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清嫌惡的皺眉,這沈豫竹可真是色中餓鬼,去給他娘拿個夜宵也不忘跟丫環偷情一番,不過秋蓮所說的,倒也符合沈豫竹一貫的性格。


    “少爺完事後,又跟奴婢說了一會子話,把酒重新放迴櫥子,到亥時三刻,才端著夜宵離去。從少爺來廚房到離開,整個過程中,奴婢都跟他在一起,少爺壓根兒沒有碰觸過藥罐。少爺走後過了一刻鍾,奴婢聽到貓叫,跑到院中趕貓,離開了藥罐子片刻功夫,兇手應該就是利用這個機會下手的。”


    顧懷清說道:“難道就不會是沈豫竹去而複返嗎?”


    秋蓮堅決的搖頭,說道:“大人您想想,若是一個人起心要謀害自己的父親,怎麽可能在前一刻還有閑情逸致跟丫環飲酒*?所謂做賊心虛,心裏藏著這樣邪惡的念頭,焉能若無其事的尋歡作樂?”


    “奴婢伺候少爺四年有餘,深知少爺的脾性。少爺雖然貪杯好色,讀書也不太上進,但本性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弑父這等違逆人倫的罪行他是不可能做的,而且他也沒有那麽深的心機和詭計。少爺他是被冤枉的!”


    顧懷清道:“你這麽肯定不是沈豫竹,那會是誰?當晚在梅林中有身著白色直身的男子經過,而當時留在內院的,就隻有沈豫竹一個男子啊!”


    “這……”秋蓮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奴婢……奴婢猜想,或許兇手並非沈府之人,而是從外頭進來的。最近京城裏不是鬧刺客嗎?之前萬督主也遇刺過,老爺位高權重,說不定有政敵雇了刺客來謀害老爺,也未可知啊!”


    顧懷清想了想,卻覺得不太可能。若非沈府內的人,怎麽會知道沈君儒有咳血之症,不能飲酒,又怎能出現在那麽精確的時間把酒下到湯藥裏?就算下手的是從外麵來的,府裏也一定有內應。


    段明臣道:“你明知此案非同小可,卻在審訊時故意隱瞞實情,若追究起來,你也難逃責任。”


    “奴婢知罪,奴婢今日起來,不顧廉恥的坦誠私情,早已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隻求兩位大人明察秋毫,查明真兇,還我家少爺清白!”


    秋蓮說罷,便深深的伏低身體,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


    秋蓮言下之意,竟是不顧自身名聲節操,隻求替沈豫竹洗清冤情了。


    顧懷清不解的問道:“那沈豫竹真的值得你這麽為他付出麽?”


    秋蓮抬起頭,淒然一笑道:“或許在別人眼中,他隻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但對於奴婢來說,他卻是我委身之人,也是我……深愛之人。我身份低微,從不敢吐露愛意,也知他生性風流多情,我隻是他眾多情人中不起眼的一個,但情之所鍾,我願為他做任何事,無怨無悔!”


    秋蓮這一席話說得情深意切,便是段明臣這等鐵血男兒,也不禁為她的深情動容。


    段明臣道:“念在你知錯補過,提供了許多信息,也算是將功贖罪,就不追究你之前的隱瞞之責了。沈豫竹隻是暫時被軟禁,若果真如你所說,他是無辜的,那自然會釋放。”


    秋蓮美目中露出哀求的神色:“大人,可否允許我去探望少爺?”


    “不可,不過你不必憂心,他不會有事。”


    秋蓮也知見好就收,又重重磕了個頭:“如此,便拜托兩位大人了!”


    秋蓮在堅硬的地上跪了許久,膝蓋早就麻木了,站起來時差點腿軟摔倒,不過她還是堅強的撐住,慢慢的爬起來,腳步蹣跚的離開了錦衣衛鎮撫司。


    “情到深處無怨尤……好一個癡情的丫頭!”顧懷清望著秋蓮的背影,喃喃低語。


    段明臣也長歎一聲:“沒想到像沈豫竹這樣的人,也會有女子這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唉……”


    顧懷清聽出段明臣言語中的寂寥之意,不由聯想起坊間傳言段明臣三度婚事告吹,至今仍是悲催單身漢,忍不住打趣道:“像段大人這般年少有為,何患無妻?若是這次差事辦得好,皇上龍顏大悅,沒準兒給你尚個公主呢!唔,我想想……好像陛下的妹妹、清河公主正是待嫁年紀呢。”


    段明臣大驚:“這玩笑可開不得!”


