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鐵蛋在縣黨校培訓學習了一個月,迴村後不久,三間房大隊黨支部開展群眾性整黨整風工作,經過民主公選,李鐵蛋當選為哈達公社黨委會三間房大隊黨支部書記。

    第二年,劉強強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並被選為泥瓦窯生產隊隊長。

    在一個雨雪靡靡的上午。因天氣變化,泥瓦窯各項農活都停止了,全生產隊大歇工。快中午的時候,鐵蛋和馮虎迴村了,在隊部辦公室鐵蛋說不能幹活,讓強強組織召開社員大會,說有重要文件精神傳達,特別強調要求全村的地主、富農分子也參加。

    頓時,泥瓦窯街上的三個大喇叭響開了,強強吆喊社員來參加社員大會的聲音借助擴音器的電波,分外宏亮,馬上傳進了各家各戶。

    泥瓦窯的人們對大喇叭的內容感到很意外,今天的社員大會要求全村的地主、富農分子也參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又要召開批鬥會批鬥這些四類分子?自從農業合作化以來,全村召開社員大會是不準地富四類分子參加的。人們帶著好奇,帶著疑問冒著雨雪來到經常召開社員大會的飼養院那間大房子裏。

    今天到會的人特別多,滿滿一屋子,人們都不解的看著混雜在人群中那些地富分子,隻見那些地富分子一個個躲在其他人的背後或角落裏,眼裏閃著卑怯畏葸的目光。

    全村的社員幾乎都來了,強強看著滿屋的男女社員說:“今天的會議很重要,由大隊支部書記李鐵蛋傳達中央重要文件精神。”人們一下靜下來,目光都投向坐在炕中間的李鐵蛋。

    鐵蛋抬頭看了看滿屋子的人,神色莊重的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中國共產黨曆史上劃時代意義的盛會,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黨的各項工作重點轉移了,由以階級鬥爭為綱轉移到經濟建設當中來,全黨和全國人民一條心,搞四個現代化建設,今後我們三間房大隊黨支部的任務就是帶領全大隊三千多名社員群眾積極發展生產,建設小康社會,提高社員的生活水平,泥瓦窯每個黨員的任務就是帶領泥瓦窯的父老鄉親,發家致富,共奔小康。”

    人們激動地靜靜聽著,鐵蛋認真地講著,他的講話代表著黨中央的聲音。此時不知是誰帶頭鼓起掌來,接著滿屋子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鐵蛋看著滿屋子的人,笑了笑,又從身邊人造草皮兜裏取出幾張報紙和百川縣委的紅頭文件,一句一句認真地念著,他念的是公安部部長趙蒼璧關於分批分期摘掉地、富反壞四類分子政治帽子的講話和百川縣委轉發中共中央取消階級成分的決定。

    鐵蛋剛念完報紙和縣委的文件,還要說幾句什麽,坐在窗台上的二光棍不相信地問:

    “全國四類分子的帽子都摘掉了?”

    “都摘了。”鐵蛋一邊整理報紙、文件一邊說:“分批分期都摘。”

    二光棍又問:“咱泥瓦窯地富分子的帽子也摘了?”

    “也摘了。”鐵蛋隨口說。

    二光棍不服氣地說:“咱泥瓦窯地富分子摘帽為啥沒經過泥瓦窯的貧下中農群眾同意就摘了?”

    鐵蛋將報紙、文件裝進皮兜裏,看了一眼二光棍,笑著說:“貧下中農這一階級成分也沒有了,每個泥瓦窯的人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人們看著二光棍都笑了,二紅首先拍起巴掌,屋裏又爆發一片熱烈的掌聲。

    二光棍沒有拍手鼓掌,把頭低在胸前,再沒有說話,他好像有點泄氣、心裏有點失望,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像丟失了什麽沒一點精神。

    散會的時候,紛紛雪粒變成綿綿細雨,人們從飼養院的大房子裏出來,走在迴家的路上,覺得空氣異常清新、濕潤,深深唿吸一口,倍增精神。

    在社員大會上,大隊主任馮虎一言未發,也沒表態,散會後,他同鐵蛋、二光棍、徐明走在最後,臨出門的時候,邀請鐵蛋、強強與二光棍、徐明到他家裏坐一會兒,幾個人沒推辭,相跟著來到馮虎家裏。

