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認為鄭國有點強,必須進行適當的自我削弱,選擇一位霸主堅定地與之為伍呢?是子駟。


    那麽,子駟為什麽會有那種想法?還不是鄭國一再左右橫跳,鬧得晉國或楚國根本無法相信鄭國,一旦發生戰事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揍鄭國一頓。


    不了解或不支持子駟那種想法的鄭國貴族,他們不是被消滅,就是遭到了流放。


    子駟花了那麽大的代價完成了投靠晉國的步驟,缺少的隻是花時間來恢複鄭國的信譽值,局勢的變幻卻是令子產又到了必須做出抉擇的時刻。


    侯氏等五個家族的不滿有被鄭國公族發現嗎?要說完全沒有,鄭國的一幫公族該是多麽瞎呀。


    包括子產在內的所有鄭國公族,他們不但小瞧了自己對非公族貴族的打擊程度,又或者將削弱非公族貴族視作一種理所當然,並且明顯錯誤地估計了侯晉等人的決心。


    子產能講出那樣的話,一定是察覺鄭國到了決定生死存亡的時刻,否則不會用背刺這種掉人品和國格的手段來試圖挽救自己的國家。


    有那麽一件事情,呂武帶著七萬晉軍過來,再加上士匄所部,合起來應該是有個十五六萬的數量,聯軍那邊稍微目測有個十一二萬的規模。


    呂武手裏的軍隊怎麽隻剩下七萬?


    鄭國都城陷落,君臣遭到俘虜,該多傻才不會抓住機會狠狠地掠奪?


    呂武肯定是要分兵出去盡情收獲的嘛!


    現在的情況是“鬥首”的晉軍數量比聯軍多,並且呂武還帶來了七萬生力軍,需要鄭軍玩背刺才能獲勝嗎?


    另外一點,呂武可是親自來了,他的存在價值或許無法比擬十萬軍,怎麽也能值個三五萬軍的吧?


    戰事的進展到了這一步,反晉聯盟的援軍再不過來,他們的失敗會成為定局;哪怕是有援軍抵達,頂多就是增加交戰的時間,或是尋求輸得更體麵一些。


    “陰子,可否?”子產見呂武那麽久沒有迴應,心裏瓦涼的同時,不能放棄掙紮。


    呂武說道:“此戰過後,天下或可安定數載?”


    現在講這個是什麽意思?


    裏麵就存在子產想要的答案,也就是鄭國注定落不得好,區別是下場到底會有多慘。


    呂武想得非常明白,滅掉鄭國已經不是一件難事,要看滅掉鄭國對陰氏的好處會有多大。


    當然,不論方式是怎麽樣,說是滅掉鄭國,少不得還是需要留塊“自留地”,好讓鄭國作為一個國家繼續存在下去。


    這種玩法叫“滅國不絕其祀”。


    範氏想要控製或吞並鄭國,得到了鄭國城邑的範氏會成為一個龐然大物,遠比陰氏吞並秦國的進補更猛。


    這種“進補”要講地緣,不單純是城邑、人口、農耕情況和勢力範圍的自然資源多寡。


    陰氏已經大肆從鄭國轉移人口和現有資源,一番折騰怎麽也能獲得一二十萬的人口,資源方麵則是不太好計算了。


    並不止陰氏會獲得好處,實際參戰的各個家族多少也會獲得收益,鄭國遭到削弱會成為一個既定事實。


    原先鄭國有多少人口?現在並沒有人口普查那麽一迴事,大致估測鄭國應該是有一百六十萬左右的人口。


    五氏叛亂,再加上晉國的掠奪,僅是人口損失不會低於三五十萬,造成的經濟損失會讓鄭國倒退起碼二十年。


    呂武暫時無法給子產明確答案有另外一個因素,他需要跟士匄好好地談一談。


    如果士匄識相,滅不滅鄭國將會變得很容易選擇。


    一旦士匄無法滿足呂武的胃口,鄭國不但會繼續存在下去,還會有相當的自保實力。


    這個就跟呂武明明率軍攻克了“臨淄”,能夠俘虜齊君和一幹大臣,卻是選擇了放棄一樣。


    那一次呂武能把齊國滅了,問題是沒有必要呀。


    齊國的存在是東邊一顆棋子,呂武不一定需要完全控製住,能讓齊國繼續存在下去的本身就在發揮價值。


    子產還沒有離開,士匄等人已經來了。


    “鄭執政在此?”士匄的提問沒有得到迴答。


    中軍佐咋地。


    範氏的家主了不起啊?


