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不知道,原來蕭蕪暝是這麽想撇掉她,甚至不惜將她拱手送給別人。


    蕭蕪暝在得知她迴來的那個晚上,就進宮見她,隻是她不想再見蕭蕪暝了。


    這人在宮外等了一夜,她睡了一覺後,在翌日的清晨麵見了蕭蕪暝。


    她告訴蕭蕪暝,決定接受他的安排,這一生都會以衛馥璃的身份活著,嫁給西閩大殿。


    蕭蕪暝有些愕然地看著她的轉變。


    他說,“你若是不願意……”


    “不,我想通了。”


    蕭蕪暝有他自己的事情要辦,在血仇麵前,她永遠不是第一位。


    而她呢,在生死邊緣徘徊過一迴,已經夠了。


    一切似乎都已經還塵埃落定了。


    可是沒有。


    齊湮與北戎突然出兵攻打滄南,她不得不逃,而滄南與西閩的聯姻也就此作罷。


    蕭蕪暝要帶她走,她卻自己跑了。


    因為那個大臣偷偷告訴她,蕭蕪暝之所以不遺餘力地要促成滄南與西閩的聯姻,是因為滄南國主知道了他的身份,答應他在,隻要促成聯姻,就把滄南國的兵權給他。


    他為了兵權,不要她了。


    可外麵兵荒馬亂,北戎軍就是在找她。


    滄南隻有一個公主,是要她死了,滄南西閩的聯姻就沒了下文。


    這場戰爭打了半年,她就躲了半年。


    後來,聽說是蕭蕪暝領兵將北戎和齊湮兩國的聯盟軍打得潰不成軍,戰爭這才停了下來。


    知道休戰的那日,下著大雨。


    她為了躲雨,跑進了一個破廟裏。


    那破廟裏已經有人生了火,那個人躺在地上,似乎睡著了。


    筎果坐在火堆旁,約莫坐了有半日,見那躺著的人動也不動,心生疑慮,上前一探,這才發現原來這人已經死了。


    這人麵無血色,可還能看得出是個長相妖孽的公子。


    若是活著,興許是個禍害萬千女子的輕佻公子。


    筎果最怕死人了,可還是於心不忍,忍著恐懼,冒著大雨,在破廟門口挖了個坑給他。


    這人的身上有一封信,因著她不知道要在墓碑上寫什麽名字,這才看了那封信。


    她隻看了第一行,上頭寫了個人名:狄青雲。


    “原來你叫狄青雲。”


    筎果找了塊木頭,咬破了自己的血,在上頭寫下了這人的名字,立在了墳前。


    彪形大漢趕迴破廟的時候,不見任何人,隻看到了那座墳。


    筎果不知道的是,這個親手被她埋葬的人,是她險些要嫁的夫君。


    她更不知道,這個蕭蕪暝為她千挑萬選的夫君,是個將死之人,在婚約定下之前,蕭蕪暝就知道,西閩大殿活不了幾日,所以他才極力促進兩國的聯姻。


    一個將死之人能在新婚之夜做什麽事情。


    他不介意筎果的寡婦身份,等他報仇歸來,再娶她,這就是蕭蕪暝的計劃。


    可筎果是不知道的,她恨蕭蕪暝。


    蕭蕪暝找到她的那日,北戎軍也找到了她,甚至還發現了她就是齊湮的質女。


    齊湮與北戎雖聯盟攻打滄南,可當年血仇不可忘。


    當下北戎軍就決定殺了筎果。


    蕭蕪暝要救她,筎果偏偏不讓他救,她寧願死,也不要他救。


    她萬箭穿心,被蕭蕪暝抱在了懷裏。


    她看見這個從來不哭的男人竟是掉眼淚了。


    可她還是說,“蕭蕪暝,若有來生,我寧願淒慘一世,也不要心裏再有你。”


    筎果做到了,蕭蕪暝重生在第二世,她所沒有重生,但她遵循著自己那個死前的誓言,決意不愛她。


    又或者說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實自己的心裏是有他的。


    狄青雲被她親手埋葬,始終是緣分淺薄。


    第三世裏,狄青雲待她其實很好,也不過是還她前世埋葬之恩。


    這夢太長,可筎果醒來時,外頭天色並未全部暗下來,隻是近黃昏。


    她從床上坐起,手下意識地按著自己的心,這裏痛得她想哭。


    “我早就說過了,筎果,你愛錯了人,蕭蕪暝與我,並無不同,甚至他還能將你拱手送給別人,我待你再不好,也從未動過這個心思。”


