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好生生地坐在裏麵,麵紅齒白,眉目如畫。看上去命好好的,完全不需要救。

    他皺眉問道:“怎麽了?”

    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笑眯眯道:“我有事要找你。”一看見那熟悉的鬼靈精怪的笑,他的腦仁開始自發的疼了。

    他低聲道:“放手。”

    “你立個字據,不讓我入選。”她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塊布條和一盒唇脂放在他手邊,眼巴巴地看著他,小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袖。

    他又急又氣,沉聲道:“快放手。”

    “寫了我就放。”她像一隻倔強的小狗,眼中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決。

    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和她拉扯,也不敢弄出動靜,隻好咬牙切齒地用手指沾了唇脂草草寫了幾個字交給她,惡狠狠道:“快放手。”

    她立刻放開他的袖子,笑得花朵一樣燦爛明媚,“謝謝王爺,這樣我就放心了。”

    耶律彥氣得咬牙切齒,卻還不能露出半分破綻,他放下簾子,裝模作樣地叫來袁承烈,大聲吩咐道:“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大夫,速叫個過來。”

    袁承烈心領神會,立刻翻身上馬,去附近溜達了一圈。

    眾位秀女都知道慕容雪病了,此刻聽見叫人去請大夫也隻當是她突然又不舒服了,誰也不知道馬車裏剛剛發生了一幕要挾。

    耶律彥冷著臉站在馬車旁,氣得心裏起了海嘯,好你個小丫頭,等著吧,看以後我怎麽收拾你,膽敢威脅本王。

    過了一會兒,袁承烈迴來稟報沒有尋到大夫,耶律彥便吩咐繼續上路。

    慕容雪坐在馬車裏,手裏捧著那一塊從襯裙裏撕下來的布,高高興興地看著他的字,雖然是用唇脂寫的,卻依舊是那麽好看。有了這個護身符,她終於安安心心地也不再想著逃跑的事了。

    數日之後,一行人終於到了京城南郊。時近晌午,午飯安排在京郊外的驛站。

    慕容雪下了馬車,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父親慕容麟。她激動的差點撲過去,但慕容麟卻遠遠地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上前。

    她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跟著眾人進了驛站。

    飯菜很快備齊,她食不甘味,心裏想著,父親既然在這兒等她,定是有所安排,這裏人多眼雜,自己怎麽才能偷偷溜過去和見他一麵呢。

    正在焦急,突然袁承烈過來叫她。

    她激動的放下筷子,跟著他到了驛站後頭的馬廄,水井旁站著的人不是她爹,卻是耶律彥。

    她心裏砰然一跳,腳下的步子不知不覺慢了下來。雖然這段時日每日裏都能見到他,但隔著許多人,她再也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他也是如此,偶爾視線落到她的身上,一晃而過,仿佛是個陌生人。

    她猜他一定是生了她的氣,所以此刻一見到他,立刻便陪著笑臉上前道歉:“王爺,那一日我也是不得已,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她光潔美麗的小臉上那歉然、不得已、滿是苦衷的笑容,瞬間又勾起了他的一腔怒氣。她當他是什麽?言而無信的小人?

    “你覺得呢?”他冷若冰霜,從語氣到眼神都露出一副生人勿進,格殺勿論的氣息。

    “對不起,我不是不信你,隻是怕你不肯幫我。”她露出難得一見的可憐兮兮的楚楚動人模樣,可惜他視而不見,全然恢複了當初和她相識時的冷漠無情。

    “這是你父親轉交的東西。”他將一包東西遞了過來。

    “謝謝王爺。”慕容雪打開油紙,隻見裏麵包著一顆蜜丸。“這是?”

    “這是啞藥。”

    她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看著他。

    “吃了這藥,嗓子便毀了。”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本王言出必行,已經給你想了辦法,至於吃不吃這藥,你自己決定。”

    慕容雪驚呆了,沒想到他給自己出的主意竟是毀了自己的嗓子。

    “你不是不想進宮麽?死都不怕,命都舍得,怎麽,還舍不得一把嗓子?”見她麵露猶豫,他心裏便有些不悅,轉身便走。

    “耶律彥。”她居然敢直唿他的大名,不過破天荒的他沒有發怒,隻是蹙了蹙眉,迴頭看看她。

    她眼中含淚,癡癡地看著他,千言萬語無從說起。這場相識,是緣是劫,辨不清說不明,她多想當下的辰光能停駐,那怕是在一個味道不好的馬廄裏。

    “耶律彥。”她輕輕地念著他的名字,笑容飄飄忽忽的像是雲邊的霞光。“我還沒有叫過你的名字呢,要是我啞了,你會記得我的聲音麽?”她癡然地看著他,嬌軟的聲音仿佛是一縷風。

    他淡淡睨了她一眼,並沒有迴答,那漠然的眼神,仿佛她的問題白癡弱智又莫名其妙。

    “謝謝你。”她在笑,眼裏卻含了一大包的眼淚。“你還記得我對你唱的那首歌嗎?”

    他不迴

    答,靜默的眼神,波瀾不驚。

    “我唱歌也很好聽,對不對?”