    是的,中軍佐很屌,範氏家主的身份更是了不起。


    但,俺是陰氏之主的近衛,就是不用鳥你。


    士匄盯著甲士麵甲後麵的那一雙眼睛,惱火什麽的壓根就沒有,欣賞什麽的更是無。


    能夠被選為近衛不止看武力值,忠心才是最重要的。


    任何一個家族,哪怕是小家族的貼身護衛,做法都會跟陰氏近衛一般無二。


    又不是到了能獻媚就絕不要放過的年代,遇到一個高官就極盡地奉承、獻媚,價格夠高就能隨時隨地背叛。


    所以了,士匄惱火個什麽勁,欣賞什麽的更沒必要。


    士匄沒有試圖進去。


    其餘人就更不會有什麽異常舉動了。


    這座是晉國元戎的營帳,哪怕對職位不在乎,能對呂武這個人有絲毫的冒犯嗎?


    他們等啊等的,等到子產出來。


    子產一出來就看到士匄,本著貴族該有的體麵,行禮總是有必要。


    別看雙方殺了個血流成河,士匄等人第一時間進行了迴禮。


    雙方沒有任何的語言交流,以子產邁步離開,士匄等人得知可以入帳進去,一次偶然的碰麵以這種方式結束了。


    “元戎!”


    異口同聲的問候,再加看上去頗為整齊的行禮,逼格一下子就提升了。


    本來坐著的呂武站起來迴禮,說道:“諸位入座。”


    沒得說,士匄肯定是坐靠前的位置,至於是坐左邊還是右邊,目前沒有特別明顯的哪個方位為尊,坐左邊或是右邊都行。


    一眾人入座。


    呂武說道:“我取‘新鄭’,邀鄭君姬惲以及一眾大臣往‘新田’作客。”


    人們隻是知道“新鄭”失陷,並不知道被俘鄭國君臣遭到了什麽處置。


    士匄帶頭站起來,其餘人當然也是站起來,齊聲道:“為元戎賀!為晉國賀!”


    沒人開口多問什麽,站立原地等著呂武繼續往下說。


    “天子使節昭告天下,鄭、宋、齊、衛皆為叛臣,我等持戈為公,匡扶正義是也。”呂武掃視了眾人一圈,一改嚴肅的表情,笑嗬嗬地說道:“上軍將已率兵討伐衛國,連克數城進軍迅速,不日將兵臨‘濮陽’城下。”


    這個“濮陽”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帝丘”,她當前是作為衛國的都城。


    聰明人能夠明白周王室定義那些諸侯為叛逆的重要性,隻是他們需要迴味才能搞清楚影響將有多大。


    士匄不能再沉默,開口說道:“我軍在此對陣敵軍,三月之內殲敵過四萬,俘敵亦有兩萬餘。”話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下,看似無奈,又有點像是揶揄,語氣輕鬆地抱怨道:“若非元戎不允,我等早早便可擊敗敵軍。”


    俺不是廢物。


    中行吳打一個衛國輕輕鬆鬆,進軍神速沒什麽了不起的。


    是,你這個元戎攻陷“新鄭”無比牛逼。


    大家夥也在建功立業的呀!


    呂武跟著笑起來,帳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


    他抬起手臂示意大家夥坐下,看向了士匄,問道:“你部建製?”


    元戎來了,接管軍隊指揮權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大家也就看向士匄。


    軍權的交接曆來就是一件非常關鍵的事情,一個鬧得不好會出大事的。


    士匄說道:“我部尚有戰力七萬,餘下多為傷患。”


    啊?


    他們本來是多少人來著?好像是有個十五六萬,一下子沒了一半以上的戰力,有這麽慘???


    士匄請示了一下,離開這個大帳,沒有一小會重新迴來了。


    “元戎且看。”士匄是迴去自己的大帳拿文牘了。


    呂武當然要看。


    剛才聽士匄說隻剩下七萬有效戰力,一下子把呂武整得有些心涼了。


    當然,尚存多少戰力,指的是還能參戰的士兵,不代表其餘人都死了,可能是生病,也能是殘廢,又或者是傷勢重一些需要養一養,暫時失去作戰能力而已。


    呂武越看越是皺眉。


    這一支晉軍能夠確定的陣亡人數有一萬七千多人,廝殺導致一時半會失去戰鬥能力的傷患萬餘,剩下全是得了風寒的病患。


    “月前突降豪雨,其時酣戰正烈,著實難以多做準備。”士匄內心裏比誰都覺得晦氣。


    解朔看了一眼士匄,視線落在呂武身上,說道:“中軍佐事後命人多尋生薑,將士每日多飲薑湯,奈何雨勢一下半月有餘。”


