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宣布,最後的勝利者,莫林·卡蘭德!”


    老人的聲音緩慢而清晰,低沉卻肯定,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最後的勝利者,居然是那個聞著白色小花的男孩,那個來自偏遠小國的男孩,那個畫了一團亂糟糟的馬蜂窩的男孩。


    然後就是寂靜,一片寂靜。


    所有人,包括台上身穿紫袍的年輕人和馬卡斯,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老人,懷疑是不是老人說錯了名字。


    第一個打破寂靜的聲音是一個稚嫩的女聲,來自一個被母親抱在懷裏的女孩:“媽媽,那個戴著嚇人的機械的老爺爺是說,那個畫了一個馬蜂窩的哥哥贏了嗎?”


    小姑娘的聲音如此清脆可愛,瞬間傳遍了萬籟俱靜的廣場。


    緊接著反應過來卻不是其他人,而是馬卡斯:“不可能!”


    他勝券在握的神情似乎還殘留在臉上,混合著驚愕與慌亂,讓人不禁讚歎那張尚有稚氣的臉龐竟然能扭曲地如此厲害。


    如同缺氧一般,他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努力控製住自己的衝動,以顫抖的格索克貴族腔調問道:“您說,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老人撥弄了下眼上的機械,原本已蓋住他右眼的機械又轉動到了一旁,看向這個尚不能接受的男孩,說道:“很抱歉,孩子,你的作品確實已經很好,你在魔法器械方麵也擁有非常優秀的天賦,但光這次的比賽,我想,獲勝的應該是你邊上的這個男孩。”


    隨著老人再一次的確認,台下圍觀的人群終於炸開了鍋,所有人都開始不可思議地驚唿,以至於那一瞬間沒有人聽得到自己究竟喊出了什麽。


    甚至許多人都開始對著老人抗議,在他們看來,如此明顯的錯誤隻能歸結於偏袒,要麽就真是這個老頭腦袋糊塗了。當然,還是有一些人知道老人是米蘇爾魔法器械行中的研究導師,等待著老人給出他的解釋。


    說實話,即使莫林自己,也是頗為驚訝,畢竟他也僅僅抱了一兩分的希望而已。雖然記載這幅圖解的書籍上給了很高的評價,尤其是複雜程度上,但在自己筆下畫出來卻完全不像那迴事,老人居然能看的出自己畫的是什麽,真是厲害。


    少年的臉上已經帶了一絲壞笑,開始想象怎麽當著馬卡斯那家夥的麵把魔行鳥送給艾玟諾。


    等待現場的喧鬧稍微平息了些後,老人開口解釋道:“馬卡斯的圖解,這把機械錘,作為最基礎的魔法器械工具,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已經包含了大多數魔法器械所具有的結構。而馬卡斯不光用了標準的三視角,更在關鍵部位進行剖解,詳細表示,規範而到位,已然超過了學徒標準,非常難得。”


    老人的評價引起了台下人們的一片讚同,不少人還覺得老人的評價略低。馬卡斯的臉色稍微好了些,繼續等待著老人的解釋。


    戴著奇怪機械的老人緩了緩,指向莫林的圖解,說道:“而這副圖解,表示的是一種古老的魔力轉化核心,”他眼中閃過一絲追憶,繼續道:“即使在一千五百年以前,這種魔力轉化核心也屬於最原始的一種,效率低,容錯率低,但確實是基礎的核心。”


    “魔力轉化核心”六個字一出,台下又是一陣沸騰。有不相信的人在質疑,有恍然大悟的人在驚歎,也有不明所以的人在詢問。


    顧名思義,魔力轉化核心是一種轉化魔力的基礎器械,可以將魔力晶卡輸出的魔力轉化成驅動機械的力量,就如同一個可以移動物體的法術模型。但法術模型是用精神力加上魔法材料以及咒語等等共同構成的,而魔力轉化核心,可是實實在在的機械和導魔材料組成。


    一些高級的魔力轉化核心還可以調整輸出魔力的強度與輸出速度,甚至可以與精神力量發生共振,產生更加神奇的效應。


    等待片刻,老人繼續說:“同時,這種原始的轉化核心雖然基礎,但複雜程度也遠超一般的小型機械係統,”他指了指空中顯示的莫林的作品,“這三個視角中,每一條線都表示一條魔力通道,總共是四百三十三條魔力通道,相互連接構成一千八百四十九個基本魔力迴路,”老人又長出了口氣,緩緩道:“我仔細看了一遍,雖然莫林的線條扭曲,比例也不對,細節更是一塌糊塗,但每一個交點都正確無誤,也沒有一條線條多交或少交。僅僅這一項,我想,已經足夠這個少年獲得勝利。”


    老人說完,廣場上已經安靜了許多,暗紅的晚霞照在人們臉上,大部分都是一副“雖然沒聽懂但感覺很厲害”的迷茫表情,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涉及魔法器械的知識領域,也就不太清楚老人說的到底代表什麽。他們可以看出線條的彎直,圖解的規範,畫麵的美觀,但是對於“魔力轉化核心的魔力通道交點全對”到底有多大的難度,他們隻能一頭霧水地麵麵相覷。


    但在場還是有人了解魔法器械方麵的,比如開場主持的紫袍年輕人。


    比如馬卡斯。


    這個來自格索克的貴族少年,這個強勢的楓葉大公的三兒子,此時卻是一副悲憤交加的表情:“你……你……”他用手指著老人,仿佛把貴族禮儀什麽的早已丟到九霄雲外,“你說他……”馬卡斯又指向莫林,“他正確地畫出了一個魔力轉化核心?!你說這個……”他接著指向莫林的圖解,“這個馬蜂窩一般的東西每個交點都正確?!”


