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劫雷如雨。


    琉璃已經順利度過陰火和贔風之劫,雷劫接踵而至。


    刺目的電光之中,琉璃的身影若隱若現,她將自己包裹在一塊堅冰之中,堅冰厚重,如同一座冰山。


    策役天皇符加身,渡三災之劫不難,但琉璃並未依靠靈符的力量,天劫亦是一場造化,一味地取巧,反而會錯過機緣。


    在琉璃身旁,有一點昏黃火光,正是無染心燈,了嗔大師的精血正在燃燒,即使周圍雷如雨下,火苗依舊非常安靜,也沒有任何異常的氣味。


    秦桑布置的靈陣無法再為琉璃遮掩,但那些人也沒有心情關心這裏。


    此時此刻,月影已經升至中天。


    原本隻是一彎鉤月,逐漸長成了滿月,大如銀盤,隻是依然顯得沒那麽明亮,若隱若現。


    朦朧月色中,不知從哪裏來的霧氣,迅速彌漫整個幻域,周圍的景物都變得模模糊糊。


    眾人也受到了幻域的影響,盡管都修為極高,暫時還能抵擋幻域之力的侵襲,但在爭奪神山座次之時,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見琉璃依然從容不迫,秦桑轉身望向神山。


    這段時間,第一波爭奪臨近尾聲,半山之上的石台大部分都決出了主人。因為提前得到了情報,元象族長抓住時機,順利擊敗對手,奪得星金晶。


    現在還剩位置最高的兩座石台。


    霧海一方,有能力爭奪這兩座石台的,唯有鮫人族和羽人族,不知他們之間是怎麽商議的,鮫人族女王將山頂的石台讓給了羽人族。


    羽人族王子的對手正是奚銳,此人在老祖弟子間號召力極強,召集了許多幫手。


    與鮫人族女王相爭的也是一名女修,這名女修身邊的幫手比奚銳要差一些,已經顯露敗象。


    兩處戰場引得眾人矚目。


    不出意外,鮫人族女王當能取勝,羽人族和奚銳之間誰勝誰負,還有懸念。


    他們爭鬥的結果和秦桑關係不大,不過秦桑也會時不時看一眼戰場,記下這些人的神通,萬一後麵對上,也能提前防範。


    “不出意外,此人當是羽人族的下任羽王了!”


    秦桑望著羽人族王子,心中暗道。


    當代羽王已成就聖境,此人不僅是羽王最看重的王子,實力也是極強。


    從他身上,秦桑再次看到了和巫族祭舞類似的戰舞。


    同樣的幹戚天舞,由羽人族王子施展,氣勢比當初的定遠侯更勝一籌,他仿佛將自身融入了天地,風雨雷電,種種天象輪番顯現,聽他號令。


    他抬手一指,便有雷鳴電閃、狂風大作、暴雨傾盆,看似尋常的天象,卻有極為恐怖的威力,被他手指的修士,往往都為之色變,全力防守。


    短短時間,羽人族王子施展了數種戰舞,有進攻、有防守,也有各種奇異威能,讓秦桑大開眼界,同時也感受到羽人族修士有多難對付。


    異人族修士往往依賴天賦神通,尋找到天賦神通的弱點便相當於抓住了對方的命門,羽人族則不然,戰舞有無數種,包羅萬象,難以針對。


    羽人族雖強,對手也不弱,單論個人的實力,奚銳一方還要更高。不過,羽人族修士都身經百戰,配合默契,奚銳的幫手從未經曆過這種大戰,而且都是臨時湊到一起,一盤散沙。


    秦桑注意到奚銳的神色,心中一動,懷疑此人可能藏著製勝的手段。


    接著,秦桑視線下移,落到被自己煉化的那座石台上。


    石台蛻變成玉台。


    在煉化完成的一刻,秦桑感覺到自己和玉台之間產生了莫名的聯係,即使他在這裏也能夠清晰感知到這股聯係的存在。


    這種聯係究竟有什麽作用,玉台又有何威能,一概不知。


    進入幻域,絜鉤族老祖的密符也漸漸沉寂了,似乎將人帶到這裏就完成了它的使命。


    ‘轟隆隆……’


    身後的雷聲震耳欲聾,秦桑將視線收了迴來,觀察了一會兒劫雲,盤坐下來。


    雷劫過後,心魔劫將至,接下來將是最為關鍵的時候。


    眾修的到來、神山的出現,以及其他種種異變,昭示著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尋常,令秦桑感到一絲不安。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想阻止琉璃渡劫也不可能了。秦桑準備摒棄雜念,利用幻域進入琉璃的心魔之中,助她渡劫。


    他不再關注神山,沉心入定,等待時機。


    漸漸地,琉璃頭頂的劫雲開始向內收攏,發出劫雷的速度變慢了,但威力更加恐怖,每一道劫雷都驚天動地。


    琉璃仍沒有激活策役天皇符,憑借她自身的力量就能度過雷劫。


    ‘哢嚓!’