    大軍出征什麽都會準備一些,隻是目前軍隊不屬於國家,要看各家貴族準備得夠不夠充分。


    薑是諸夏本土產物,人們很早就發現能夠驅寒,外出征戰多少會帶一些,到了地頭去漫山遍野找一些也可以。


    隻是吧,薑雖然是諸夏本土產物,卻不是哪裏都是一大堆,還是要看區域分布的。


    他們交戰的“鬥首”這邊,不算什麽人煙稀少的地區,平時活動的人多,很多野生物種必然會被利用。


    再來就是晉軍努力扮演被圍困者的角色,活動區域沒有反晉聯盟大,能找到的薑肯定有限。


    士匄說道:“每日因風寒病死者,已增為數百。”


    人類其實很脆弱,尤其是醫療不發達的時代,生病基本上都有生命危險。


    事實也是那樣,人並非一開始就是小破球的主宰,曆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各種抗爭,與天鬥、與地爭、與獸爭、與人爭,其中包括自身對某些疾病產生抗體,一絲一毫慢慢改變了生存條件。


    呂武也不去問軍隊裏的各個家族有沒有互相幫助,同時沒有開口拿出多少物資支援兄弟部隊。


    春秋嘛,很多界線不能逾越,礙於規矩想當個樂善好施的好人都不行。


    所以了,沒有選擇權為前提,能不能攤上個靠譜的封主,著實是太關鍵了啊。


    呂武說道:“諸國增援所部,你等可掌握動向?”


    士匄詳細將自己掌握的情況說出來。


    先交代麾下軍隊的情況,再稟告敵軍已知的動向,其實就是在完成軍權的交接。


    沒辦法的事情,當前又不講究給予什麽虎符啥玩意,要不然舉行一個虎符交接的儀式就行了。


    另外,所謂的軍權不是接管國家的軍隊,需要的是讓貴族們明白從今以後該聽誰的。


    呂武辦事還算地道,要不然他想接管軍權的話,範氏的軍隊不太好說,其餘各家的軍隊隻需要去刷個臉就行了。


    既然呂武率領的晉軍在“新鄭”耽擱那麽久都來到“鬥首”了,反晉聯盟的列國就算再怎麽拖拖拉拉也該到了。


    根據士匄的說法,鄭國的三萬援軍最先抵達,後來宋國再次增兵了兩萬,楚國那邊的援軍卻是遲遲沒有出現。


    “楚君招親征,率軍駐紮於‘圉(yu)’。”呂武見士匄等人不了解也就說了出來。


    這一次楚君熊招又親征,帶上了新重建不久的“左右廣”,還有約十五萬左右的楚軍。


    陰氏這邊的斥候冒險就近觀察,發現楚軍裏麵蠻人數量占了六成左右,隻是無法分辨都是出自哪些部落的蠻人。


    接到匯報的呂武一下子就搞懂了楚國的算盤。


    楚國短時間內難以恢複元氣,多少還是想要報仇,並且打算借晉軍的手削弱蠻人。


    至於說楚君熊招早早就率軍抵達“圉”卻沒有到“鬥首”,不太好說是因為什麽情況。


    “十五萬?”解朔驚訝了。


    士匄的臉色也變了一下下,納悶地想道:“楚國上次損失那麽大,還能再出兵十五萬?”


    他們後麵得知蠻人的數量居多,心裏多多少少產生了輕視。


    天下人都知道楚人浪漫,蠻人比楚人浪漫不止十倍。


    用一個數值,晉軍跟楚軍較量,少數時候能打個一比一的戰損,更多的時候戰損一般是損失三個以上的楚軍才能消滅一名晉軍士兵。


    其他諸侯國?他們跟晉軍交戰,戰損比通常是一比五以上。


    而晉軍士兵打蠻人,參戰的士兵數量越多,晉軍的損失就會越少,經常是蠻人需要死十幾個才能換來一名晉軍士兵的戰死。


    呂武沉吟了一下,說道:“如此,我邀諸侯陣戰。如楚君不來,擊敗此處敵軍再往‘圉’進逼。”


    那個“圉”在“鬥首”的西南方向約七十裏外,地勢遠比“鬥首”這邊還要開闊,最為重要的是向西能進軍繼續攻打鄭國,向東能進逼宋國,向南則是進入陳國。


    士匄沒什麽反對意見,打算等一下找呂武私下聊一聊關於鄭國的事情。


    範氏盯著鄭國不是一天兩天了,士匄說什麽也不願意讓陰氏來摘了桃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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