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明半昧的車廂內,宋微之沉默地望著他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具有魔力,緊緊地把她的目光吸引進來,她突然想起了曾執導《前塵往事》的導演胡新華在前幾年的一次訪談中談及成琰在那部戲中的表現,“……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當他進入角色後,眼神中藏著複雜又微妙的情緒,隨時會轟然爆發,又或是會偃旗息鼓。……”


    “成哥,到宋小姐的小區了。”


    前排的小林師傅把車子緩緩地停穩在小區入口邊,從後視鏡中望了一眼,麵不改色地提醒道。


    宋微之聞言,迅速地移開了視線,坐直了身體,看向了窗外,熟悉的街景映入她的眼底,闃無一人,悄無聲息,隻有對麵街上的那家足浴店的門頭招牌有規律地閃著亮色的光。


    她低頭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離淩晨一點還有十分鍾,隨後看向了旁邊的成琰,他捏了捏眉心,臉上顯出略疲憊的姿態。


    “我先下車了。今天謝謝你。”她說。


    成琰看著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坐直了身體,手往後麵摸了半天,最後把一疊雜誌照拿到了她麵前。


    “這是上次答應給你的照片。”


    宋微之接過,整整的一疊,大概有三四十張的數量,她翻著手上的這疊雜誌照,前麵的幾張是簽給她幾個基友的to簽,剩餘的都是單一的簽名照,雖然這些照片並不是她之前說的襯衫款,她仍是感到非常驚喜。


    “你不會是把你家裏的所有照片都給了我吧?”她驚詫地問。


    成琰的視線也停留在那些照片上,笑了笑,說:“家裏還有另外一部分。後麵那些簽名照,你可以留著送其他的朋友。”


    宋微之點點頭,重新整理好了那疊照片:“謝啦,我走了。”她推開了車門,迅速地下了車,但在反手關車門前又突然停住了動作,俯身看著他,笑著說,“雖然已經是淩晨,但還是說一聲,晚安。”


    成琰含笑點頭,輕聲地迴了一句:“晚安。”


    宋微之到家之後,放下了所有的東西,去了衛生間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披在她的肩上,她尋了塊幹淨的毛巾慢慢地擦拭著,邊擦邊重新看著那疊放在床上的簽名照。


    她把前麵幾張to簽拿出來放在一邊,打算趁有空把它們送到相應的主人手中,然後便開始翻著後麵的簽名照,翻著翻著,手上的動作突然頓在了那裏,幾張to簽的襯衫款照片混在了那堆裏,而且這都是簽給同一個人的。


    她抽出其中一張襯衫款,上麵寫著:


    “to微之,


    我一直在尋找黑夜,以及黑夜裏的那顆星。”


    她默默地讀了幾遍,這句話反複多次地出現在明亮的日記本上,他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著能夠點亮他內心的那顆星,然而始終不得。


    她也在那篇影評中引用過這句話,成琰是因為如此才給她寫了這句話?


    另外幾張簽的話都比較普通,什麽“萬事順遂、一切安好”之類的,她抽出來全部放進了抽屜裏。


    ——————


    尋覓節目的第二期拍攝地點是在鄰市,那座城市以其影視城著稱,國內許多影視作品都曾在這個影視城中取景拍攝,而辛安的新戲,部分場景也是取自這裏。


    宋微之得了囑咐,在出差的時候,順便到影視城去辛安的劇組慰問慰問。


    她提前在手機上查詢了公交路線,換好了一些坐車的零錢後,和一起出差的同事打了聲招唿後,便背著包出了酒店。


    一輛商務車迎麵開了過來,最後停在了她所在的公交站牌旁,她認得這是節目組的車子,驚訝之餘,不得走到了車前打招唿。


    陳憲正坐在副駕駛座上,衝她笑著,而坐在他後座的樂媛突然間打開了車門,利落地從車上跳了下來,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公交站旁。


    宋微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轉過頭對上了陳憲略尷尬的眼神。


    上次因為白璐替換她的事,陳憲一直覺得他對此事也有一部分的責任,所以碰到她的時候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而且經常給她帶這帶那,像是彌補過錯一樣,最後反倒是弄得宋微之渾身不舒服。


    後來她解釋過後,陳憲才沒再整天給她送吃送喝的。


    “陳哥,你們剛迴來啊?”她笑著問道。


    陳憲看了眼不遠處的樂媛,然後很快收迴了視線,從腳邊的一箱水裏拿出了一瓶遞給了她,說:“恩,迴酒店午休,你過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她點點頭,寒暄了幾句,隨後目送車子離開。


    宋微之下車之前疑惑地看了眼還在位置上坐著聽歌的樂媛,影視城是這趟公交車的終點站,她不在這站下車難道還打算坐迴去?