    洛易平的聲音悠悠地在屋子裏響起,他似乎知道一切。


    筎果沒有心思理會他,她起身時,看到了門外有衣角一閃而過。


    那玄色的衣角她是認得的,是蕭蕪暝。


    筎果追出了門,門外卻不見蕭蕪暝的身影。


    她這才知道,其實蕭蕪暝是故意讓影衛放水,讓洛易平進來的。


    方才在書房的香爐裏點燃的並不是什麽檀香,而是犀角粉。


    巫馬祁曾經說過,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他交給夏竹的犀角粉丟失了。


    想來是被洛易平偷走的。


    洛易平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吧。


    “筎果,我待你比蕭蕪暝待你好,你還看不透嗎?”


    女子摸了摸臉上已經幹了大半的淚痕,冷聲下令,“來人,把他抓起來。”


    影衛輕易地將洛易平控製住,他大喊大叫著,但筎果一點都不想聽他說話。


    “殿下呢?”


    影衛麵麵相覷著,沒有迴話。


    筎果挑眉,“怎麽?你們是想看我們和離不成?”


    帝後和離,這可是大事。


    影衛這才指了指方向,“殿下往那裏去了。”


    筎果順著影衛指的方向找了好久,在天色全部暗下來的時候,才找到了蕭蕪暝。


    這人喝醉了,倚著老樹睡了過去。


    她險些踩空了那些空了的酒瓶,跌倒在地。


    筎果按了按有些吃痛的腳踝,埋怨地看著這個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等你醒了,我再跟你好好算賬。”


    說罷,她微歎了一口氣,在蕭蕪暝的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了上去,聽著他用力的心跳聲,自己的心卻跟著抽痛了起來。


    她是心疼蕭蕪暝。


    這人怎麽什麽都不說,又覺得夫妻之間應當是要坦誠的,故此故意給了洛易平機會,讓他來挑破這一切。


    過了兩世,她早就放下了那些恩怨。


    其實,第一世的時候,蕭蕪暝以為將她安全妥當的安排好,就是愛,而她呢,她的愛不也是很狹隘,隻想著要兩個人在一起。


    蕭蕪暝重生在第二世,他後悔了,所以萬事都依著她,甚至當她與洛易平傳出了那些閑言碎語,洛易平趁機上門提親時,他放開手,因為他再也舍不得強迫她做任何事情。


    直至他發現洛易平待她並不好,才又後悔了,舉兵攻打卞東。


    那一戰,是為她而戰的。


    蕭蕪暝那時才知道,如何愛一個人,才是最好的。


    可惜,那一世,筎果不知何為愛。


    好不容易到了這一世,他們兩人能夠在一起,筎果才不會為了那些前塵往事,來讓她自己,讓蕭蕪暝再痛苦一生。


    翌日的清晨,蕭蕪暝是被鳥叫聲吵醒的。


    他按著因宿醉而痛的頭,正要起身,這才發覺自己的胸口被一個人壓著。


    蕭蕪暝愣愣地看著那個躺在自己懷裏的筎果,有些不敢置信。


    他以為她會走的。


    至少會發脾氣,會與她置氣,可她沒有。


    因著他的動靜驚醒了筎果。


    女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往蕭蕪暝的懷裏擠了擠,與他打著招唿,“夫君,早。”


    “……早。”他的聲音有些幹澀,“果子你……”


    “夫君,其實我挺生氣的,沒有烤乳鴿我是不會消氣的。”


    清貴的男人微微俯身,將她壓下,薄唇噙著笑意,“一隻夠嗎?”


    被他牽製住腰的女子歪頭想了一下,認真地搖了搖頭,“一隻不夠。”


    “那要多少才夠?”


    筎果看著蕭蕪暝的那雙幽深的桃花杏仁目裏倒映著自己的小臉,此時他的眼裏,隻有自己。


    她聽著男人低醇的嗓音淡淡地在耳邊響起,籠罩著幾分寵溺的味道。


    女子的聲音軟綿,“恐怕我得吃上一輩子的烤乳鴿。”


    “那寡人就這輩子都給你做廚子。”


    初夏的微風,吹起湖麵陣陣的漣漪,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今日終於放晴了,那棵早已枯了的連理枝終於開出了新的小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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