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這種玩意說有用那是極有用,說沒用則也是一件事實,看的還是施恩者和被施恩者的身份地位。


    如果施恩者的身份地位比被施恩者高,對施恩者隻是動下嘴巴的事,放在被施恩者身上有可能會改變命運。這樣一來,被施恩者肯定要對施恩者有極致的感恩戴德。施恩者對被施恩者的感激未必在意就是了。


    下位者對上位者不叫施恩,會被看成是在獻媚或抱大腿。這一點簡直不要太現實,誰讓雙方身份地位本來就不對等?


    換作施恩者和被施恩者身份地位差不多,人情的價值會大幅度的減少。他們是平等地位,有的是機會將恩情還迴去,心裏不怎麽在意,哪怕是大恩情能產生的感激情緒也將有限。


    很多事情不能刨開來講,要不然會讓人間變得隻剩下殘酷而又蒼白的真實。


    該懂的道理則必須要去懂,能少吃點虧就少吃點,人活得也能更自在一些。


    拿呂武最後邀請諸“卿”一塊享受勝利這件事情來說,“馮”本來就是一座可打可不打的城池,陰氏已經將事情做到了極致,再繼續增添多餘的損失很沒必要。


    攻下“馮”對範氏的好處最大,避免“祭”地旁邊有鄭國的一座堅城被用來屯兵,士匄才會直奔而來,要的是為自己家族剪除一個威脅。


    士匄將事情辦砸了,沒有完成自己的戰略目標,又讓範氏大大地丟了一次人。


    盡管將事情給辦砸了,士匄不會去感激下令其餘家族接手進攻的國君,或許還會因為國君揭開了範氏的無能而心生憤懣。


    撿便宜沒撿成的中行偃和程鄭也會讓士匄產生一種幸災樂禍,再來就是中行偃和程鄭上了士匄心中的黑名單。


    同樣得到國君命令的呂武?


    呂武讓自家的部隊剝開了“馮”的烏龜殼,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再來邀請眾人一塊上,得不到感激也能避免被士匄記恨上。


    幾個“卿”之中,趙武眼睛看著呂武,怎麽看都認為呂武好厲害,心裏的崇拜控製不住一直往上蹭蹭蹭;魏琦看上去平靜,內心裏為呂武懂得做人瘋狂點讚,再迴憶跟陰氏結盟之後的一係列事情,認為跟呂武當盟友太舒服了。


    其餘“卿”剛剛經曆了一次或大或小的打擊,處在心理最為複雜和脆弱的時刻。他們受到了呂武的邀請,止不住內心泛起了複雜的感動。


    陰氏的部隊在拂曉開始攻打“馮”,中午時分就攻到了核心區域。


    感謝範氏、趙氏、中行氏和程氏的付出,才能讓陰氏有裝逼的機會。


    呂武雖然邀請了其餘卿位家族,下令讓自家的軍隊退開則是一種不可能。


    要給其餘卿位家族人情,不能以損害陰氏利益為前提,打到這份上再讓陰氏的部隊撤走,會打擊到陰氏內部的軍心士氣。


    一次兩次會因為家主的權威壓下去,次數多了就該讓內部眾人離心離德了。


    說到底,上位者或許不在意,底下卻是沒人樂意讓即將到手的功勞說沒就沒了。


    一旦上位者不顧忌底下人的意願和索求,離心離德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畢竟,人與人之間從來都是一種利益關係在維持。


    哪怕是親生父母與親生子嗣都是一種利益關係,隻是看利益是什麽。


    上屬與下屬的利益是物質與前途。


    親人之間的利益是感情和牽絆。


    “利益”這詞從誕生之初就是個中性詞,不就是看人下菜的解讀方式嘛。


    中行氏、範氏、趙氏和程氏的部隊重新入場。


    魏氏的部隊帶著一種湊熱鬧的心理也進場。


    陰氏這邊發現其他家族到來,他們早就得到了通知,清楚家主會在某些層麵補償,想要追求的利益沒有遭到損害,自然也就沒什麽意見。


    “馮”有九道防線,作為核心的部分不再是城牆來作為依托,它處在一個不知道是人工加高,又或是本來作為山體的頂上。


    那是一個看著像要塞的玩意,用諸夏的稱唿叫“章台”。


    所謂的“章台”並不是單獨一座建築物,是多個建築物被建造在地勢高的所在。


    “此處僅有一路可上,道路崎嶇蜿蜒,易守難攻啊!”中行偃發出評價。


    其餘幾個“卿”隻是靜靜地在看,沒人發表什麽意見。


    他們對眼前的這種玩意並不陌生,“新田”也有相似的“章台”,會在“新田”外圍陷落,作為為國君最後的庇護之地。


    現如今每一個家族的主城,一般也有相同的“庇護之所”,也就是同樣建立在地勢高的地方建造一座“章台”。


    陰氏實際上也有“庇護之所”,卻不是在“陰”城之內,弄在了霍太山那邊。


    不獨春秋戰國會有這樣的“庇護之所”存在,同樣功能的布置一直延續到隋唐,後麵是怎麽給弄沒的,很難去進行考究了。


    呂武是拿眼前的那“玩意”當作腳盆雞那邊的“天守閣”來看待的。


    而腳盆雞的“天守閣”實際上就是“遣唐使”給學過去,並且一直保存到現代。


    士匄臉色陰沉地說道:“我家先攻。”