    幾個人坐在炕上,粉粉就在地下忙活著沏茶倒水,馮虎從櫥櫃裏拿出兩瓶老窖二鍋頭,讓粉粉炒幾個菜,說他心裏高興,想喝兩盅。

    就在幾個人一邊喝茶,一邊嘮嗑的時候,粉粉已經將幾個菜炒好了,一盤涼拌豆腐、一盤炒雞蛋、一盤羊肉炒粉條,都端到炕桌上,一盒牛肉罐頭馮虎用刀切開鐵蓋倒進盤裏也端到桌上,鐵蛋拿起筷子笑著對馮虎說:“馮主任你高興我也高興,這頓午飯咱就吃馮主任的了。”

    馮虎也笑著說:“咱們都是一村一院的,又都在一個大隊當幹部客氣啥哩。”並熱情邀請強強、二光棍、徐明拿筷子吃菜喝酒。於是幾個人一邊喝酒吃菜,一邊聊著取消階級成分的事。

    徐明喝了一盅酒,吃了一塊牛肉說:“我說句心裏話,這階級成分不應該取消,那些四類分子雖然政治上受點打擊,可是經濟上與咱貧下中農是一樣的,口糧咱是三百六,他們也是三百六,布票咱是三丈三,他們也是三丈三,沒兩樣,中央為啥就把帽子摘了?”

    鐵蛋說:“這是我們黨的中心工作重點轉移了,從今後不搞階級鬥爭,隻抓經濟建設,要求人人獻計獻策群策群力實現四個現代化。”這時外麵的雨停了,正午的春陽暖暖地普照大地,田野裏升起一層薄薄的雲霧在空中彌漫著。忽然北街上響起一片鞭炮和連二炮在空中炸響的聲音,這炮竹聲在雨後的空中分外響亮,激動人心。不一會兒,馮虎的二兒子馮濤跑迴家說:“小地主侯二的兒子侯重生在街上響炮,不知是幹啥哩。”

    二光棍一聽,猛喝了一盅酒,把酒盅墩在桌上氣憤地說:“我說這些家夥千萬不能鬆手,你一鬆手他們就作亂開了。”說到這裏對鐵蛋一點頭又說:“你看是不是。”

    鐵蛋笑了,說:“人家小地主侯二摘掉了帽子,人家高興,你怕啥哩。”

    二光棍怒氣衝衝地說:“我要是個縣裏領導,中央的文件我也不執行,讓這家夥祖祖輩輩把帽子戴下去,老子死了兒子戴,兒子死了孫子戴,不然的話,他們還想反天哩!”

    聽了二光棍的話,強強反駁說“你剛才說的,在中國曆史上也曾經有過,在明朝的時候,就出現過一批墮民,這些墮民都是祖上犯了國法,子孫後代世襲的,這批人沒有人生自由,明朝法律規定,不準他們習武,不準他們參加科舉考試做官,不準與庶民百姓通婚,祖祖輩輩都是墮民,隻準他們從事吹鼓手,腳夫的職業——那是地主階級統治的封建社會,如今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民主社會,哪能這樣哩。”

    鐵蛋看著二光棍,胸有成竹地說:“他們能反嗎?他們敢反嗎?國民黨八百萬軍隊都被我們打垮了,就這幾個地富分子還怕他個啥?”

    二光棍和徐明都不做聲了,悶悶地喝著酒,吃著菜。

    停了一會兒,二光棍問鐵蛋:“往年咱貧下中農誰最窮,國家就給社會救濟款,以後這救濟款給不給咱們了?”

    鐵蛋說:“給,那不一定都是貧下中農的了,誰生活最困難就給誰。”

    往年國家下撥到泥瓦窯的社會救濟款、救濟糧年年都有他二光棍的份,他曾向人們自我誇耀說,越窮越好,越窮國家越白給錢,東陰涼坐到西陰涼,年年吃國家的救濟糧,這日子過得也不賴。他聽了鐵蛋的話,臉一下哭喪下來了,那表情如同一個斷了奶的孩子委屈地差點掉下眼淚來。

    鐵蛋看著二光棍的表情說:“以後還要建立健全養老保險製度,你不要怕,孤寡老人將來人人都會老有所養的。”

    徐明又問鐵蛋:“往年咱們泥瓦窯選小隊幹部的時候不是貧下中農不能當,以後隊幹部怎個選法?”

