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一件事情,國家對等國家的層麵,一般是哪一方先開那個口,等於先開口的那一方被劃撥到有求於人的地位。


    所以了,越是成熟的國家在碰到事,尤其是有求於人的時候,什麽樣的時機下應不應該忍耐,又懂不懂得去因勢利導,非常考驗領導人的智慧。


    晉國跟楚國在爭霸,然而晉國與楚國的實際控製區域並不接壤。在這一場爭霸戰中最倒黴的是誰?其實就是被晉國和楚國夾在中間的那些國家。


    好些個國家純粹就是被迫無奈之下選擇站隊,站哪一邊都要迎接一位霸主的怒火,尋找的老大靠不靠譜和給不給力就顯得無比關鍵了。


    每一年都要被楚軍進犯的宋國慘嗎?相對比一再左右橫跳又一直被混合雙打的鄭國,宋國的事壓根就不叫事。


    這不,鄭國在子駟當政時期痛定思痛,尋尋覓覓了一番決定自殘再抱住晉國的大腿,輪到子產上位決定延續子駟的政治主張,碰上了吳國在“蕪湖”戰勝楚國,不知道有多麽慶幸這一次招子可算放亮了。


    很簡單的道理,楚國衰敗下去,不是等於晉國要穩固住霸權了嗎?


    一旦晉國穩住霸權,一幫小弟怎麽都能獲得一些紅利,最為重要的是避免遭到來自晉國的清算。


    “我已將陳國之權委托於範氏。”呂武說完就看到華元和子產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


    呂武是晉國的元戎,近些年來陰氏的聲威更是赫赫有名。


    在晉國負責一個國家的邦交,不止是每年都能得到一筆“好處費”,還包括對外影響力得到延伸,各方各麵的好處壓根說不完。


    正處在巔峰的陰氏不自己處理南邊的邦交?宋國和鄭國就該好好想想是個怎麽迴事。


    比如,呂武是不是根本不重視跟楚國的爭霸。


    又或者,陰氏沒有看上去那麽強大,怕了範氏什麽的。


    呂武能洞察到華元和子產在想些什麽玩意,懶得去進行解釋。


    合作共贏的什麽,扯到怕不怕這個層麵,有意思嗎?


    士匄接過呂武的棒,開始跟華元和子產商議怎麽來對待陳國,除了楚國一旦找陳國麻煩應該怎麽做之外,提到的是地緣政治問題。


    說到“地緣政治”還是呂武教士匄的,卻是不知道士匄能不能品出自己的理解。


    總歸一句話就是:小鄭和小宋啊,小陳太過於南方,你們要多看顧著點呐。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積極點先上去頂著,老大絕對會用最快的速度支援過來。


    而這個又牽扯到了鄭國跟宋國的相處關係,需要晉國從中進行斡旋和調理,也就是所謂的“地緣政治”操控了。


    宋國對範氏在南邊的插手份量越來越足,其實是一種不怎麽愉快的心思。


    老範家在“虎牢”設卡收費幫助宋國興旺了商業,明明是範氏自己的決策失誤,用國家層次進行打擊,是不是太霸道了一些?


    然而,跟霸主國講道理?肯定是腦子被門夾了。


    霸主國設立各種不合理的關稅來牟利,咋地了?


    設立關稅反而坑了自己,不允許用軍事手段來震懾嗎?無法達到震懾效果再操刀撲上去,完全是常規操作嘛!


    呂武看到華元臉色越來越難看,忍得很辛苦才控製住表情管理。


    “天下商賈聚於‘商丘’非我逼迫,乃是爾等自決。”華元盡量讓自己說話的聲音不要太大。


    現在又不是“萬稅”的年代,商隊隻是途經各國,一點稅都收不到,隻有商人在各家的封地設店擺攤做買賣才能抽稅。


    一般情況下,商隊其實不會特地去哪裏進行零售,會是早早就已經談妥了買賣,收到錢再發貨,又或是貨到付款,更多的是買家自己進行運輸。


    所以想要產生利益的方式是,向途經的商隊推銷自己的產品,麵向商隊提供住宿飲食什麽的。


    各國的商隊以“商丘”為交匯點來往經商,宋國的得利就在於能夠得到更多推銷本國商品的機會,慢慢又讓“商隊”多了常駐的商賈,形成一種“市”的規模。


    呂武所不知道的是,他帶來的蝴蝶效應讓範氏那麽一搞,提前了約兩百年讓宋國得到局勢變動帶來的紅利。


    對於宋國來說,他們這一次被“眼紅”的下場並不是最壞,頂多就是被剝削一層皮而已。


    原曆史上玩商業玩不過宋國的齊國更狠。齊國本來就因為商業份額遭到宋國搶奪很不爽,當代齊王被蘇秦稍微一忽悠,不顧當時的國際局勢將宋國全麵吞並,然後齊國遭到了五國圍攻。


    呂武就那麽心安理得的看著士匄在欺負華元,一點主持公道的想法都沒有。


    宋國的邦交不由陰氏負責,或者應該說欒氏完蛋和智氏衰敗之後,宋國沒有主動接洽晉國的哪一個卿位家族,他們在晉國那邊是屬於沒有“靠山”的。


    不管宋國是為了節省一筆“保護費”還是什麽原因,他們不主動找個晉國的卿位家族跪舔,平時沒有晉國的卿位家族罩著,出了事也就別怪沒有晉國的“卿”出來幫忙說話,不是挺正常的嗎?