    雷雲驟然聚成一團,醞釀出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劫雷。


    琉璃猛然抬頭,她的雙眼竟然變得蒼白如冰,發絲隨風飛舞。


    ‘嗖!嗖!嗖!’


    三道白光射向劫雷,乃是三枚一模一樣的冰珠。


    冰珠呈三角分布,衝天的同時,三枚冰珠之間的空間迅速向外擴張。


    眼看著劫雷要從冰珠之間穿過,陡然湧現奇異寒光,正是冰魄神光。


    琉璃步入化神期後,堅持寒冰之道,不斷精煉冰魄神光,威力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在三枚冰珠的加持下,又有玄妙變化。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劫雷竟停了下來,確切說是被凍結了。但想要徹底凍住劫雷是不可能的,隨著一陣‘哢哢’脆響,冰魄神光形成的寒冰不斷被劫雷泯滅,在這個過程中,劫雷的威力也在被蠶食。


    與此同時,琉璃連連打出數件寶物,削弱劫雷的力量。


    天上雷雲已散,大局已定!


    這時,那輪圓月即將升至中天,幻域內部完全被濃霧籠罩,如夢似幻。


    琉璃遵照寧真人的叮囑,時機把握的剛剛好,在月至中天之時迎接心魔劫!秦桑眼皮顫了顫,聽著越來越弱的雷聲,拋卻雜念,放開心神,準備迎接幻域之力的侵襲。


    忽然間,秦桑狠狠皺了一下眉頭,不知為何,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


    與此同時,神山響起陣陣驚唿聲。


    隻見幻域深處,月影升起的地方,有黑潮湧起,迅速蔓延。


    日夜交替的景象,眾人在幻域外麵經曆過很多次,按理說早已習以為常。


    湛延等人知曉這是春秋晷的力量。


    可是,這一次和之前截然不同,眾人看到黑暗,以他們的修為,心中竟不由自主生出恐懼,這是最深層次的恐懼,沒有來由,近乎本能。


    他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懼什麽,不免有些慌亂。


    這時候想要離開幻域已經來不及了,直覺告訴他們,神山可能會為他們提供庇護。還沒有來得及煉化石台的修士,紛紛放棄爭鬥,向神山飛去,慌忙之下也不再拘泥座次。


    山上亂糟糟一片,但黑暗侵襲的速度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快。


    頃刻間,黑暗漫過神山。


    然後,秦桑和琉璃也被黑暗淹沒。


    就在圓月升至中天的瞬間,黑暗吞沒幻域,好似進入了永夜,世間萬物都安靜了下來,沒有絲毫聲息。


    這一刻,秦桑竟然失去了意識。


    ……


    “三郎。”


    “三郎……”


    ……


    秦桑感覺自己的意識非常沉重,好像剛剛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無比的疲憊。


    他好似身處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正在不斷的下沉,下方是無底洞。


    隱隱約約,遠方傳來唿喚的聲音,但聽名字好像不是在叫自己。


    聲音越來越近,是一個有些粗礪,卻非常溫柔的女聲。


    聲音中充滿關切和擔憂,秦桑能夠感受到對方完全發自真心的愛意。一股溫暖的感覺湧向心田,秦桑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幾乎忘記了。


    這個女人唿喚的似乎是自己!


    秦桑如此想著,意識在黑暗中奮力掙紮,發現自己似乎恢複了一絲觸覺,來自自己的左臂。


    有一隻手輕輕抓著自己的手腕搖晃,這是一隻勞作的手,手指的皮膚非常粗糙,手上的繭子劃過肌膚時都有些疼痛。


    隨著觸覺逐漸恢複,意識終於從黑暗中掙脫出來,秦桑感覺到了自己的軀體。


    “三郎,快起來吃點兒東西,把藥喝了再睡……”


    女人的聲音更加清晰,就在耳畔。


    “她真的在唿喚自己!”


