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想不到,觸碰到蟬蛻竟會出現這種異變。


    秦桑向來謹慎,始終防備著古禁異變,攻擊自己,卻沒料到不是攻擊而是吸力,來得如此突然和猛烈。


    他現在身處虛空,立身古禁之間,無處憑依,抵擋不住吸力,當場被吸了進去。


    秦桑感到一陣頭昏目眩,竭盡全力維持住身形,催動如意寶珠,幾經嚐試掙脫吸力無果,隻好先自保。


    ‘唿唿……’


    秦桑聽到急促的風聲,自己似乎正在急墜。


    但他此刻已經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會被吸到何方。


    好消息是,罡罩非常堅固,除了吸力沒有其他攻擊,他並未受傷。


    “出現這種異變的原因是甚麽?蟬蛻難道開啟某種秘境的鑰匙?”


    秦桑暫時無恙,這些念頭一個個從腦海閃過。


    方才,接觸到蟬蛻的瞬間,秦桑隱隱感覺到,這個蟬蛻不像是八翅心蟬留下的,好像有被祭煉過的痕跡。


    不等他看明白,異變就發生了。


    就在這時,秦桑忽然察覺到不遠處的異樣,餘光瞥見一道虛影。


    他麵色微變,心中戒備到了極點,接著發現這是一道稍顯狼狽的熟悉身影,竟是本該在饕餮湖的琉璃!


    琉璃不缺少防禦法寶,卻沒有如意寶珠這種全方位的保護。


    她艱難對抗吸力,衣裙淩亂。


    察覺到旁邊出現一個不速之客,琉璃眼露警惕之芒,同樣發現是秦桑,神色一鬆,露出詢問的表情。


    二人本該處於兩地,竟被吸到了一個地方。


    他們就像兩個舞者,在吸力內部共舞,不停翻轉,隻是舞姿太雜亂,不成體係。


    二人竭盡所能向對方靠近,以免被吸力亂流再打散。


    麵對未知的變故,兩個人聯手,應對危險的能力明顯比一個人大得多。


    秦桑對著琉璃攤開掌心,露出蟬蛻。


    方才,吸力爆發的瞬間,秦桑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以最快的速度將八翅心蟬蟬蛻搶了出來。


    蟬蛻是關鍵。


    琉璃修煉冰魄神光,或許能從這上麵看出什麽端倪。


    看到蟬蛻,琉璃眼神一亮。


    ‘唰!’


    就在這時,吸力突然憑空消失。


    二人一起被甩進一個陌生的空間裏麵。


    秦桑反應極快,立刻穩定身形,擺脫吸力帶來的慣性。


    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環境,秦桑便一甩袖袍,魔火咆哮而出,化作炎龍繞體,戒備起來。


    ‘砰!’


    秦桑重重落在地上。


    落地的聲音在周圍迴蕩。


    很明顯這裏是一個幽閉的空間。


    鼻尖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太正常。


    秦桑眉心微蹙,心生警惕。


    緊接著,琉璃也落到他旁邊,傳音說道:“聽雪樓的古籍記載,這是八翅冰蟬的蟬蛻,對冰魄神光有……”


    八翅冰蟬和八翅心蟬,一字之差,說的都是一種靈蟲,隻是不同的傳承裏記載有所偏差。


    八翅心蟬的外形像玄冰雕成,冰蟬這個名字反而更形象。


    琉璃的話還未說完,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這些年,你不停收買宗門裏的各脈高手,排除異己,確實用心良苦。即便沒有這次聖地變故,等離開聖地後,你也會向我發難吧?如今你羽翼已豐,膽大包天,膽敢糾結他們在聖地弑主。可惜,老夫為了這一天,已經謀劃了數百年,豈能讓你一個小丫頭輕易破壞掉……”


    說話之人的語氣嘶啞、冰冷,如同魔音。


    這裏竟然還有其他人!


    僅僅聽到這個聲音,琉璃心中便升起濃濃的寒意,如同被冰封一般,下意識祭起鳳形寶劍,無限警惕。


    此時,站在琉璃身邊的秦桑目光似劍,死死盯著前方,如臨大敵。


    他們被吸力吸到了一個空曠的地窟裏麵,正站在地窟的邊緣。


    秦桑之前嗅到的血腥味不是幻覺,在地窟之中,有一個圓形的血池,鮮紅的血液充滿整個血池。


    血池內部伸出三個冰台。


    冰台上符文滿布,密密麻麻,所有符文都是用一道道血絲勾勒而成。血光映照下,冰台如血台,猩紅刺目,充滿邪異之感。


    詭異的一幕,給秦桑和琉璃的心神帶來巨大的衝擊。


    最驚人的是,在其中一個冰台上,跌坐著一個人。


    此人竟是玄天宮大長老——童靈玉!


