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襲來,秦桑不驚反喜。


    從化神陰火劫,到耀金劍窟,再到化龍池。


    短短數十載,秦桑已曆三次洗經伐髓,經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


    若非如此,他的《天妖煉形》功法也不會精進如此之快。


    化龍池靈液似孕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在外還不覺得,入得體內,變化陡生,秦桑隻覺有一道道雷霆在四肢百骸遊走,竄入骨髓經絡,穿透內腑五髒,所過之處帶來非人痛苦。


    他骨骼接連爆響,血氣激蕩,全身皮膚染上殷紅之色,瞬息血氣噴薄,竟形成一團濃鬱無比的血霧,和池中靈霧連成一片。


    邊界處,血霧和靈霧竟有交融之態,出現奇異變化,旋即血霧倒卷,重新灌入秦桑體內。


    如此往複不絕。


    每當血氣灌迴,秦桑便能感到體內劇痛稍緩,似有片刻好轉。


    但好景不長,恢複速度遠遠趕不上破壞速度,化龍池靈液未必比耀金劍窟激烈,卻隻最契合蛟龍血脈,且瞬間衝刷而至,不留喘息之機,隻有蛟龍之軀能夠承受此等衝擊。


    照這樣下去,秦桑恐怕要被迫離池,偏偏池中古禁所限,隻有這一次機會。


    蛟龍王守在化龍池畔,見秦桑全身止不住顫抖,手撚須髯而笑。


    笑意方起,旋即僵在臉上。


    蛟龍王緊盯著秦桑,隻見他身軀一震,竟散發出精純至極的妖氣,背後青光一閃,張開一對兒青翼。


    他險些撚斷須髯,驚疑不定。


    接著更驚人的一幕出現了,一股莫名氣息在秦桑頭頂匯聚,片刻後浮現一頭青鸞幻象,活潑靈動,體態修長,青羽如鍛,華美異常。


    虛影一現,靈霧竟似懼怕般,向外退避。


    蛟龍王不知是青鸞法相,隻當是秦桑血氣極盛,幻化異象,這在妖族不罕見,可猜不透他血氣為何幻化青鸞。


    再看幾眼,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蛟龍王麵色陡變,猛想起族中一則傳說,童孔巨震,心中大為震驚。


    “法相?”


    秦桑頭頂青鸞雖虛幻無比,輪廓不甚清晰,甚至不能算虛影,且看他舉止,尚不能控製。


    確實和族中傳說的法相有些像!


    可以秦桑肉身一道的造詣,根本不可能凝聚法相,況且他明明是人族。


    蛟龍王下意識想要上前兩步細看,忽覺腳下靈池震動,低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池中靈液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漩渦,從秦桑身上生出一種吸力,好似無底洞般,將靈液狂吸入體,水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連靈霧也稀薄了幾分。


    隻片刻功夫,忽聞朗笑之聲,一道青光衝出化龍池,而小半池靈液僅餘薄薄一層。


    秦桑背生雙翅,也不收了法相,落到蛟龍王身側,拱手一禮,語帶笑意,“多謝貴部寶池,貧道需立刻閉關,這些靈物先放於貴部,待道友找到寶物,一並送來即可。”


    說罷,不待蛟龍王迴答,秦桑迫不及待離開蛟龍祖地,重迴法舟。


    蛟龍王臉色陰晴不定,看著麵前玉匣,沒有半點兒喜色,最後長歎一聲,振袖收起。


    化龍池靈液一次被收取這麽多,族中實力必受影響,他隻能寬慰自己,經秦桑調停,後幾百年應不會有戰事發生。


    秦桑迴返法舟,盤坐入定。


    非是怕蛟族反悔,而是一次吸納這麽多靈液,必須立刻調息。


    最後一刻,他福至心靈,模彷法相引動青鸞雷力,招引池中靈液,沒想到真的成功了,此刻正借法相禁錮靈液。


    “不料法相還有此等神異,有時間要好好參悟一番才行……”


    數個月後。


    蛟龍王重登法舟,呈上玉匣,匣中皆是能助秦桑修煉的寶物,蛟龍一族也拿不出這麽多,有些是出自其他部族,但經他之手,免不了好處。


    他欲求見秦桑本尊,秦桑此刻卻無暇見他,化身查看一番,拱了拱手道:“讓道友費心了,貧道叨擾多日,不宜久留,這便告辭。”


    說罷,法舟一震,劈波斬浪而去。


    從蛟族祖地徑往東去,可直達天巫島。


    如今巫族隻能保住這座天巫島了,被妖兵團團包圍,巫族修士幾乎不敢下島,如在牢籠。


    將至天巫島時。


    秦桑終於出關,內感自身,心中驚異。


    靈液中,原本以為對他無用,可能需要逼出體外的那部分不明能量,竟幾乎沒有逸散,都被他煉化吸收,連蛟族也做不到這點!


