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差點兒叫她氣笑了,這話問得沒來由不說,連道理都站不住,屋子是誰看的就問誰,怎麽也問不到石桂頭上來,瓊瑛縱是厭她,開口之前就不先想想馮嬤嬤?


    瓊瑛看她挑了眉頭,滿麵異色,口角含笑,一時醒悟過來是自家失口,走的時候說是放了她的假,並沒把看屋子的差事交到她手上,這會兒丟了東西,確也是問不著她的。


    石桂這迴沒給她好臉,冷笑一聲,繞過她去,一路走一路說:“屋裏少了什麽且得去問看屋子的,倒來問我,求子拜了老壽星,也不對門路啊。”


    瓊瑛叫她反嗆這一聲,臉上很有些不好看,可丟了這麽個東西,總歸是件大事,象雕的一品青蓮線香蓋兒,拿出去也得值些銀子,屋裏頭遭了賊,總是她的失職。


    石桂越過她去,進了屋裏幹脆攤開來說:“可有人瞧見那線香筒上的蓋兒了,瓊瑛姐姐正滿屋子的找呢。”


    一麵說一麵把各人都掃一眼,這東西是甚時候丟的都不知道,不過是今天才發現沒了,平日放在櫃子裏頭,又沒人去拿,怎麽會知道不見了。


    葉文心身上大衣裳還沒去,懶洋洋的靠著軟枕,等著丫頭點香熏屋子,再把地龍燒起來,她正躺著,看見石桂還想同她說話,聽見這一句,也知道瓊瑛嘴裏沒好話,問道:“丟了什麽,就滿屋子的問?”


    瓊瑛本就不想放過這事兒,進來先睇一眼石桂,心裏壓著火,跟著皺了眉頭:“線香筒上的象牙蓋兒找不見了,自來了就一向沒點過香,也不知叫誰摸了去。”


    石桂冷眼看著不說話,替葉文心解了鬥蓬,把手爐子塞到她手裏,又往外頭去倒了熱茶來,提著壺才要進門,就見九月之桃幾個縮在外頭,不敢進屋裏去。


    石桂見著九月,想到那半盒珠子,可看她那瑟縮的模樣,哪裏有膽子辦下這事來,不想不響的沒了不說,提了壺進去,開了個泥金罐,從裏頭取出紫薑來,給葉文心含上一片,袪袪寒氣。


    葉文心嚼了紫薑,送茶咽下,喉嚨口辣辣的,手指腳尖倒有些熱氣,全沒把這當一迴子事:“既不見了,找一找也就是了,屋裏頭的東西是誰歸置的,又是誰查點的,總歸有數。”


    歸置查點都是瓊瑛,少了東西,原就該是她先覺察,竟渾渾然不知,玉絮忙手忙腳的把香點起來,捧了個碧璽石的南瓜香爐來,點上梅花香餅,甩了火折子:“咱們屋裏又沒甚人來往,這樣還能丟東西,莫不是姐姐收在哪兒,時候長了忘了罷。”


    瓊瑛怎麽肯認是自家丟的:“好好的收著呢,我走的時候還看過了,櫃門尋常都不開,這又不是細針碎布,落在哪兒也能聽見響,咱們才走了兩天一夜,就能丟這樣的東西,房裏莫不是遭了賊了。”


    她說著又看了眼石桂:“咱們原來可從沒有過這事兒。”


    玉絮眼看著葉文心皺了眉頭,這手不伸也得伸了:“原來看著東西的是瑞葉姐姐,她從來有章程,哪似咱們沒頭蒼蠅似的,一時找不見了也是有的。”


    葉文心的眉心這才鬆開,石桂是葉氏院裏出來的,瓊瑛便是指謫也不能指到她身上去,瓊瑛越發急起來,事兒都出來,拖得一夜東西再找不迴來,早知道便不該冒冒然嚷出來。


    “我再瞧瞧旁的還丟了什麽,你們也迴各屋去看看,若是丟了東西趕緊報上來,關了院門,咱們好好查一查。”瓊瑛原就想辦一件事立威,這事兒正好撞上來,豈有放過的道理,把人都點一迴,讓人迴去開箱。


    葉文心氣急,叫熱氣一激咳嗽起來,石桂送茶到她嘴邊,玉絮給她拍了背:“丟了東西是小,擾著姑娘方是大,姑娘本就累了,縱是要查找,也等明日罷。”


    “等明兒再找,還能找著什麽?這東西必是這兩日沒的,這會兒不定還在院裏,此時不找,還得等人銷了贓再來查不成?”


    瓊瑛說得這話,玉絮也隻冷笑:“好好好,咱們都成了賊,隻有你一個是赤膽忠心,那就查罷,若是查不出來什麽,你又預備怎麽辦?”