    秦桑嗅到草藥混雜著潮濕的氣味,他好像正躺在床上,但全身沒有絲毫力氣,甚至連睜眼都困難。


    “這裏是哪裏?自己怎麽變成了這樣?”


    秦桑非常疑惑。


    他記憶中最後的景象,是黑暗遮蔽幻域,他主動承納幻域之力,準備幫助琉璃渡劫。


    “這裏是幻境?可我為何變得這麽虛弱了?”


    秦桑正想著,腦袋忽然感到一陣痛楚襲來,無端浮現許多記憶的碎片。


    這些記憶強行湧進來,讓虛弱的他頭痛欲裂,身體不由自主因痛苦而顫抖。


    “三郎,你怎麽三郎?”


    女人驚慌起來。


    ‘哐當!’


    “當家的、當家的……”


    秦桑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音,接著是急匆匆的腳步聲,女人似乎在門檻上絆了一跤。


    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對這具虛弱的身體卻是不小的負擔。


    緩了口氣,秦桑才感覺自己重新掌控這具身體,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視野逐漸清晰,秦桑看到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站在床邊,都滿臉關切的看著自己。


    女人就是方才唿喚他的人,那個記憶中的母親。


    她一身粗布荊衣,頭發盤在腦後,其實隻是四十歲出頭,但已經飽經風霜,麵相看起來有五六十歲了。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老的是父親,蓄著山羊胡,背有些弓,和母親一樣蒼老。


    另一個是記憶中的大哥,光著膀子,古銅色的皮膚緊繃在身上,顯得非常精幹。


    和大哥相反,秦桑的這個身體羸弱不堪,差不多快皮包骨頭了。


    十五歲正是上好年華,卻因為前段時間大病一場,身體被掏空,病情越來越重,最後變成這個樣子。


    “醒了,小弟醒了!”


    看到秦桑睜眼,大哥狂喜大喊,震得房間嗡嗡響。


    女人也喜極而泣,拍了一下大兒子,“小聲點,別驚著小弟。”


    大哥連忙捂住嘴,左右看了看,心疼道:“娘你把藥灑了?這藥是向城裏的巫醫求的,貴著呢……”


    女人抹了抹眼淚,“我都快被三郎嚇死了,幸好我把藥多熬了一碗,你們看著三郎,我這就去盛。”


    反倒是大哥又埋怨起來,“城裏巫醫都說了,一副藥隻能熬一碗,藥效最好,娘你又不聽話,萬一治不好小弟怎麽辦?”


    父親一言不發,一直在觀察秦桑,捋了捋山羊胡,道:“三郎的氣色好像比昨天好了。”


    大哥拍了拍胸膛,自豪道:“俺親自進城向巫師求的藥,肯定能治好小弟的病!”


    “別說了,快把三郎扶起來,把藥喝了。”


    母親端來一碗新的藥湯。


    父親和大哥合力將秦桑扶起,秦桑自始至終都表現得很正常,沒有在這一家人麵前露出任何破綻。


    藥碗湊到嘴邊。


    黑色的藥湯裏映照出一張年輕、虛弱的麵孔,和秦桑的長相截然不同。


    “好厲害的幻境!”


    秦桑心中感慨。


    蘇醒之後,他一直在試圖催動真元和神識,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半點兒修為,徹底淪為一個凡人。


    因玉佛庇護,自從踏入修行之途,秦桑還沒有被這類幻境困擾過。


    這是第一次!


    寧真人當初沒有說,這處幻域的力量竟然這麽強!


    當年,雷祖加身時他都能保持清醒,那可是大乘期級數的符神,幻域究竟是什麽來頭?


    當然玉佛肯定也發揮了作用,否則他恐怕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把自己當成這個重病的少年,沉淪在幻境之中。


    秦桑暗暗心驚,完全錯估了此次的危險,如果沒有玉佛,休說喚醒琉璃,他自己能不能清醒都是未知數!


    藥湯的溫度正好,熱氣帶著草藥的苦澀氣味,一股腦衝進鼻腔。


    秦桑雖然失去了修為,眼力還在,能夠通過氣味分辨藥性,確實有幾味藥對自己的病情有好處,那個城裏的巫師有兩把刷子。


    他張了張口,吞下一口藥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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