    童靈玉不複往日風采,她全身染血,氣息微弱,身受重傷,俏臉上也有兩道利刃留下的傷痕,楚楚可憐。


    血絲從冰台上生長出來,深深刺入童靈玉雙腿的皮膚。


    此刻,她的雙腿上已經爬滿了血絲,被死死糾纏,動彈不得。


    並且血絲不停向她全身蔓延,如同鎖鏈,又像是一條條血蟲,不停吸食她的元氣,即將把她拉進深淵。


    童靈玉幾乎喪失了反抗的能力,任由血絲吞噬,她執掌的靈寶四乘螣蛇印,此時被仍在血池邊緣,她已無力禦使,坐以待斃。


    這種景象極為可怕和瘮人。


    說話的人不是童靈玉,聲音來自立在血池邊緣的一具冰棺。


    冰棺已經打開。


    裏麵的人卻沒有從裏麵走出來,棺內寒霧繚繞,人影稍顯模糊。


    此人身穿一襲白袍,頭戴玉冠,相貌堂堂,皮膚卻極為蒼白,青筋畢露,毫無血色,不像正常人,和鮮血染體的童靈玉形成極大的反差。


    四乘螣蛇印便被丟在他腳下,仿佛在對此人表示臣服。


    偌大的地窟裏,除了秦桑和琉璃,隻有棺中人和童靈玉兩個人,不見其他玄天宮修士的身影。


    看到此人。


    秦桑瞳孔猛然一縮。


    他聽師雪描述過玄天宮宮主的樣貌,棺中人竟是殷長生!


    詭異的景象令秦桑心神驟然緊繃,油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從玄天宮宮主身上,秦桑感受到了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這種感覺,即使麵對混魔老人和天鵬大聖都沒有過。


    妖魔入侵聖地。


    玄天宮的兩位掌舵者不去驅趕邪魔,竟在這裏內鬥。


    血池之外一片狼藉,地麵上到處插滿冰淩,明顯發生了一場激戰,童靈玉敗得極為徹底,靈寶丟失,自己也被活捉,被困血池。


    到底發生了什麽?


    自己和琉璃為何被拉進來,目睹這一幕?


    蟬蛻……是陷阱!


    秦桑驀然想起冰遙提醒琉璃的那句話——小心宮主!


    這個陷阱很可能原本是為冰遙準備的。


    冰遙應該也沒有發現蟬蛻是陷阱,否則她肯定會提醒琉璃,不會讓琉璃迴來取寶。


    隻不過,她從宮主身上察覺到危險,遠走北辰境,後來又被困於紫微宮,陰差陽錯之下躲過了一劫。


    自己和琉璃稀裏糊塗替她應劫了。


    宮主的目的是什麽?


    血池裏另外兩座冰台,是為自己和琉璃準備的?


    這個人究竟還是不是殷長生,否則堂堂宮主,為何對宗門裏的後起之秀下手?


    一個個念頭從秦桑腦海裏飛速閃過。


    他在七殺殿親眼目睹古魔奪舍,對這種事非常敏感,下意識就往這方麵聯想。巧合的是,北海也有封魔之地。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秦桑此刻唯一的想法是離開石窟!


    童靈玉執掌靈寶,下場如此淒慘,秦桑不會妄自菲薄,但也不認為自己能用無法真正掌控的太陽神樹擊敗宮主。


    若宮主被奪舍,擁有當初魔魂的實力,更可怕!


    秦桑神識向身後一掃,麵色微變。


    他們被吸進來後,吸力和入口詭異消失。


    石窟內古禁密布,進來容易出去難。


    秦桑不動聲色,暗中配合天目蝶到處搜尋出路。


    血池中。


    童靈玉唿吸急促,漸漸失守,無法阻止血絲入侵,慘然一笑,“你已經兩次沒進過聖地,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對我動手,隻是沒想到,你選擇的地方竟然是這裏。早知如此,我不該浪費這麽多時間,確認你的傷勢。”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從什麽事情上看出來的。這些年,我除了暗中引導你們修煉特殊的功法神通,並未幹涉過你任何事。”