    鐵蛋說:“誰能把泥瓦窯的農業生產搞上去,誰能把泥瓦窯人的生活水平提高,就選誰,黑貓白貓能抓到耗子就是好貓。”

    徐明喝了酒臉是白的,聽了鐵蛋的話他的臉一下紅了,他似乎感到自己的會計寶座在搖晃。要說徐明的文化隻是個小學二三年級的水平,不過在解放初期,就這小學二三年級的文化水平當時也是鳳毛麟角了,算很有文化的人了,他能在農業合作化時期在生產隊會計寶座上坐了二十多年,主要因為他是貧下中農,後來泥瓦窯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有文化的不少,大部分是初中文化,有的還是高中畢業,這些年輕人不是家庭出身不好,就是社會關係有問題,縱然有文化,有能力也不許當隊幹部,因此,徐明在泥瓦窯會計的位子上牢牢地坐著,從未變更。聽了鐵蛋的話,徐明放下筷子,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說是吃飽了,粉粉熱情地禮讓了多次,徐明也再沒拿筷子。他大概心裏感到不痛快,二十多年了,泥瓦窯的集體經濟都掌握在他一個人的手中,他可以用一張張白紙條條作為支出,從經濟帳上支取一筆筆現金,他想買一件稱心如意的東西,開上一張生產資料的發票,由小隊支出自己占有,他還可以隨心所欲地去睡泥瓦窯他認為最漂亮的女人;他平日裏走進泥瓦窯的每家每戶,人們都會熱情地恭維他,奉承這位掌握泥瓦窯經濟大權的會計先生,如今不說階級成分的了,泥瓦窯的青年人中比他能力強十倍,強百倍的人大有人在。丟了會計的位置,就丟了在泥瓦窯的地位,也丟了金錢,他心裏怎能痛快呢。

    此時,喝得醉醺醺的馮虎又端起倒滿的酒盅邀請眾人喝,他一口喝下一盅,睜著一雙惺忪的紅眼說出一句話來:“這階級成分我是不讚成取消的,我是大隊幹部不敢說,不能說呀。”說完就倒下睡了。

    鐵蛋和強強從馮虎家裏出來,走在街上,正碰上二紅從村外迴村,強強問:“二紅,幹啥去了?”

    二笑了一下說:“我去墳上燒了一張紙。”

    鐵蛋說:“今天不是清明節,你燒紙做啥?”

    二紅紅著臉說:“我把地主、富農摘掉帽子的喜事向老爸說了。”

    鐵蛋笑了,說:“那不管用,好好勞動過光景吧,有了錢我給你說個媳婦,這才是正事。”

    二紅笑了。

    鐵蛋和強強走在迴家的路上,鐵蛋問強強:“你說馮主任今天為啥請咱倆吃午飯哩?”

    強強說:“不知道,”稍停一下又說:“我看馮主任對中央取消階級成分地富摘掉帽子的事不感冒。”

    鐵蛋點點頭說:“你說對了,他是心裏不痛快,想和二光棍徐明坐在一起嘮嗑嘮嗑,咱們在跟前順便也叫上了。”

    強強嗯了一聲,鐵蛋又說:“我有個品驗,咱們黨內無論是領導幹部還是普通黨員,凡是思想左傾的人,他們的私心雜念越重,思想越左,行為越自私。”

    他倆說著話走到自家門前,各自迴家了。

    十多天後,明媚的陽光普照大地,大地上的殘雪融化了,溫暖的春風吹拂著大地,大地複蘇,河水解凍了,順著河溝嘩啦啦地流淌,樹木發芽,那紛繁的枝頭長滿嫩綠的芽苞,在和煦的春風中愉快的飛舞著,山野裏小草長出地麵,給山野換上綠色的新裝,田野裏麥苗青青,一片油油綠色。

    春風浩蕩,大地充滿生機。

    一天,黃礴縣長來到泥瓦窯。黃礴縣長和縣委書記賀慶豐在人民公社化時期同在哈達公社任職,一個任黨委書記,一個任社長,公社化以後,都先後調到縣裏,黃礴任副縣長,賀慶豐任縣委副書記,文化大革命期間,都被停職審查,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賀慶豐出任百川縣委書記,黃礴出任百川縣人民政府縣長,倆人又成了老搭檔。

