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收到什麽風聲了?”


    秦桑反問,江暮應該不會信口開河。


    江暮交給秦桑一枚玉簡,“風聲確實有,但都無法證實,真真假假,看不清!從一些蛛絲馬跡發現,原本看似尋常的勢力和人,其實沒那麽簡單……”


    秦桑一眼掃過,都是捕風捉影的傳聞,嘿笑:“真正的隱世勢力,不會這麽快冒頭吧?他們串聯想幹什麽,總不至於推翻八景觀和甘露禪院。”


    “這兩大仙宗是龐然大物,暫時應該還沒有人敢挑戰他們。但如果化神一直不出,難說得很,肯定有人對他們有想法。”


    江暮語氣一頓,神神秘秘,“單說一點,秦長老你就不好奇?強如魔門第一的天昊樓,化神修士也是斷斷續續出現,為何八景觀和甘露禪院能夠化神不斷?難道世間驚才絕豔的天才,都被這兩個仙宗搜羅走了?”


    “江兄的意思是,兩大仙宗掌握某種化神秘法,且成功率奇高……”


    秦桑並不覺得意外。


    事實上,了解八景觀和甘露禪院之後,他就有類似的猜測,自黃希真君和了素聖者始,兩派人才輩出,穩坐霸主地位,絕不是偶然。


    “江某自己胡思亂想,做不得真。”


    雖這麽說,江暮並不覺得自己說得有錯,“這些對江某還太過遙遠,我還是腳踏實地,期待有朝一日能追上秦長老的修為。不過,對秦長老你們這些大修士而言,化神不是鏡花水月,是要不惜一切代價爭取的!難免有人和江某一樣的想法,並在暗中謀劃。道佛勢力外的大修士都是強援,天然盟友,秦長老一旦在金玉州現身,肯定有人找上門來。”


    說著,江暮不動聲色,看了秦桑一眼。


    元嬰後期的獨行俠太稀少了,秦桑是異類。


    江暮一直懷疑,秦桑是哪個勢力的高人偽裝,目的是方便行事,不知當年堂主和他密談的什麽。


    “多謝江兄提醒,秦某孑然一身,不懼強敵,但也不會任人利用,希望穆堂主到時能夠指點在下一二……”


    秦桑心中暗道,他親赴金玉州參加盂蘭盆會,目的之一就是這個。


    即便化神不在,八景觀和甘露禪院也不是好相與的,他勢單力孤,神通未成,最好的選擇是坐山觀虎鬥。


    看清局勢前,秦桑不會站隊。


    不過,他對潛伏在水下的勢力很感興趣,特別是無相仙門,不知此行能否遇到無相仙門‘餘孽’。


    說話間,二人飛臨飛雲渡北岸碼頭。


    三艘寶船等在那裏,翌日出發。


    船上有六州堂派去金玉門的人手,也有裝不進芥子袋的大型貨物,艙內滿滿當當,品階未必多高,這麽多堆在一起價值就有些驚人了,難怪江暮如此慎重。


    江暮把最好的艙室讓給秦桑。


    秦桑毫不客氣,在艙內閉關靜修,多日未出,寶船起航都沒露麵。


    船隊沿飛雲江北上,經龍居碼頭,進入涿州,途中得知龍居洞天的隊伍已經乘雲舟走了。


    快駛出涿州,進入招搖州的時候。


    深夜時分,圓月映江。


    江麵上波光粼粼。


    行進中的寶船忽然停住。


    秦桑察覺異常,推門出去,見江暮站在船尾,一臉凝重,望著江心。


    在他們後方,水聲隆隆,一艘高大的樓船在江心極速前進。


    月光下,寶船如一頭黑色的猛獸,氣勢逼人、無所顧忌,沿途大小船隻紛紛避讓,唯恐不及。


    樓船上沒有旗幟之類的東西,表明身份。


    唯獨高翹的船頭,鑲嵌一麵古鏡,反射出明亮的月華,照亮大片江麵,任何被這道月華映照的人,都會有種莫名的束縛之感。


    秦桑也不例外,雖然不會對他造成影響,但很不舒服。


    隱約感知到,樓船裏有幾道隱晦的氣息,殊為不弱。


    “是天昊樓!”


    江暮低聲說了一句,立刻傳令下去,命令寶船變向,避讓樓船。


    秦桑暗道一聲難怪。


    魔門第一宗,不計化神,未必弱於八景觀和甘露禪院!


    他目光轉動,看向船頭的古鏡,凝聲問道:“這是天昊樓鎮派之寶——天昊古鏡?”