    公主雖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但是按照大齊慣例,為了防止外戚專權,尚了公主便不可在朝為官,無論文官還是武將都別想了。也就是說,一旦招了駙馬,這個男人的仕途就此毀了。駙馬再風光,也隻是個封號而已,誰願意為此犧牲仕途啊?因此,對於有誌氣的男兒來說,被公主看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段明臣說罷,便看到顧懷清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明白他是在拿自己尋開心呢!


    相處了幾日,段明臣漸漸摸清了顧懷清的脾性,深知對他隻能順毛捋,不能嗆著來,當下隻能苦笑著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言。


    ******


    天色漸暗,燈火初升,不知不覺已是傍晚時分。


    段明臣與顧懷清一同走出鎮撫司,外頭錦衣衛正在換班。


    迎麵走來一隊頭戴鳳翅盔、身披銀罩甲的錦衣衛,威風凜凜的押著十來個庶人打扮的犯人,領頭的正是錦衣衛僉事羅欽。


    羅欽一見到段明臣,立馬熱情的迎上來,拱手道:“段大哥!”


    段明臣微微點頭:“多日不見,你都在忙什麽呢?”


    羅欽早就看到了站在段明臣旁邊的顧懷清,卻故意不搭理他,等跟段明臣打完招唿,才如夢初醒般的叫了一聲:“喲,顧大人也來啦,真是稀客啊!”


    顧懷清本來就有點臉盲症,何況錦衣衛那麽多號人,他哪裏能一一記清啊?於是就含糊的哼了一聲。


    羅欽這小子長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人畜無害的,其實很會記仇。他不知道段明臣跟顧懷清已經和解,心裏還惦記著在萬臻婚禮上錦衣衛被顧懷清刷了麵子的事,這會兒又見顧懷清態度傲慢,愛搭不理,就更加想要給他個下馬威,扳迴場子來。


    羅欽眼珠子一轉,笑得蔫壞蔫壞的:“小弟不比大哥,奉旨查辦要案,我也就抓幾個想發達想瘋了的蠢人罷了!”


    段明臣見羅欽說的話若有所指,便仔細打量起了犯人。這幾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打,最小的隻有十三四歲,最大的也就二十出頭,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特征——麵白無須。


    段明臣立刻就猜到這些是什麽人了。


    隨著東廠勢力日漸強大,越來越多的人覺得做宦官是一條好出路,經常有人自行閹割,然後跑到京城來,想入宮作宦官。這些人當中,有的是家境窮苦,日子過不下去,才走上這條路;也有的是出於投機的目的,想要飛黃騰達,成為人上人。


    想當宦官的人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入選,事實上大齊自有一套甄選宦官的機製,並不是自己狠下心來斷了子孫根就一定能進宮。


    於是錦衣衛又多了一個職責——捉拿擅自自宮之人。


    “這些蠢人啊,放著好好的男人不做,竟然想做公公!也不知他們從哪兒聽來的消息,以為宮裏的公公都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也虧的他們狠得下心腸,竟然自宮了跑到京城來,想混入皇宮去呢!哈,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皇宮豈是他們想進就進的,公公也不是誰都能當的!您說是不是啊,顧公公?”羅欽一邊說,一邊拿眼瞄著顧懷清,挑釁的意味非常明顯了。


    “關我屁事!”顧懷清俊臉一沉,甩袖就走。


    段明臣訝然挑眉:原來他還會罵髒話!


    羅欽被顧懷清的態度和言語給激怒了,朝著他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小聲罵道:“拽什麽拽,死太監!”


    羅欽罵得很小聲,可是顧懷清耳力過人,聽得清清楚楚,立刻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瞪著羅欽。


    羅欽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得心頭發毛,顧懷清卻突然輕笑一聲,道:“你說錯了,我可不是太監。在皇宮裏,隻有掌印宦官才能被尊稱為太監,我還不夠資格。”


    段明臣見狀趕緊過來解圍,誠懇的對顧懷清說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的才幹,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太監!”


    這話兒貌似是恭維,可是聽在耳朵裏咋就那麽別扭呢?顧懷清俊臉繃得緊緊的,薄唇抿成一條線。


    顧懷清隻要不高興,就會想法子找人的茬。他偏過頭,目光在那群犯人中迅速巡梭一圈。


    那群犯人偷偷抬頭,用既敬畏又羨慕的眼神望著顧懷清,從剛才三人的對話中,他們已得知眼前這位衣著華貴的公公就是炙手可熱的東廠紅人顧懷清。


    唯有一個瘦弱的小個子,依然低著頭縮在最後。


    顧懷清卻不知怎麽相中了他,伸手指向他:“你,就是那個排最後的小個子,出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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