    殷長生好似沒看到石窟邊緣的秦桑和琉璃,或者說,並不在意他們。


    他微微低頭,冰凍般的語氣第一次出現波動,好奇自己從哪裏露的馬腳,童靈玉篤定他這位宮主不懷好意。


    妖魔入侵。


    童靈玉看到機會。


    她原本計劃等從聖地迴去後再動手,並且一直在為此事準備。而今聖地大亂,正好讓混魔老人和天鵬大聖試探殷長生。


    若有機會,她會毫不猶豫圍殺殷長生。


    玄天宮正值內憂外患之際。


    她隻能選擇先解決內憂。


    沒想到殷長生棋高一著,先下手為強,童靈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被生擒。


    聽到這裏,秦桑醒悟。


    在聖地入口時,童靈玉傳音讓他去聖地深處會合,並非宮主的意思,而是想要自己助她圍殺宮主。


    秦桑暗道一聲難怪。


    混魔大會後的那場交易,童靈玉爽快答應他的所有要求,並把他拉進聽雪樓的陣營,故意在玄天宮隱瞞他的身份。


    他和琉璃結成道侶時,童靈玉又把他們攔在淩霄峰下,不讓他直麵宮主。


    雖然理由都很合情合理。


    但這一樁樁、一件件加起來,均有童靈玉引導的痕跡,讓他遊離在宮主的視線之外,以後便能出其不意。


    “冰遙師妹離開前,曾旁敲側擊提醒我小心。我那時並不明白,並未警醒。從未想過,我從小敬仰的宮主、師長,會對我們不懷好意!”


    童靈玉的語氣極為複雜,還有痛苦。


    殷長生威震北海,氣度冠絕修仙界,誰不敬仰?


    在玄天宮內,殷長生便是定海神針,是德高望重的師長,對後輩愛護有加。


    一切難道都是虛幻?


    都是偽裝?


    “冰遙……”


    殷長生語氣幽幽,想起這個久遠的名字,“你們幾個人裏,我最看好的就是她。她很聰慧,靈覺敏銳,可惜失蹤後我再未找到她,好在她培養了一個不錯的弟子。不過,這些還不足以讓她識破我的謀劃。”


    童靈玉吸了一口氣,“那時,我便多了幾分警惕,直到……洛雲師兄衝擊元嬰後期瓶頸,玄天一脈聲稱他突破失敗,真元反噬而亡,我才確定是你!”


    “洛雲!”


    殷長生恍然。


    “你是從那時知道的,我還是不夠謹慎,沒有發現你在暗中窺視。先是走火入魔,上次又被那個神秘高手打傷,原來都是你有意為之,故意將修為壓製在元嬰中期巔峰……難為你能隱忍這麽久,有你這位大長老,本該是玄天宮的幸事。”


    殷長生輕歎了一聲。


    話音未落,冰棺裏寒霧流動,殷長生一揮手臂,袖袍中飛出一塊玄冰,落在另一個冰台上。


    一位俊秀青年被冰封在裏麵。


    此人的氣息竟是元嬰後期!


    落在冰台上的刹那,血絲瘋狂向上蔓延,輕而易舉穿透冰塊,深深刺入俊秀青年的體內,迅速爬滿全身。


    青年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好像還活著。


    “洛雲師兄!”


    童靈玉輕唿一聲,痛苦之色愈濃,“當年洛雲師兄對你何等崇敬,視你為師,你怎麽忍心!”


    她泣聲控訴,似乎想要做最後的努力,喚迴殷長生一點兒良知。


    “如果冰遙師妹沒有失蹤,如果洛雲師兄沒有被你謀害……


    “我們這一代,本該至少出三位大修士!


    “玄天宮將多麽興盛?


    “一切都因你一己之私被毀滅!


    “那一位所有人敬重宮主的去哪了?


    “究竟……值得嗎?”


    值得嗎?


    值得嗎?


    ……


    一聲聲質問在石窟裏迴蕩。


    殷長生的表情毫無變化,卻沉默了片刻。


    “毀掉一代人又何妨!”


    殷長生語氣比之前更加冰冷,還帶有幾分癲狂,厲聲大喝。


    “助我化神,你們也算死得其所!”


    童靈玉對殷長生徹底絕望,痛苦地閉上眼睛。


    “你不是因渡劫而受傷,幾百年前你就該死了,為了苟活用邪術避劫,自封冰棺,行逆天之事。邪術,已讓你入魔,現在又用邪術突破!你已經瘋了,不再是殷長生!你絕對不可能成功!”


    寒霧繚繞。


    殷長生發出一聲冷哼,表情愈發瘋狂,“你雖自困元嬰中期,不過神識已達化形,功法也有比擬大修士的意境,勉強能支撐戮陰血池,我會讓你親眼看到的。至於另一座冰台……”


    殷長生終於轉過視線,第一次正眼看向秦桑和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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