    前不久,為了加快發展全縣的農業生產,提高糧食產量,百川縣委作出一項大膽的決定,要在百川縣實行土地承包責任製這一新型的農業生產形式,土地承包,包產到戶,這是解放以後,繼農業生產合作化以來新的農業生產課題,縣委決定必須先由點試行,總結經驗,然後由點到麵在全縣展開。黃礴縣長正是按照百川縣委的指示受賀慶豐書記委托來哈達公社泥瓦窯生產隊搞土地承包試點的。黃礴縣長來到泥瓦窯當天晚上,就召開泥瓦窯全體黨員會議,泥瓦窯連在大隊任職的李鐵蛋,馮虎共有七名黨員,黃縣長傳達了百川縣委土地承包到戶的決定,鐵蛋立即讚同說:“吃大鍋飯不行,早該這樣了,集體經濟如同一塊大肥肉,人人都想吃,集體的財產誰都想往自己家裏拿,整天叫喊鞏固集體經濟,能鞏固住嗎?眾人的老子沒人哭誰管呢。”

    強強也說:“就是這樣,一個生產隊的集體好比一顆樹,誰都想扯下枝葉,撕下樹皮抱迴家裏當柴燒,哪能長成大樹哩。”

    鐵蛋看著黃縣長又激動地說:“家裏坐的都是黨員,我作為一名共產黨員說句心裏話,我認為農業生產現在吃大鍋飯不行,嚴重阻礙了農業生產的發展,建國已經三十多年了,國民經濟還沒有多大的發展,聽說外國有的國家建國二十多年已經是兒童免費入學,全民公費醫療了,可是咱們還是吃飯要糧票,穿衣要布票,人民生活不能說是提高,隻能說是有所改善。”

    強強說:“要糧票,要布票,這是咱們國家人口多,人均生產物資水平低,不計劃吃穿不行。”其他幾個黨員也紛紛說話,說出農業集體吃大鍋飯的弊端集體生產的諸多不利事實來,唯有馮虎坐在一旁沒發言表態,隻是低頭靜靜地聽著,黃縣長說:“馮主任你談談自己對土地承包到戶的看法。”

    馮虎抬起頭來,一臉狐疑地望著黃縣長,說:“我是泥瓦窯最早的一名黨員,我也說句心裏話,”他望著眾人咳嗽了一聲又說:“你們說,這土地承包到戶是不是資本主義複僻了?”

    聽了馮虎的話,屋裏的人都笑了,鐵蛋說:“土地承包到戶,是一種新的農業生產形式,絕不是資本主義複僻。”

    馮虎又問:“那為啥把地主、富農分子的帽子都摘了,又要包產到戶單幹,這不是資本主義複僻,這是啥?”

    黃縣長笑著說:“不是,我們現在還是共產黨領導,還是無產階級專政嘛,取消階級成分是經濟建設的需要,四化建設的需要,我們黨搞經濟建設,走的是社會主義道路,仍然反對資本主義剝削。我堅信,我們的黨絕不會搞資本主義的。”

    馮虎不做聲了,人們開始討論土地承包方案,土地承包是一項複雜的工作,一個生產隊有好地、賴地、旱地、水地,既然要搞承包必須承包合理,肥沃的好地,旱澇保豐收高產量的水地,誰都想承包,那些不出糧的沙石坡梁地誰都不想承包,還有牛馬驢騾一百多頭耕畜、幼畜的分配,口齒小好使喚的耕畜誰都想要,老畜、幼畜分給誰都不樂意,還有車輛、犁、耙杖、鐵鍬、斧頭等生產資料,麵粉加工機器,飼養院棚圈的拆遷等等,一係列相關事宜都需要認真討論研究。鐵蛋建議先成立一個泥瓦窯土地承包領導小組,除現在的三名隊委再吸收五名社員群眾代表加入領導小組,充分討論研究,並執行開展這一工作。

    對鐵蛋的建議,黃礴縣長很滿意,並提議鐵蛋任領導小組組長,理由是鐵蛋雖在大隊任職,但也是泥瓦窯的社員。其他幾名黨員也同意,於是鐵蛋就擔任了泥瓦窯土地承包領導小組的組長,其實黃縣長還有一個目的,讓這個年輕的基層幹部先在泥瓦窯搞土地承包試點,在實踐中摸索一條路來,總結經驗,然後把土地承包責任製在全大隊八個生產隊全麵推開,這是給鐵蛋一個實踐鍛煉機會。