    身穿天藍色短袍,金發黑瞳的少年,馬卡斯·米普歐的手又指向老人,用無與倫比的悲憤的聲音說:“你這個騙子!大騙子!!你們索羅魯米的老頭都是大騙子!!!”


    隱約的淚花已在他的眼中閃爍,少年早已語無倫次“我,我……你,你……之前賣魔杖的山羊胡老頭就是個騙子,現在這個賣機械鳥的老頭也是個騙子,你們索羅魯米的老頭都是大騙子,什麽瀑布之城,什麽自由之都,我再也不來這個城市了!!”


    說完馬卡斯一個釀蹌,跌跌撞撞地走到展台邊上,又心碎地看了眼展台上的機械鳥,然後跳下展台,擠進人群,頭也不迴地走了。


    莫林有些呆傻地看著馬卡斯離開的方向,心裏琢磨:“就算這兩個老頭真是騙子也沒必要哭鼻子吧,難道馬卡斯這家夥真這麽喜歡魔法機械,要不等到了學校送給他?”小黑在戒痕中感受到現場的狀況,也是傳來一陣啾鳴,似乎是被悲憤的馬卡斯逗得大笑。


    說起來,如果不算在洛薩王都那個奇怪紀念碑前莫名悲傷的話,自己上一次哭鼻子還是七八歲的時候,那次自己被一隻被祖父暗中激怒的棕熊追趕,越過山澗時不小心摔斷了腿,祖父才慢悠悠地出現,結果哭得稀裏嘩啦。


    不過因為體質原因,即使是這麽重的傷,也僅僅過了小半個月就恢複的七七八八,毫無影響。所以爺爺懲罰自己也很少使用諸如打屁股之類暴力體罰,更多是禁止吃肉這種酷刑。想著想著莫林摸了摸屁股,笑了起來,也不知是為自己奇特的體質還是其它什麽。


    老人有些無語地看著這個贏了比賽卻在神遊天外的男孩,說道:“好了,幸運的小家夥,這架魔行鳥一代歸你了,要好好保養它。”


    莫林迴過神來,興奮地說:“啊,哈哈,好啊。”


    身穿紫袍的年輕人走到展台上的機械鳥前,從機械鳥頸椎部位取下一個零件,走到莫林身前說:“伸出手,需要取一滴血樣,做為權限標記,想改變歸屬的話還用這個零件取別人的血樣就行了。”


    說實話,紫袍年輕人雖然敬佩眼旁佩戴機械老人,但對眼前這個有些脫線的少年,能正確的畫出魔力轉化核心依舊表示懷疑,他準備晚上對照著標準卷軸再仔細看看這個圖解。


    莫林看到年輕人手上的零件有個針狀的尖端,把伊萊克佩婭之星交到右手,然後伸出左手食指。年輕人用零件輕輕一紮,然後便把零件插迴了機械鳥身上,對莫林說:“現在你隻需要說一聲“in”,魔行鳥一代就會……”


    “in”,沒等紫袍年輕人說完,莫林便迫不及待的喊道,隻見魔行鳥一代化成一道銀光,然後匯聚到了莫林的小臂上,他低頭一看,發現那裏多了一隻淡黃色線條組成的機械鳥的圖案,小小的頗為可愛。倒是小黑又傳來一陣不悅,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在少年身上安家的笨重機器,相比之下它還是更喜歡在少年肩頭的石像鬼,至少和自己的顏色一樣。


    年輕人黑著臉,不再說什麽,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莫林說:“這是魔行鳥一代的說明手冊,嗯,有什麽問題自己看吧,如果使用中發現什麽手冊上沒有的問題,也歡迎聯係我們米蘇爾機械行,使用通訊水晶就可以,我們會支付通訊費用以及獎勵。”


    明顯是不滿於莫林不等自己講完就亂來,年輕人也不想說的太多,隻是簡短地補充道:“以魔法標記附著在你身上的時候,機械鳥會持續消耗魔力晶卡中的魔力,你的那架裏麵有張黃色的晶卡,算是附帶送給你。不過要是在魔力耗空之前你還沒把它召喚出來,它會隨機出現在你周圍的位置,同時本身也會受到一些損壞,那是非常危險的,這點一定要謹記。”


    正在興奮查看小臂上的標記的莫林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頭也不抬地大聲說道:“好的,知道了,謝謝大叔。”


    “大叔?!”紫袍年輕人不再多說,咬著牙拿起兩個少年的圖解退到後麵。


    此時天色已暗,台下圍觀的人群散去了大半,帶著古怪機械的老人想了想,對莫林說道:“不知道你要去哪裏上學?我可以推薦你到哥布林學院,或者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直接來我們米蘇爾魔法器械行跟我學習。”


    哥布林學院是地精創辦的魔法器械學院,專門教授相關知識,是公認的頂尖學院之一。同時盡管大陸上有許多學院,但一對多的導師學徒製也是存在的,這樣的學徒往往具有特殊天賦,並且一開始就選好了方向,精研終生。


    莫林搖搖頭說:“不好意思啊,老爺爺,我對魔法器械這方麵不是特別感興趣,而且我要去伊露維塔學院的……”


    講到伊露維塔學院,莫林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停下,向台下望去,看到艾玟諾盡管還在高興地看著自己,但一副虛弱得搖搖欲墜的樣子。他趕緊跑下展台,頭也不迴地大聲說道:“對不起啦老爺爺,我和朋友得去吃飯了,你要找我的話可以去伊露維塔魔法學院,再見啦!”


    老人撥了撥自己眼旁的機械,有些迷茫地看向天空,一輪月亮已升在遙遠的空港塔頂,喃喃道:“月神在上,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完整地記下整個魔力轉化核心,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居然說自己對魔法器械沒什麽興趣。難道我真得已經老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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