    她很想多對他說幾句話,讓他記得她的聲音。

    他依舊是漠然地沉默著。

    眼淚終於沒忍住,滑出了眼眶。有舍才有得,嗓子和一輩子的幸福比起來,到底還是小事。她抬起手背,將眼淚抹了,對他笑著道:“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所以你替我想辦法,不讓我入選。”

    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心裏想著,那怕他不肯承認,隻要露出一點點肯定的眼神,她便覺得這一場暗戀值了。

    可是,他一個字都沒說,轉身便走了。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運氣不好,情竇初開第一次心動,卻喜歡上了一個冷漠的男人。可是再想想,又覺得上天對自己也算不薄,在入宮之前遇見他,嚐到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也遇見了一個大救星,不論他如何冷淡,到底還是幫了她。

    她從井旁提了一點井水上來,就著井水將那藥丸吞了。

    井水幽涼,從喉管裏一直沁到心口。

    “耶律彥,耶律彥,”她低聲地念著這個名字,努力地記住自己念著這個名字時的聲音,如果後半輩子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人,那麽和他的這些迴憶,也足夠來消磨半生了。

    他就站在甬道裏,風迎麵而來,吹向身後。許多年未曾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乍然聽到,像是夢裏的囈語。她的聲音很動聽,嬌軟清亮,猶如泠泠泉聲,可惜.......

    人生無十全十美,有得必有失。

    他箭步走出了甬道。

    吃過午飯,一行人繼續上路,不到半個時辰便進了京城,耶律彥徑直帶著宿衛和秀女從永安門進了皇城。

    一入皇宮,空氣仿佛都驟然凝重起來,宮牆夾著甬道,靜悄悄的隻聽見車馬行進的聲音。

    到了承天門,車馬禁行,諸位秀女都下了馬車。

    慕容雪雖然沒進過宮,但眼前金絲楠木的建築,腳下的漢白玉甬道,壁上石雕吐水螭首,飛廊下的朱紅宮燈,日光下光影流動的明黃琉璃瓦,無處不在昭示,此處就是大周的皇宮。

    內務總管蘇春貴親自帶著內侍宮女來迎接昭陽王一行。

    見到耶律彥下了馬車,蘇春貴立刻上前笑吟吟地見禮:“王爺一路辛苦。”

    耶律彥點了點頭,問道:“皇上此刻在何處?”

    “正在禦書房。”

    “那本王先去交旨。”說著,便將秀女交給蘇春貴,自己先行去向皇帝複命。

    慕容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牽走了。不知何時,他換上了一身蟒袍。陽光漫射,那蟒袍上的金龍如在雲海間猙獰遊曳,隻是一個背影,便有種氣宇軒昂的迫人威勢。她從未覺得自己和他有身份上的差距,因為初見時他化名葉律,是一名翩翩佳公子,後來即便知曉他是昭陽王,也因為先入為主地印象而沒有懼怕過他。

    但是此刻,他穿著蟒袍,頭戴王冠,她才對他的身份有了一種深切的感覺,自己似乎真的和他是不可能。即便落選,她也和他再無交集,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昭陽王,而她,隻是一介平民。

    她抱著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的想法,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背影,希望將來能多一個迴憶的片段。

    他似乎感應有人在看他,驀然迴首,正碰上一道熱烈而略帶悲傷的凝睇。她匆匆低頭,不過那一記眼波已經被他映入腦中。她自從出現在他眼前,便是一幅生龍活虎的模樣,便是逃跑被抓住也是張牙舞爪不肯服輸,這幅無精打采黯然神傷的樣子,還真是讓人不大習慣。

    蘇春貴領著秀女們入了承天門,將她們安置在出岫宮。

    香湯沐浴之後,接著便來了幾個宮裏的女官,給秀女們驗身。脫得精光被人左看右看,慕容雪羞得麵紅耳赤,便是當著耶律彥的麵洗浴都沒覺得如此尷尬羞窘過。

    十二位秀女都是完璧,驗身之後,穿戴整齊,由劉司儀講宮中規矩,麵聖禮儀。休養一日之後,便是皇帝親自挑選秀女的時刻。一早劉司儀送來一模一樣的綠色宮裝,所有秀女皆素麵朝天,連發髻都梳成一樣,如此這般,才能挑出清水出芙蓉的天生麗質來。

    收拾停當之後,十二名秀女皆候在殿外廊廡之上。過了許久,隻聽遠處傳來擊掌之聲,漸漸由遠及近,暗示皇帝即將駕臨,劉司儀立刻道:“跪迎聖駕。”

    秀女們立刻分別跪在殿門兩側,慕容雪排在左側第一,緊張的心跳都快要停了,從昨夜她的嗓子就一直火燒火燎的疼,清早起來,好似哽了東西似的,說話十分費力。她忐忑的想,嗓子壞掉就可以不被選上嗎?如果皇帝好色到不計較嗓子問題,隻看臉蛋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reina的地雷和手榴彈,真是太破費了,我心裏好不安,留言就很滿足了,謝謝謝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燉肉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是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是今並收藏燉肉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