    第二天,陽光燦爛,春風和煦,這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第一個春天的一天,這一天是當代泥瓦窯人難忘的一天,是泥瓦窯村史上值得大書一筆的一天,當天上午鐵蛋就在隊部大院主持召開了泥瓦窯全體社員大會,在會上鐵蛋宣讀了縣委關於土地承包責任製的決定,並作了泥瓦窯實施土地承包到戶的講話、縣委的文件精神和鐵蛋的講話猶如陣陣春雷在泥瓦窯人的心頭滾過,三百多名男女老少都又一次震驚了,這可能嗎?解放後,幾經周折好不容易將各家各戶的土地充公,連成片,現在又要分開幹了,人們帶著激動的心情,用興奮迷茫的目光望著鐵蛋,靜靜地聽著鐵蛋在會上的講話。

    宣讀完百川縣委的文件,鐵蛋激動地說:“過去我們吃大鍋飯的時候,對集體經濟誰也不關心,豬、雞、牛、馬,跑到地裏糟蹋莊稼,看見了誰也不去趕一趕,可是集體利益誰也想占,幹活的時候人們出工不出力,隻是熬陽婆,就說場收,整整一個冬天場收碾打也結束不了,過了春節第二年正月再繼續場收,有的生產隊拖到正月盡二月初,一個冬天的雨雪糟蹋多少糧食?我記得有一年冬天場麵裏的雪就掃了十八次麥垛底的麥芽有二尺厚,這損失多少糧食?”

    人們的一片唏噓聲,竊竊議論著,不住點頭,鐵蛋說的都是事實。

    鐵蛋又高聲說:“我們搞土地承包責任到戶,就是把每個社員的心牢牢地栓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讓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責任田裏下辛苦,種地下辛苦精耕細作,你才能多打糧食,誰家糧食打的多,賣給國家,誰家就收入多有錢花,就能過上好日子。”

    “好!”,人群裏有人吼了一嗓子,人群嘩然了,紛紛議論起來,人們早已吃夠了大鍋飯的苦頭,有幾個社員急不可待地問:“啥時分地、分牲畜?”

    鐵蛋說:“過不了幾天,咱們先成立一個土地承包領導小組,討論製定承包方案,方案出台後,拿到社員大會上民主討論,不合理的地方社員們提出來再修改直至人人認為合理、滿意,就開始實施。”

    鐵蛋說完,強強又大聲說:“土地承包領導小組,要吸收五名社員群眾代表加入,大家民主公選,條件是了解泥瓦窯土地實情,辦事大公無私的社員,你們同意誰就選誰。”

    經過一番提名公選,孫三毛老漢、二紅、陳二旦還有兩名社員選為領導小組成員。

    開完社員大會,黃縣長就走了,臨走時吩咐鐵蛋,泥瓦窯試行土地承包時有啥問題及時向公社黨委反映,土地承包結束後寫出書麵總結向縣裏匯報。

    下午,土地承包領導小組全體成員開始工作,履行職責,在隊部辦公室召開全體會議研究土地承包方案,討論坡梁地與灘地的等級,每塊地都作了評論,地與地之間都作了對比。人們正在熱烈討論的時候,一件意外的事發生了,老保管蔡五急急忙忙地走進隊部辦公室,他一進門就問隊長強強:“隊裏的庫房門和糧圪旦的倉門是不是隊裏讓封的?”強強說:“沒有。”

    “那咋了他們給封了?”蔡五語氣中帶有不滿。

    “誰?”強強問。

    “王有根和六七個後生。”蔡五說。

    坐在一旁的徐明聽了不滿地說:“隊裏沒讓封,他們為啥就封了?”並對蔡五說:“你去把門上的封條撕了!”

    強強沒有作聲,鐵蛋聽了心裏樂了,心想人們這時才開始關心集體經濟了,認為這幾個年輕人封的對、封的好,他還一時沒想到這一層,於是他對站在地上的蔡五說:“咱們馬上就要包產到戶了,隊裏的生產工具一切財產都要落實分到各家各戶,為了防備集體財產意外流失,應該封。”

    聽了鐵蛋的話,老保管蔡五一臉沮喪懊悔,他蹲在地上,摸著自己的腦袋說:“封是封的對的,我的煙袋丟在大庫房裏了,昨天我吃完煙忘拿了。”說完臉上出現無奈的表情。

    不一會兒,王有根和幾個後生,拿著封條和漿糊來到隊部辦公室,王有根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已經成為一個身材頎長眉清目秀的大後生,在中學讀書的時候他很用功學習成績處於上中等水平,去年參加高考,離分數線隻差5分落榜,由於當時的教育政策不準落榜考生再補習,他隻經過一次“七月挑選”就迴村務農了。