    江暮微微搖頭,“是仿品,威能比真正的天昊古鏡差得遠,傳說天昊古鏡不能離開天昊樓,不知真假!不過,據說仿品是用特殊手法煉製的,完美契合樓船符陣,能夠發揮出非比尋常的威力。”


    兩人暗中交流的時候,樓船越來越近,水浪形成兩堵厚重的水牆,撲將過來。


    即將和他們擦過的時候。


    樓船裏忽然響起輕咦之聲,接著寶船戛然而止,竟在他們旁邊停了下來,水牆落下,兩船相距不過千丈。


    江暮麵色一變。


    隻見樓船船頭光影浮動,閃現出一個人影,站在船頭望著這邊,“不知是六州堂哪位道友?可是穆堂主當麵?”


    說話之人是一個青年。


    青年一襲錦袍,麵龐有些消瘦,顴骨很高,外表年輕的過分,卻是白發白眉,長眉懸吊。


    江暮拱手施禮,沉聲道:“六州堂江暮,見過枯榮上師,堂主有事落在後麵,隨後便至。”


    他邊說便對秦桑傳音,語氣凝重。


    “此人是枯榮老魔!”


    秦桑落後江暮半個身位,負手而立。


    上師,在天昊樓是對大修士的尊稱。


    秦桑對枯榮老魔早有耳聞。


    此人現在名氣還不如天昊樓宗主和大長老,但被認為是天昊樓下代宗主的最佳人選,未來魔道首屈一指的人物。


    枯榮老魔在元嬰之前就小有名氣,修煉的是一種天昊樓詭異魔功,年紀輕輕便呈現衰老之象,如百歲老人。


    不僅外相,體內元氣會相應衰弱,甚至壽元也會衰減。


    修煉魔功之人,一夜枯老,必須頂著種種不利因素,爭分奪秒突破,非天賦絕世之人不敢修煉。


    隨著修為提升,這種狀態會有所改善,修煉之人的外貌越來越年輕。


    直至成就大修士,便是一片廣闊天地!


    天昊樓立派至今,煉成這門魔功的屈指可數,枯榮老魔不僅修為有成,而且是其中年紀最輕的一個。


    “不在就是不在,說什麽隨後便至,害怕老夫滅了你的船隊不成?”


    枯榮老魔怪笑,長眉抖動,視線一轉,注意到江暮身後的秦桑,打量了一眼,露出意外之色,“這位道友有些麵生。”


    江暮訕訕,代為介紹,“這位是本堂客卿秦長老。”


    秦桑含笑點頭,“在下久仰枯榮道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風采照人!”


    枯榮老魔緊盯著秦桑,越看驚疑之色越濃。


    樓船內部,天昊樓其他高手發現枯榮老魔異樣。


    有幾道神識隱晦探來,被秦桑毫不客氣反擊迴去。


    船上當即響起幾聲悶哼。


    “不可放肆!”


    枯榮老魔衝船艙喝了一聲,全然沒有方才對江暮那般隨意,正色道,“手下無狀,秦道友見笑了。”


    “無妨,”秦桑笑容不減。


    “有秦道友加盟,六州堂如虎添翼,能夠坐實天下第一商會了!恕在下眼拙,不知秦道友仙鄉何處?”


    枯榮老魔苦思冥想,卻想不出秦桑來自哪門哪派。


    秦桑不以為意道:“秦某孤家寡人,居無定所,道友沒聽說過也屬正常。隻有枯榮道友參加此屆盂蘭盆會嗎?於宗主和樊長老可在船上,秦某也仰慕已久。”


    樊長老是天昊樓當代大長老,在天昊樓和於宗主平起平坐,枯榮老魔的地位比他們還差一點。


    “宗主正在修持秘術的緊要關頭,不便出關。大長老另有要事,可能沒時間去金玉州。”


    枯榮老魔的迴答令人意外。


    秦桑和江暮對視一眼。


    他們之前閑談,都覺得失去化神震懾,天昊樓肯定不甘寂寞,即便不親自出麵,也會在暗中推波助瀾。


    不料隻來了一個枯榮老魔。


    還是說,他們其實已經藏在暗處,開始謀劃了?


