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過後,筎果就成了元辟的國後,一切都塵埃落定,於洛易平而言,不過是黃粱一夢。


    他站在人群裏看著齊湮城門大開,筎果就這樣騎在蕭蕪暝的馬背上,隨他入城,從始至終,她不曾看過他一眼。


    他的拳頭捏得很緊,視線越過那浩浩蕩蕩的輕騎兵,緊緊地盯著最前頭的那個黃衫少女,他隱隱約約看到筎果正笑著附在蕭蕪暝耳旁說著話。


    周遭喧鬧嘈雜的很,可他看著筎果的嘴型,認出了她說的話。


    “終於能出嫁啦!”


    而她身前騎馬的清貴男子聞言,轉頭揚眉對著她笑著,模樣還是平日裏一貫的玩世不恭,可他如墨深邃的眸底浮動著的是從不加以掩飾的認真。


    筎果的這句話在他的腦子裏盤旋不停,就好似在他耳邊說著。


    紅羅垂碧,洞房花燭時,她也曾羞澀歡喜地對他說過一句,“終於能出嫁啦。”


    洛易平陰沉著一張娃娃臉,周圍的那些西閩兵和滄南兵跟在輕騎兵後入了城,經過他身旁時,皆是對他啐了一口吐沫星子。


    尉遲元駒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待旁軍都入城後,他才上前,拍了拍洛易平的肩膀,“國主另有謀劃,本隻與齊湮國主共謀,不過我看在懷煙的份上,加上你,也不是不行。”


    “你要什麽?”洛易平橫了一眼過去,眉梢溢出了陰鷙的冷笑。


    尉遲元駒淡淡笑開,“我要蕭蕪暝的命,我要確保此次行動萬無一失。”


    蕭蕪暝是北戎國主最為忌憚的人,巫馬氏人所預言的他乃天命所為倒還是其次,無良國主最懼怕的,是民心所向。


    尉遲元駒一向以他生是北戎人為榮,斷不想見北戎被滅,既然蕭蕪暝對北戎有威脅,那就除去蕭蕪暝。


    “我可以答應你,讓你親自動手殺了蕭蕪暝。”


    一句親自動手,讓洛易平心動不已。


    他前世今生所受的侮辱挫敗,全是拜蕭蕪暝所賜。


    世上沒有比他更想殺了蕭蕪暝的人了。


    都城內,百姓自覺讓出了道路,分成兩撥,跪在地上高喊著:“皇天保佑齊湮,小公主平安歸來。”


    蕭蕪暝騎馬走在街道上,側目對著身後的少女道,“齊湮百姓超出本殿想象之中的愚鈍。”


    “為什麽這樣說?”筎果愣了一下,甚是不解。


    蕭蕪暝勾唇低笑,眸中閃過一絲不屑,“難道不是麽?你是安然歸來,才能保佑他們不受戰苦。”


    一字一句間,皆是計較。


    是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才會為她抱打不平。


    筎果從未發覺原來他也會如此的錙銖必較。


    聽到她在身後偷笑,蕭蕪暝微微蹙眉,“虧你還笑得出。”


    少女收斂了些許,歪著頭看著他,道,“要成親了,你不開心麽?”


    蕭蕪暝沒有迴應她,轉過臉去時,薄唇勾勒出的弧度加深了不少。


    筎果卻是沒有打算就這麽放過他,圈在他腰間的手緊了緊,她湊到他的耳旁,精致的下顎抵在他的肩膀上,“你歡不歡喜?”


    連著被她追問了好幾句,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皆是好奇地紛紛抬頭看了過去。


    蕭蕪暝不是沒有被人行過注目禮,這於他而言,實屬平常,今日這麽被人盯著,他這心裏倒是生出了些許的不自然來。


    淺淺淡淡的一聲嗯,從他的喉骨溢出。


    筎果輕笑了一聲,才要開口,就聽到這人磨牙般地兇她,“不準說沒聽清,我知道你聽得很清楚。”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笑,緋色的紅唇輕啟,“誰說我要說這個了。”


    “你還能說什麽?”蕭蕪暝挑眉,似笑非笑地再度側目看向她。


    筎果以手擋著她的半張小臉,她湊到蕭蕪暝的耳旁,輕輕地道,“我也很歡喜。”


    清俊的年少殿下頷首低眸,流轉波光,皓月千裏不及他眸中溫柔半分。


    跪在地上的那些女子看得移不開目光,若是能得宸王一笑,便是讓她們去做棺材子,去承生而為質的苦,她們也不會有人說不願意的。


    皇城牆上,早就掛上了紅綢,隨風獵獵作響,錦筵鋪紅萬丈,公公立在那城牆上高聲喊道,“今日,小公主及笄大婚,國主大喜,共邀天下人同喜。”


    筎果仰頭望著公公身旁的老國主,不過幾日不見,他的白發又多了,想必這幾日把他給愁死了。


    如此的鋪張,隻為賀她及笄,恭她大婚之喜,看得出他今日是真的高興了。


    整十四年,終於能在今日擺脫她,這於他,於齊湮,是盛事。


    這,才是他共邀天下人同喜的原因。


    蕭蕪暝抬頭,皇城牆上的老國主對上他視線,頷首笑著。


    他眼眸半眯,眸光銳利。


    今日老國主是斷然不會行事的,可今晚過後,就不好說了。


    婚宴在齊湮宮裏舉行,如入虎狼之崖。


    筎果的及笄之禮行的倉促,仿佛隻是一場做給蕭蕪暝看的隆重罷了。


    午宴過後,她的寢宮裏站滿了嬤嬤和宮女,皆是來伺候她梳妝打扮的。


    夏竹端來了紅棗桂圓蒸糕給她,這是鄲江女子出嫁當日必須要吃的糕點,屬意如意美滿。


    這落在了那喜娘嬤嬤的眼裏,心裏頭就不是些滋味了。


    這筎果怎麽說,也是齊湮的公主,出嫁當日不按齊湮的規矩,卻行鄲江的規矩,這算是個怎麽迴事?


    年紀大了,這嘴就碎了,她一邊梳著頭,一邊念叨著,“怎麽能吃這個,要按齊湮的規矩,吃生蛋。”


    隨後她又命宮女去將備好的生蛋拿過來。


    筎果在今日並不想動怒,便是笑著盯著鏡子裏的那個喜娘嬤嬤,問道,“奇怪,之前不是說是葉嬤嬤來做我的喜娘麽,怎麽今日換了個臉生的?”


    “國主知道小公主見了那葉嬤嬤就惱,所以才讓老身替上……”


    那喜娘嬤嬤說到這裏,突然頓悟筎果為何有此一問,便是閉了嘴。


    夏竹在旁說道,“喜娘嬤嬤既然心裏門清,有些話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再開口,不然被換下了,可就拿不到殿下給的紅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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