    普通人會追求正義和公理,貴族講的是利益平衡。說白了就是什麽好處都沒有占到,憑什麽承擔風險嘛。


    呂武無視華元的求救眼神,招唿子產聊起了跟“法”有關的話題。


    不要覺得突兀,子產在接任子駟成為鄭國執政之後,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公族開刀。


    鄭國跟所有玩公族政治的列國一樣,有價值的封地幾乎全部在一幫公族的手裏,並且公族之間經常會因為田地產生糾紛,一般是出現在水源的矛盾上麵。


    “我聞你效仿先執政作‘田洫’一事?”呂武對這個很感興趣。


    這個“田洫”是什麽玩意?其實就是子駟先拿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開刀,用重新規劃田畔水溝為借口,收繳了一批耕田。


    子產也搞“田洫”這件事情,玩的卻是收歸水係權益給鄭君,增加“公庫”的收益。


    “然也。”子產略略有些木訥地接著說道:“魯尋複古,我所不欲也。食肉者多貪鄙,不以‘法’約束必潰爛,使之遺禍無窮。”


    這個就牽扯到一個笑話,關於魯國想要恢複三皇時代的農耕規則,明著限製誰誰誰名下的土地該是多少,耕田又該是何等的布局形狀,然後一幫權貴借機侵吞各家的土地。


    所以吧,東漢到隋唐的權貴,乃至於大萌儒家的那幫徒子徒孫,他們玩的就是春秋魯國玩剩下的,幹的事情完全一致,弄權肥己是基礎操作,別瞎雞兒喊“666”啦,免得暴露曆史知識不足,會賊尷尬的。


    呂武非常讚同權力需要得到監督這一論調,笑著問道:“天子犯法與黎庶同罪?”


    這一下子產先是愣住,隨即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是是是,周天子成了一塊招牌,大家表麵上是不是還要維持尊重?


    晉國打著周王室的旗號牟利,呂武以晉國元戎的身份講那話,合適嗎?


    得了,呂武看子產嚇成那樣,大概知道子產想要的“法”不是那麽一迴事。


    事實上,子產本身是公族,也就是作為利益既得階層,哪怕是玩“法”也必然不會背叛階層,哪有阿三的高種姓倒卷得那麽溜。


    某些高種姓一方麵享受著種姓製度的好處,另一方麵站在舔腳趾階層發聲,結果舔腳趾階層根本不鳥,跑去跪舔“死多少都沒事,殖民者會懺悔,會醒悟”的那一派,跟誰說理去?


    最為要命的是“等死派”獲得了成功,不得不說約翰牛還真是用心險惡,一搞直接讓阿三奇葩的思想觀定型,怕是怎麽都改不過來了。


    子產見呂武對鄭國的改革感興趣,肯定是要盡心盡力來博得關注。


    那是霸主國的元戎啊!


    不求霸主國對待鄭國像親兒子那般疼愛,謀得霸主國別三天兩頭來折騰鄭國就很好了。


    後麵變成呂武在聽子產闡述自己的一些想法,先講了一些跟“法”有關的感悟,後來則是變成在闡述鄭國在這一場爭霸戰爭的定位。


    要不是士匄那邊還沒跟華元聊完,聽到事關爭霸階段的呂武就不想再聽了。


    晉國跟楚國爭霸是鄭國所能影響的嗎?鄭國乖乖當個工具人,保持對晉國的有求必應,或許能得到一個“好死”的下場,想法多了恐怕會加大“不得好死”的概率。


    子產想依靠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忽悠呂武?想太多了。


    “元戎。”士匄可算是欺負夠華元,甭提心裏多爽了,說道:“諸國會獵之事,宋可提供糧秣。”


    不是晉國又要逮住哪個諸侯國來一場曠世之戰,他們這一次南下的主要目標還是製造緊張局勢,肯定是要進軍楚國控製的地界,免得楚國君臣的小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呂武也就看向了華元。


    “我所求,複楚所占城邑,事後另有重謝。”華元的臉色很難看。


    誰被逮著威脅又是噴一臉的口水,心情都不會好到哪去。


    問題是宋國離不開晉國,不想忍也要咬牙忍下來。


    呂武有些納悶地看向士匄,說道:“此番會獵二十一國參與,諸國若有折損,該當如何?”


    正爽著的士匄忘記演戲,一時間沒說話。


    華元抽搐著臉頰,說道:“皆我擔之。”


    好吧,那麽事情就算是成了。


    楚國先在“蕪湖”敗了一場,又要被二十一國聯軍入侵,簡直是太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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