    秦桑暗道怪了。


    此次盂蘭盆會,不念山封山,天昊樓兩位高人去向不明,其他仙宗不知會不會出什麽幺蛾子。


    金玉門想辦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大法會,怕是無法如願了。


    枯榮老魔邀請秦桑登船一敘,被秦桑婉拒。


    局勢未明,他還不想和哪個宗門走得太近,尤其天昊樓。


    隔空說了幾句話。


    枯榮老魔看出秦桑態度冷淡,不再堅持。


    經曆這個小插曲後,船隊進入招搖州中部,經飛雲江最大的一條支流轉向東去,駛入金玉州。


    飛雲江支流的入海口位於金玉州,亦是金玉州最繁華的墟市虹城所在,被金玉門控製。


    盂蘭盆會在虹城舉辦。


    光天化日劫掠大型商會,且是元嬰坐鎮的商隊,其實並不多見。


    無驚無險進入金玉州。


    未至虹城,便能清楚感受到盂蘭盆會的影響力,江麵上寶船無數,天上隨時能看到各色遁光唿嘯而過,或單騎獨行、或成群結隊。


    無論修為高低,都不想錯過這場五百年一次的盛事。


    五百年可以涵蓋一位金丹修士的一生!


    金玉門深知修仙界不太平,派出門下弟子,在江岸駐防和巡邏,震懾宵小,這段行程比招搖州安穩多了。


    ……


    “秦長老,虹城到了。”


    艙室外有人觸動禁製。


    秦桑醒轉,收起神通,走出艙外,見江暮正指揮著寶船靠岸,獨自登上暢頂,“好一座彩虹城!”


    飛雲渡是懸在天上。


    虹城則建在山上。


    入海口兩側不是平原,山巒起伏,群峰矗立。


    這些山峰皆被利用起來,可以類比飛雲渡的天幹地支區域,根據位置和規模,分出不同的層次和作用。


    群山之間用無數虹橋相連,或長或短,交錯縱橫,卻沒有絲毫雜亂之感,組成異樣的美景。


    遠遠望去,整座虹城仿佛一個巨大的虹橋。


    山海之門!


    接下來的俗務無須秦桑費心,據點派來弟子接應,引領秦桑去六州堂駐地,恰巧是被秦桑恐嚇過的公興慶。


    再見秦桑,搖身一變成為商會的客卿長老。


    公興慶卻忘不了被大修士氣勢壓迫的感受,在秦桑麵前唯唯諾諾,戰戰兢兢介紹金玉門的布置。


    入海口南北,功能不同。


    江南是凡人和散修,以及一些小型宗門勢力的居所。


    江北是虹城核心。


    江北主峰布局非常規整,秦桑懷疑是有人施展移山大神通,排布而成。


    以主峰為中心,其餘諸峰呈八卦狀規律排列,越往外山峰越矮。


    兩場大拍賣會以及盂蘭盆會,皆在主峰舉辦,早在幾十年前,金玉門就已經完成籌備。六州堂不張揚,據點設在主峰西南側,位於中間位置的一座山上,山勢不高不矮。


    當然,六州堂的易寶會和拍賣會還是在主峰附近舉辦。


    飛上一座虹橋。


    秦桑饒有興致,觀察金玉州風土,問起六州堂的人員,得知穆堂主和雷副堂主還未到,隻有江遊副堂主在虹城。


    不多時,秦桑和公興慶抵達駐地。


    再見江遊副堂主,寒暄之後,江遊說起穆堂主的去向,“堂主正在東海,處理一件棘手的事情。”


    “哦?是何要事,可用秦某出手?”


    “不是什麽大事,但要耗費些時間,堂主大人親自出麵足以,否則肯定請秦長老出關,”江遊打了個哈哈。


    秦桑畢竟隻是客卿長老,便不多問,說起虹城的局勢。


    “一個月前,行濟大師便率領諸位禪師抵達虹城,駐蹕金玉門。昨日,八景觀的高手也到了,人數倒是不少,不過隻有紫雷真人一位大修士帶隊,在主峰找了個僻靜小院,很少外出。中原有名的宗門勢力,到了九成以上。除不念山封山,太嶽門嶽淩天和萬毒山毒王也還不見蹤影。”


    江遊一直坐鎮虹城,對各方勢力的動向了如指掌。


    秦桑聞言若有所思。


    盂蘭盆會由佛門主導,但法會由道佛兩門交替舉辦,八景觀為自家中元法會著想,總要賣個麵子,以往至少會有兩位大修士到場。


    不過,紫雷真人貴為觀主,他親自赴會,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太嶽門和萬毒山遠在南蠻二州,晚點兒也正常。


    除此之外,北荒、西漠和東海都有人前來觀禮。


    各方匯聚虹城,高手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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