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中軍和楚軍相距一裏左右的位置停下,他們打了好些天的“君子戰爭”,產生了自己就是個君子的錯覺,每次開打前會在陣前進行致師。


    他們進行的“致師”不是武將單挑,純粹就是展現屬於霸主國的風度,統兵作戰的指揮官陣前互相嘮嘮嗑,語氣用詞上很古典,並且看不到什麽劍拔弩張。


    也是哦?


    大家都是霸主,打生打死歸打生打死,何必讓各自的小弟看到自己的氣急敗壞。


    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五大流氓互相交惡之下,再憤怒在媒體的拍攝下講得也是一些固定套路的外交辭令,看不到互相之間惡語相向。一些小國沒那份牌麵,氣急敗壞下會當場罵街,再得罪五大流氓被安排著怎麽死。


    所以了,什麽樣的身份地位就該有相應的氣質,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心裏再怎麽巴不得弄死對方,表現出來的涵養依然無可指摘。


    現在,呂武單車向前,對麵則是楚君熊審的“王駕”在朝前。


    楚君熊審的“王駕”之上還有子囊與薳罷,子囊是作為戎右,薳罷充當禦戎。


    呂武率先停車。


    楚君熊審的“王駕”抵近到呂武戰車前方五米才停下來。


    呂武行禮說道:“代寡君問候楚侯。”


    周王室拒不承認楚國的“王號”,作為周王室體係下的晉國肯定也不會承認。


    很多時候,晉國在爭霸中處於劣勢時,晉國的君臣會稱唿楚君為楚子,算是打不過用嘴炮獲得心裏安慰的一種做法吧。


    楚國一開始是子爵,後來一再勵精圖治,爵位變得越來越高,也才有了現在的成績,甚至都能“問鼎輕重”了。


    他們在公元前704年稱王,也就是某一代的楚侯僭越稱王,那個一代的楚君叫熊通,同時製定了楚國“稱霸天下”的路線。


    楚君熊審沒過多計較,認定晉人會在某一天承認楚國“王”的規格,並且跪在某一代楚王的陛下求饒。


    這個“陛下”就是“王座”前方的台階,不是什麽“皇上”、“聖上”、“官家”之類的代稱。


    楚君熊審用獨眼盯著呂武,再用手肘碰了碰子囊示意趕緊走完流程。


    春秋一般講究戰場上“王不見王”的那一套,身為人臣也沒資格跟一國之君直接對話。


    子囊是楚國的令尹,跟呂武是晉國元戎屬於平級。


    另外,呂武還是秦國的執政,從大家認可的級別上不如晉國元戎和楚國的令尹。


    秦國執政和齊國執政,大概是位比晉國元戎之外的“常務卿大夫”,級別跟楚國令尹的副手左尹、右尹差不多。


    齊國和秦國之前被承認為晉國和楚國之下的第二梯隊,其餘國家的執政地位則是又有比較詳細的區分。


    注意,是“之前”,遭到重創的齊國已經式微,秦國則是成為陰氏的傀儡國。


    宋國、衛國、鄭國一些二流強國,他們的執政大概就是晉國“卿”、楚國左尹、右尹到晉國上大夫、楚國司馬的第三梯次。


    三流和不入流諸侯國的國君政治地位有“保底”,可是生活質量未必有晉國大夫或楚國封君過得舒服。


    很是能夠理解的事情,二十一世紀黑大陸的部落酋長,他們的生活質量就跟東方大國居住在城市環境的生活質量沒得比。就一個點外賣上麵,誰遊過大海外加爬山涉水去送?空運都沒機場讓降落呀!


    呂武看到楚君熊審跟子囊附耳說了什麽。


    聽完的子囊看向呂武,說道:“我王提議,兩軍戰至最後一人。”


    玩這麽大的嗎???


    呂武掃了一眼楚軍的構成,看到楚國“王卒”之外,餘下就是蒍氏、成氏和鬥氏的軍隊。


    楚國“王卒”的數量約在兩千左右,剩下的楚軍估計是蒍氏、成氏和鬥氏平均分?


    觀察楚軍的呂武沒耽誤做出迴答,說道:“楚侯有此雅興,我自當奉陪。”


    致師完畢,雙方各自掉頭迴去。


    陰氏的戰車能夠做小幅度轉彎的機動,驅使拉車馬匹邁蹄就是了。


    楚國並沒有掌握“尖端技術”,又看到了人力扛車的畫麵。


    “可獲晉軍兵車仿製之。”楚君熊審早就發現這個問題,更清楚戰車差距帶來的劣勢。


    子囊答應下來。


    那個什麽“專利權”之類的玩意,晉國能管得了一幫小弟,管不到楚國頭上。


    就那個話:覺得被侵權了?來打我啊!


    楚國跟晉國早就處在戰爭狀態,會害怕開戰就是個國際笑話。


    他們其實已經在“侵犯專利權”了,比如仿製晉國陰氏的衝城車和對樓。


    雙方戰場上的老大各自迴去,子囊跟楚君熊審分別迴到自己的戰車上。


    呂武招來了士匄等貴族,通知楚君熊審約定“死鬥”的消息。


    “夜來仍不罷戰?”士匄發出了靈魂質問。


    跟楚軍死拚這種事情,範氏不帶慫的。


    其餘的貴族就有點揪心了。他們的家底就那些,拚光了要咋整?