    幾個後生進了隊部辦公室,王有根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蔡五,對眾人說:“我們用封條把隊裏的庫房門、糧圪旦的倉門封了。”

    鐵蛋看著幾個後生,讚許地說:“你們封的對,應該封。”

    王有根看著會計徐明說:“隊裏的帳務從現在起也該凍結了,再不能在上麵多寫一筆。”

    鐵蛋和強強點了點頭,會計徐明從辦公桌抽屜裏取出幾本帳簿,扔在桌子上,不滿意地說:“封哇,想怎封就怎封。”

    王有根和幾個年輕後生毫不客氣地走到辦公桌前,點了點帳簿,用一根細繩打十字把帳本捆起來,用封條封三個十字,把帳本交給徐明,也扔在辦公桌上。

    這時蹲在地上的蔡五站起來,對王有根幾個後生討好地說:“要包產到戶了,你們封的對,大爺不讓你們封是大爺的煙袋丟在大庫房裏了,人老了一時半刻不吃一煙袋心裏難受的慌,你們把大庫房門上的封條撕了,我取出煙袋你們在封行不?”

    幾個後生同意了,他們同蔡五相跟著一齊來到飼養院大庫房門前,撕了封條,蔡五掏鑰匙打開鎖走了進去。

    停了好大一會兒,蔡五從大庫房裏用扁擔挑出兩桶油來,放在地上,笑眯眯地對王有根幾個後生說:“這兩桶葫油拿出去吧,這是二隊長送公社幹部的。”

    “送誰?”一個後生問。

    “不知道,是二隊長讓我準備下的。”蔡五說。

    王有根用腳踢了踢油桶紋絲未動,用手提了提覺得很重,每桶大概有五十多斤,隨口問:“你拿出去,要放哪?”

    蔡五說:“二隊長吩咐暫時放在果果家裏,明天隊裏的馬車去哈達供銷社拉山貨再給公社送去。”蔡五說的是實話,二光棍就是這樣吩咐的。

    村裏的人們都知道二光棍同果果的曖昧關係,他倆的事在村裏已經公開化了,二光棍吃、住都在果果家裏。這幾個年輕後生也知道,他們一聽把油放果果家裏,就想到這是二光棍拿集體的油送果果的,因為果果的兒子根娃最近要娶媳婦,一定需要葫油,家裏沒油二光棍從隊裏給弄的。

    王有根對蔡五說:“大爺,咱隊裏幾天後就要包產到戶了,按理說隊裏的提切財產實物從今天起,誰也不準動,這道理您老也清楚。”

    一個大個子後生生氣地說:“隊裏的東西平白無故就送人哩,哪有這種隊幹部。”說完不滿地從蔡五手中搶過扁擔挑起兩桶油向隊部走去,幾個後生也相跟著走了。蔡五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鎖上庫房門以後,王有根又用封條封了,倆人也去了隊部。

    幾個後生把兩桶油放在隊部辦公室地下,辦公室開會的人們都感到詫異,強強問:“啥了?”

    “葫油”。幾個後生激動地幾乎同時說。

    “從哪弄的?”強強又問。

    王有根說:“庫房門已經封了,老保管要拿出去,說是二隊長送人用的。”

    一屋子的人目光投向二光棍,二光棍的臉紅了,說:“是我讓老保管準備下的,”他咳嗽了一聲又說:“十多天前,在哈達街上碰上糧站的趙糧頭,對我說,‘他家沒油吃了,能不能從咱隊裏給弄點兒’,我說能,大家都知道,這趙糧頭是哈達糧站的質檢員,咱隊裏每年糶糧劃等級都經過人家的手,人家說你是一等你就是一等,人家說二等就是二等,等與等之間相差是二分錢,咱隊裏每年向國糶十幾萬斤糧食,差價就是兩千多元,你不送人家點東西,糶糧時人家就卡你糧食等級的脖子。”

    鐵蛋問:“往年送不?”

    二光棍脖子一挺說:“送,不送不行,其他小隊也送,不僅糧站的幹部,就是公社的一般幹部一下鄉也向咱隊裏要油要肉要東西呢。”

    鐵蛋沒做聲,二光棍說的是實話,不僅公社的幹部,有些縣裏的幹部下鄉蹲點,與生產隊長關係搞好了也是這樣。

    停了一會兒,強強說:“要送也要跟我通通氣,打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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