    想來應是青鸞法相的功勞。


    如此不用等將靈液全部吸收,就能衝擊第四層後期了!


    按部就班苦修,果真比不了搜羅一界資源以壯自身。


    可惜的是,上乘鎮靈香殘缺的靈藥,尋遍兩域也隻找到一味,集齊配方非是易事。


    “希望巫族能給貧道一些驚喜……”


    默算了一下距離,秦桑收起法舟和化身,振了振右臂玄袖。


    朱雀不願再迴千鈞戒,隻能將太陽神樹一直收在袖中,好在朱雀可以約束一二,不致氣息外泄,被有心人察覺,不用他費心掩飾。


    他悄然穿過妖族防線,登上天巫島。


    天巫島上格局和數百年前變化不大,秦桑頗有物是人非之感,不多時行至一處殿閣,內有一巫族老者行來,見秦桑取出信物,登時下拜,“小人參見上使。”


    此人雖出身巫族,卻是四聖宮密探。


    “人可找到了?”秦桑問。


    老者連連點頭,“黑蛇一脈真傳僅剩一人,正躲在島上潛修,雖刻意隱藏了師承來曆,但瞞不過小人耳目,小人一直派人盯著。”


    秦桑也不多話,問明地址,閃身不見。


    ……


    城中一處院落,一名黑袍青年正盤膝入定,忽覺有異,睜目一看,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一人,周圍禁製竟毫無反應。


    青年大驚失色,忙祭出一柄長刀橫在身前,“你是何人?”


    “你是黑蛇老祖一脈真傳弟子?”秦桑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問道。


    青年似早有預料,慘然一笑。


    黑蛇老祖失蹤後,黑蛇山一脈便隨之衰落,連宗門也被人奪了去。


    說來也和秦桑有關,黑蛇老祖真傳弟子幾乎被他斬盡,包括最為器重的大弟子。


    後來黑蛇老祖雖又收了些門人,可良材美質卻也不是那麽好找的,他在時還能支撐,自他隕落,黑蛇山一脈迅速敗落,被人攻上山門,幸存者皆成喪家之犬。


    若非黑蛇老祖生前樹敵不多,且巫族內憂外患,那些元嬰祖師顧及不到他們,怕是早已絕了道統。


    天巫島上不許私鬥,幸存門人躲來這裏,卻避不開三族大戰,不斷有人戰死沙場,日益凋零,僅剩青年一人。


    本以為時隔幾百年,當年風波已經過去,他亦有所鬆懈。


    不料被人找上門來,觀麵前之人氣度,很可能是位元嬰祖師,什麽規矩也管不到這種人頭上。對方殺了自己,難道大巫祝會為自己討迴公道嗎?


    青年自知必死,絕境中反倒生出兇性,緊握靈刀,心下發狠,無論如何也要搏一搏。


    秦桑視而不見,從右手飛出一道光華,問道:“你可見過此物?”


    青年微怔,定睛一看是一個圓形石台,從未見過,卻莫名有些眼熟,沉思少傾,忽然記起。


    秦桑看他神色有異,道:“將你所知盡數道來。”


    見對方不似來尋仇,青年忙伏地跪拜,不敢有絲毫隱瞞,“啟稟前輩,晚輩曾聽師尊無意間提起過這件事,當年師祖曾命弟子尋半座類似石台,據傳說是從聖地巫神山流落出去的一件古寶,大巫祝和長老們也在找,師祖還親口吩咐過不可聲張,但晚輩地位低微,不明真假……”


    當年七殺殿破界飛升,不少巫族高手困在內殿,被空間風暴絞成齏粉,黑蛇老祖便是其一。


    黑蛇老祖死在七殺殿,無有遺物或隻言片語留下,青年搜腸刮肚也說不出所以然,生怕惹怒秦桑,又忙不迭將帶出來的宗門典籍全部取出,請秦桑細觀。


    掃過諸般典籍,並無有用的發現,秦桑仰頭看了眼傳送大殿方向,若有所思:“巫神山……”


    青年跪伏在地,許久才敢抬頭,發現房中已無人影,心神一鬆,癱軟在地,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