    呂武隻是通知,沒打算聽取什麽意見。


    常規有常規狀態下的布陣方式,拚命則是必須擺出拚命的架勢。


    約定打到最後一人的晉軍和楚軍,他們忙碌著布置各自的陣型。


    楚軍那一邊,區分“王卒”與封君的軍隊。


    楚國“王卒”將戰車集中在軍陣的中央,步兵則是位於戰車兩側成為一個“人”字隊形,兩個縱隊合成一個大陣,看去也就成了“大”的篆字,也就是兩個“人”的重疊。


    士匄說道:“楚‘王卒’列‘荊屍陣’。”


    這個“荊屍陣”聽著挺嚇人,字麵意思好像是抬南方的屍體來擺陣。實際上也就一個陣型的名字,是當初楚武王熊通用來嚇唬隨國人的。


    來自蒍氏、成氏和鬥氏的軍隊則是列出一個三“徹”的陣型。


    看楚國“王卒”位於戰陣的最前端,明顯是一開始就要上精銳,爭取獲得一個開門紅。


    “跟我想到一塊去了。”呂武心想。


    軍隊十分依賴於士氣,統兵將領通常會想方設法獲得一個良好開頭,用來鼓舞己方將士。


    另外,軍隊是一個依賴勇者的集體,絕大多數士兵看到有勇士敢打敢拚會被帶動得勇氣倍增,換作是看到大家都那麽慫也就跟著慫了。


    呂武將陰氏的甲士部隊安排在軍陣的最前端,依照操練成果擺出了一個“鋒矢陣”的陣型。


    而實際上,晉軍用得最慣的是“魚鱗陣”這個陣型,尤其是當初的郤氏用得最好。


    其實“鋒矢陣”還是騎兵用起來最適合,一般被用來進行中央突破。


    呂武拿步軍來使用“鋒矢陣”的原因太現實,對麵的楚國“王卒”用的是“荊屍陣”。


    而“荊屍陣”看著就是一個用來中央突破的陣型,並且還兼顧了左右兩翼,包圍夾擊的效果會很有限。


    “鋒矢陣”也是一個能夠兼顧兩翼的陣型,對上“荊屍陣”無非就是硬碰硬而已。


    戰鼓聲被敲響,晉軍和楚軍幾乎在同一時間進行推進。


    晉軍這邊的陰氏弩手在楚軍靠近到約兩百米開始進行校射,也就是幾個弩手射出尾翼為紅色翎羽的弩箭,不是全體射箭。


    校射是用來測試最遠射程,一般被用來作為發揮“箭陣”作用的“前搖技能”。


    兩軍的前陣推進,後續的部隊並沒有全部待在原地,互相之間留下數量差不多同等的後備隊,該上的部隊則是向前壓進。


    很快,陰氏這邊的弩手就進行了射箭,覆蓋目標並不是楚國“王卒”這邊,弩箭從楚國“王卒”頭頂飛過,落在了第二梯隊的封君部隊群中,刹那間帶起了悶哼和慘叫。


    跟晉軍較量了這麽久,楚軍的弓箭手已經不會沒有得到命令就私自射箭。敢那麽幹的楚軍弓箭手已經被處決,剩下的楚軍弓箭手肯定會被震懾到。


    硬碰硬的較量沒戰車兵什麽事,他們在發覺自己衝上去就是送人頭之後,後方傳來了向左右兩翼撤離的命令。


    有讓戰車撤離?步兵超過戰車就不算“超乘”了唄。


    隨後,楚國“王卒”與晉國的“陰武卒”正麵撞上。


    楚國“王卒”有攜帶盾牌,他們是持盾握“戟”的推進方式。


    晉國的“陰武卒”……,其他家族稱作“陰兵”,第一排是扛著大盾的盾牌手,他們手持盾牌撞向楚國“王卒”的盾牌互相抵住,後方持“戟”的“陰武卒”靠上去。


    雙方在碰撞的一刹那發出了極大的金屬交鳴動靜,隨後就是兩邊的士兵用武器捅刺盾牌空隙,試圖捅或刺到盾牌後方的敵軍。


    子囊看著不斷落下的箭雨,再看看倒成了一片片的己方弓箭手,眉頭皺得很深。


    晉軍遠程部隊的射程比楚軍遠程部隊更遠,弓箭手一般還沒有防具,遭到箭雨覆蓋絕對會死傷慘重。


    打了這麽些天,楚國那邊的弓箭手都快被消耗沒了,臨時拉壯丁又一再被消耗,弓箭手成了這場戰役最為危險的職業。


    子囊得到提醒扭頭看去,看到的是呂武所在的戰車筆直朝自己衝鋒,一路上橫衝直撞無比兇殘。


    “陰武這是在做什麽?”子囊其實想到了,隻是感到極度的難以置信。


    呂武在幹什麽?


    不能俘虜楚君熊審,還不能俘虜楚國令尹子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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