    隻想了片刻,她便不再顧及樂媛,徑直走向了影視城的入口處,買完了票,然後在劇組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拍攝場地。


    一個布置簡單的小客棧裏,靠著路邊的一張方桌上坐著一個胡子拉碴的陰沉男人,他低垂著眼眸,默默地喝著碗裏的酒。


    而在他的旁邊,坐了另外一桌人,那幾個人饒有興致地大聲討論著前些日子被處死的某個官員的趣聞。


    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此時緊緊地握成了一個拳頭,他喝完一碗的酒後,用力地把酒碗往桌上一摔,桌上擺放著的東西因為這一摔瞬間震了震,同時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他正想起身,卻被走過來的客棧老板娘蓋住了那個拳頭。


    他抬頭一看,老板娘的臉上綻出了一個極為諂媚的笑容,隨即摟住了他的肩,坐在了他身上。


    “卡。”


    場記板被用力地往下一打,片場裏的演員立刻從戲裏脫了身,坐在男人身上的顧姿迅速地站了起來,然後走向了導演所在的地方。


    宋微之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帳篷底下,被箱子擋住了她大半個身子,所以除了之前那個帶她過來的工作人員,誰也沒發現她的存在。


    她坐在小板凳上,托腮望著幾個演員圍著導演的方向,男女主角聽得尤其專注,偶爾與導演討論幾句。


    手臂被人輕推了幾下,宋微之迴過頭,仰著頭看著眼前的陌生人和她遞過來的一杯檸檬水。


    “愣著做什麽,快拿著啊。”那人舉著檸檬水,不耐煩地對她說。


    宋微之愣愣地接了過去,在那人抱著箱子往別的方向走去之前,連忙問道:“這是誰買的?”


    “我家女神。”說著,那人頭也不迴地往其他人那兒走著。


    “謝謝。”宋微之不知道她口中的女神是誰,但還是禮貌地道了聲謝,雖然那人聽不見。她拆開吸管,用力地往塑料膜上一戳,吸了幾口,嚐到了淡淡的檸檬味。


    “我覺得顧女神和影帝真是絕配啊,剛才他們倆眼神對視的瞬間,我看到了扯不斷的羈絆。”


    “拉倒吧,隔那麽遠,你這個高度近視還能看到他們倆的眼神?搞笑呢!”


    “你說誰搞笑呢?我戴了隱形就是看到了。”


    ……


    宋微之握著那杯檸檬水,轉過身看著這兩個穿著簡陋布衣的群演姑娘各執一詞,爭得麵紅耳赤,她微微搖了搖頭,她也沒看到顧姿與成琰的羈絆。


    她看過那個片段的劇本,成琰飾演的是一位被奸臣構陷繼而處死的忠臣之子,長大成人後為報父仇迴到了京城,然而卻在一家客棧裏重遇了與他定過親的女主角,被她一眼識破了身份。


    那一幕劇裏,對白很少,大都是通過演員的動作和表情來表現種種,極考驗演員的功力。


    宋微之偶然間抬頭,發現眼前突然站著一人,臉上的妝沒有卸下,依舊是胡子拉碴,肩上散落了幾縷頭發,兩手捧著杯熱牛奶,低頭看著她。


    她不厚道地笑了出來。


    成琰任由她笑著,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走過去,坐在了旁邊的小板凳上,因為板凳太矮,他的雙腿隻得往前伸著。


    宋微之看到他那個姿勢,連忙站起來,把旁邊的椅子拖了過來,說:“你還是坐那個高一點的椅子比較好,換個地方坐吧。”


    成琰換了個椅子,果然舒服了許多。


    他看了眼一旁休息著的辛導,便知道她今天出現在片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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