    傳送大殿前。


    秦桑並未隱藏身份,大袖飄飄,拾階而上。


    守衛正想阻攔,忽被喝止,接著上空飛下三道遁光,俱是巫族長老,打量秦桑一眼,麵露驚容,忙落地參拜:“見過秦真君。”


    這些時日,人妖兩族動作頻頻,瞞不過他們耳目,四聖宮也遣人來知會過了。


    不知秦桑何時到來,巫神山早早派了長老守在此處。


    秦桑一眼掃過,不見方老魔。


    一名長老躬身道:“大巫祝正在巫神山設宴,命我等前來恭迎真君法駕。”


    三位長老眾星捧月般,隨秦桑一起傳送陣至巫神山。


    走出傳送大殿,秦桑見一眾巫族元嬰在殿前恭候,領頭的是一名樣貌清矍的玄袍老者,秦桑一看便知其是幻化的靈體,腦宮處伏有一隻靈蟬。


    靈蟬全身晶瑩如翡翠,薄薄的蟬翼上點綴著星光。


    星翼蟬!


    秦桑對當初那一幕記憶猶新,暗道這老者難道是方老魔原本樣貌?


    “見過秦真君,方某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已是貴為大巫祝的方老魔上前一步,打了個稽首,看向秦桑的眼神有些複雜。


    其舉止神態皆和常人無異,除非有秦桑這般眼力,幾乎覺察不到異常。


    秦桑暗暗打量方老魔,觀其氣息比元嬰後期大修士絲毫不弱,沒想到他損失一隻本命蟲蠱後,修為不損反增。


    他現在能幻形示人,不知是不是修為大進又得了什麽神通,難道未來還能重塑軀殼嗎?


    看著麵前氣度沉穩的老者,秦桑不禁訝然,迴想起當年初見情景,方老魔何等桀驁不馴,人族元嬰聞得蟬鳴人人色變,巫族大巫祝亦無法約束於他。


    看來,方老魔這個大巫祝並非空有其名,秦桑也曾聽鮑正南等人議論方老魔,其主持巫族,幾度力挽狂瀾,算得上鞠躬盡瘁,公正無私。


    巫族連遭劫難,能支撐到今日,方老魔功不可沒。


    大巫祝當年以命相托,終觸動此人。


    轉念間,秦桑還禮道:“你我也算故交,曾共患難,方道友何必多禮。”


    “是啊,方某和真君也算故人,難得真君還記得老朽……”


    方老魔喟然而歎。


    得鮑正南傳訊,他迴憶了一番才想起有這號人物。


    當初他目無餘子,秦桑連元嬰境界都不到,哪裏會被他看在眼裏。


    誰能想到,時移世易,幾個小輩中,鮑正南能和他平起平坐也就罷了,此人竟已淩駕在他之上,邁入無數修行者夢寐以求的境界,逍遙當世。


    “真君天縱之資,可笑方某當年有眼無珠……”


    方老魔搖頭苦笑,側身一引,“方某備了些濁酒,隻怕難入真君法眼。”


    秦桑拱手道了聲客氣。


    小雨淅淅瀝瀝。


    傳送大殿位於半山腰以下的位置,再往上便是巫族禁地,大巫祝府邸,連巫族修士也要獲得準許方可進入。


    秦桑有意觀察巫神山,未起遁法,方老魔等人也隻好亦步亦趨跟在身邊,沿台階而上。


    雨點打在樹葉上,劈啪作響,一派清新自然。


    秦桑仰頭看著上空,巫神山頂陰雲密布,外間已入夜,山上卻亮如白晝。


    上空百裏方圓被烏雲籠罩,雷電狂舞、銀蛇馳騁,時時刻刻都有威力恐怖的雷霆閃現,雷聲被山中禁製阻擋在外,和秦桑當年初見時別無二致。


    他以前便聽聞過巫神山的傳說,此山一直被巫族奉為聖山,雲雷常年不散,巫族修士以為是巫神神跡。


    秦桑感知到這裏的烏雲雷霆都是普通天象,似乎沒有奇異之處,但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巫神大陸非是水汽充沛地帶,普通雲氣不可能一直不散。


    他瞥了方老魔一眼,此地人多眼雜,便沒有多說什麽,且等宴會後問個清楚。


    入得宴客大殿,分賓主落座,侍女端著仙果瓊漿婷婷鳥鳥而來。


    秦桑陪飲了幾杯,說起正式,“貧道來意,諸位可曾知曉?”


    巫族高層紛紛放下玉盞,正坐肅容看來。


    方老魔沉聲道:“鮑宮主曾傳密信,我等略知一二,卻有諸多細節不明,請真君明示。”


    秦桑點頭,將一應說辭說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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