?”

    這下原芙月倒真有些驚訝了:“您不知道?”

    原東園終於出聲:“你娘她的確不知道,當時她生完孩子,便累得昏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原夫人看到的便是在裹在繈褓裏,被他抱過來的原芙月了。

    她不知那是恩人之女,隻當是自己受盡苦痛生下來的孩子,加上那段時間她身體虛弱到根本無法親自哺乳,最後母女倆便沒能親近起來。

    現在原東園告訴她,其實他們的女兒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

    因為她中的毒,導致那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死嬰,妙手迴春如西門大夫,也無能為力。

    “那……那阿月呢?”她不敢相信。

    “阿月是西門兄的女兒。”原東園聲音很低,“他當日跪在地上求我救他女兒性命,我沒有不應的道理。”

    原夫人這些年身體始終不太好,這迴受了當年真相的刺激,竟在原東園說完後就昏了過去。

    原東園嚇得臉都白了,忙喚人去請大夫。

    一派手忙腳亂之中,原芙月站在那,怎麽看怎麽像個外人。

    不過她也的確是外人就是了。

    沒過多久,大夫便趕了過來為原夫人診了脈。

    大夫說:“夫人沒事,隻是

    受了些刺激而已,靜養休息,再喝兩副寧神靜心的藥便可。”

    於是原東園又指揮起了下人把原夫人送迴主院休息。

    待花廳重新恢複清淨,他才想起來,原芙月還在呢。

    他扶了扶額,有些無奈也有些抱歉地對原芙月道:“你娘她從前是真的不知道。”

    原芙月抿了抿唇,恍然道:“……那她就是真的不喜歡我,我明白了。”

    原東園:“不是!她隻是……”

    “您不用解釋啦。”原芙月笑了,“我今日來,本來也不是為了向您抱怨什麽。”

    原東園大概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時候笑出來,一時愣得不知該說什麽合適。

    他不開口,原芙月便說了下去。

    原芙月道:“我爹是為了我能活下來才把我交給您的,不論如何,我的確沒死在玉羅刹手裏,在無爭山莊活了下來。”

    “從這點上說,我是該謝謝您的。”

    她的表情太過平靜,語氣也太過客氣,的確如她所說,沒有半點抱怨和控訴的意思。

    但就是這樣的平靜和客氣,才更叫人心慌。

    注意到她已經改了對西門大夫的稱唿,原東園才陡然驚覺,從他們夫妻進門起,說了這麽多話,她一聲“爹”或“娘”都不曾喊過。

    她不是來抱怨的,她隻是來攤牌劃清界限的。

    她拋開了養父養母對她的種種忽視和不公不談,隻因她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徹底不在意了。

    原東園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知道自己沒有爭辯和挽留的立場。

    沉默良久後,他才聽到自己開口問她之後有什麽打算。

    “應該會先潛心練一段日子的劍吧。”原芙月沒有猶豫就迴答了,“我這兩年心浮氣躁,以為自己很厲害,其實和真正的高手相比,還差得遠。”

    “你隻是欠缺經驗。”原東園道,“以後就好了。”

    原芙月嗯了一聲又點點頭,但沒出聲。

    看著她這副不欲多言的模樣,原東園忍不住又補了一句:“日後……日後你若遇上什麽困難,還是可以迴無爭山莊來。”

    “不用麻煩您啦。”她再一次笑了,“我現在可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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