    葉文心咳得會子,這兩個丫頭當麵爭吵,她反而冷靜下來,原是不當一迴事,可瓊瑛這樣急切,丟了東西也是她失職,拿著這樁錯事製住她,讓她把東西都交出來。


    “你們這麽爭,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請了馮嬤嬤來,也叫她看看,我這屋裏都是甚個烏煙障目的事!”葉文心一麵說一麵拿眼色去看石桂,石桂眼睛清明,半點不怕,她所憂的本來就是一個石桂,幹脆道:“玉絮去請了馮嬤嬤來,這總成了罷。”


    石桂也反身迴屋,走到門邊,人人麵上都有些惶然,九月瞪了一雙大眼,縮在之桃身後,兩個拉了手挨在一處,聽見裏頭說話,相互拉扯著迴屋去,反是蕊香,立在屋門外,腳尖搓著地,見著石桂,張口想對她說些甚,卻隻動動嘴唇,沒能出聲。


    護著九月的是她,等出了事先疑心九月的還是她,說她是個糊塗人,倒沒說錯,石桂瞧她一眼,也不等她開口,快步迴屋,坐著點起東西來。


    打賞的東西,一件件都有來處,發下來的布料衣裳首飾,石桂還是成套的,有的都不曾上過身,鋪了滿床。


    她把自個兒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也不見九月動彈,一迴身,看她正在發抖,手指頭咬在齒間,指尖已經發青發白了,整個人瑟縮似風中落葉,覺察出石桂看向她,她的眼淚立時淌了下來,撲簌簌滾到襟前,珠兒似的掉了線。


    石桂才往前一步,九月就整個人撲了過來,一把拉了她的手:“我是一時迷了眼,要是叫趕了出去,我也沒活路了。”


    石桂反手就想抽出來,哪知道九月看著人怯弱,卻很有力氣,兩隻手緊緊攥著就是不放,石桂吃痛,底頭一看,手腕子上一片已經紅了:“你這是作甚,自個兒當了賊,還得埋怨旁人不成!”


    九月怎麽也不肯放,扒了石桂一通哭,哭還不敢高聲,抽抽噎噎上氣不接下氣,好似一口氣緩不上來就要厥過去似的。


    “我真是一時迷了眼,想還迴去,又怕人瞧見,不是真的想要,我沒拿迴家去。”九月驚恐著睜大一雙眼,整個人掛在石桂身上,好似石桂手裏提了刀,下一刻就能落到她頸項上。


    這樣的人,簡直有理說不清,石桂推她一把,那象牙蓋兒雕得精美,頂上還有一塊粉碧璽,這東西拿出去怎麽也得值個十來兩銀子,瓊瑛說幾兩,還是粗算了。


    九月卻搖起頭來:“不是,不是那個線香蓋兒,我拿了個姑娘的頂針。”說著攤開手心,露出裏頭一個做針線活計帶的銀頂針,比戒指略大些,做的銀炸珠,若不是葉文心用的,也沒匠人費這功夫在這樣的小東西上。


    石桂看她手裏拿著個頂針,這樣的東西葉文心總有七八個,上頭都有嵌貝的有嵌米珠的,米珠就跟米粒大,難為這樣小的都嵌起來,工費比料子還更值錢些。


    “便是你沒拿蓋兒,難道就不是偷了東西,被人抓著了也一樣是打板子趕出去,你是宋家的丫頭,在表姑娘院裏,丟的是宋家的臉,你還敢伸這手……”石桂也不知她到底是膽兒大還是膽小了。


    九月哪裏不明白這道理,真要趕出去,她娘也不讓她活了,拉了石桂的手:“我求求你,你拿著,就說做針線的時候隨時取了一個使,你拿了,姑娘必然會保著你的!”


    外頭院門一聲響,是馮嬤嬤來了,進門先是罵瓊瑛:“在姑太太家你鬧什麽事?憑丟了什麽非得夜裏起來找不成?”


    瓊瑛細細的聲,在夜見裏半點兒也聽不清,九月眼睛怔怔的,看著石桂是必然不肯應了,她往後退了一步,木呆呆看住石桂:“不過一個頂針,你當真,就要逼死我了?”


    石桂見她神色不對,忍了氣道:“不過一個頂針,就值你一條命?”一把拉了她起來:“你要是敢起糊塗心思,你死了不要緊,你還有三個姐姐呢,你說你丟了宋家這麽大的臉麵,老太太太太要怎麽處治你娘你姐姐?”


    九月嗚咽一聲,貓兒似的柔弱可憐,瓊瑛已經帶著人查證,一間一間屋子的看,馮嬤嬤連眼兒都懶怠睜開,隻瓊瑛一個在唱戲,玉絮侍候著葉文心,石桂站在床邊,等人來查,九月麵上一片青灰,挨著床就快站不住。


    前麵幾間不過草草看過,瓊瑛要看的還真是石桂九月兩個,哪知道她才要進來,馮嬤嬤便開了口:“你要看的也不過就是這一間,咱們原來沒有丟東西的,難保現在就沒有,也不必你看了,我來看罷。”


    進來各床上隻掃一眼,眼睛往九月身上頓一頓,九月也惶惶然看著她,馮嬤嬤露了點笑意,出門道:“我看過了,並沒有。”


    九月那頂針雖沒拿出來,可她的模樣哪裏騙得了人,她聽見馮嬤嬤說沒有,輕輕啜泣一聲,眼兒一翻,人差點兒昏厥過去。


    各房點出來的失物也不過就是針頭線腦的小東西,玉絮有意把這事兒抬高,丟了什麽都往上報,馮嬤嬤聽見這一串的珠兒串兒香粉胰子,眼睛不住往瓊瑛身上看,瓊瑛確也是點出幾樣失物來,少了個白瑪瑙的碟子,餘下的都不值一提。


    白瑪瑙的碟子還是尋出來了,是往葉氏那兒送葡萄,還沒取迴來,那線香蓋兒卻是遍尋不著,也不知道到底落在誰手裏。


    馮嬤嬤把屋裏幾個都看一迴,葉文心屋裏的燈還亮著,她去迴報一聲,葉文心等的就是此刻:“瓊瑛這丫頭大了,我也壓她不住,在姑姑家裏就能這樣鬧,不知道的還當咱們是上門打臉來了,這丫頭我也不敢用了,嬤嬤把她領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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