    中行偃、魏琦、趙武和程鄭沒什麽意見,他們看向了呂武。


    士匄對呂武行禮,說道:“我若攻克,不取一物。”


    得了,還是要討迴麵子。


    隻是吧,士匄帶來的部隊隻剩下三千多的戰鬥力,他們也隻是休息了一個晚上,再去發起攻擊真的沒問題?


    呂武沒吭聲。


    那是隻有戰利品歸屬的問題嗎?是特麽關於榮譽的事啊!


    士匄比較勉強地笑了笑,加碼道:“範氏欠陰氏一次。”


    這才像話。


    呂武說道:“中軍佐請便。”


    其餘“卿”看呂武目光很深邃。


    士匄並沒有立刻下達進攻的命令,他的選擇是將範氏所屬的“士”和“徒”召喚到一邊,不知道講了一些什麽話,引得一幹人等群情激湧。


    一支大約三百人的部隊被重組,他們一個個身穿陰氏出品的鐵甲,手裏的武器也都是采購自陰氏,看上去精神飽滿且殺氣騰騰。


    呂武聽到了列國君臣的議論紛紛,心想:“老範家又給俺家打廣告了啊。”


    僅是這個插曲,陰氏又賺了。


    士匄下令敲響戰鼓,隨後是“章台”之上也傳出戰鼓聲。


    人數大約有三百的範氏部隊,他們進入到通往“章台”的階梯附近,迎來了上麵鄭軍射出的箭矢。


    不少範氏的人中箭,倒下的卻是沒幾個,哪怕倒下也沒有立刻死亡,他們被同伴拉著向後撤。


    通道隻有一條,傷患不移開就會擋住後麵人的進攻路線,到時候會造成踩踏。中箭隻是受傷,反複被踩踏會沒了小命的。


    “有階梯,坡度約是七十五度……”呂武看著進攻的範氏士兵沒拿盾牌,一個個不斷中箭。


    場麵是,“章台”上方的鄭軍弓箭手不斷射箭,下方的範氏士兵頂著箭矢艱難向上,不時有範氏士兵倒下,或是滾落砸到了後方的袍澤,又或是留在原地成了障礙物。


    幸賴於身穿陰氏的鐵甲,中箭的人多,立刻斃命的卻沒幾個。


    明知道“章台”的鄭軍會用弓箭伺候,士匄怎麽沒有讓進攻的範氏士兵準備盾牌?


    應該不是攜帶盾牌會成為累贅。


    看看進攻中的範氏士兵都在幹什麽就能知道,他們代表的是範氏的麵子,要用絕對的堅韌意誌,不斷出現的死傷,來展現屬於範氏的風采。


    現場沒人取笑士匄的安排,相反他們用著一種敬佩的表情在觀看。


    其實沒什麽複雜的地方。無外乎就是範氏在“馮”丟了臉,一些恥辱需要用血洗涮,可以是敵人的,也能是自己人的。


    承受重大死傷與艱難的範氏士兵,他們一再往上,經過約六十米的階梯攀登之後,抵近了登上“章台”的大門。而到了這一步,他們僅是剩下一百三十人左右。


    “沒有丟下檑木或是滾石……”呂武剛在心裏吐槽完,上方的情況出現了變化。


    鄭軍抬來了明顯就是房梁柱的木頭,相隔幾個唿吸一再丟,一丟出去的粗圓木受於坡度的原理一個個滾滾向下。


    攻到“大門”位置的範氏士兵在興奮狀態中迎來了粗圓木,他們的興奮是火,粗圓木是水,火遇上水被澆熄,心裏隻剩下了透心涼。


    失敗了?


    付出那麽大的死傷抵近“章台”的大門前,腦門上再重重地挨了一棍子。


    失敗了!


    士匄的眼睛紅了,到底是悲傷,還是憤怒,不得而知。


    他在咆哮,看上去完全失態了。


    魯國那邊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執政叔孫僑如跑去向晉君姬周請戰。


    也許在魯國的某些人看來,是個賣人情給晉國和範氏的機會?


    晉君姬周當然不會同意,看魯國執政叔孫僑如的目光非常不善。


    晉國君臣有內部矛盾是一迴事,魯國來湊尼瑪的熱鬧啊!


    隨後,士匄得知魯國幹了什麽,本就一肚子火,失態之下直接逮著魯國執政叔孫僑如一陣噴。


    晉君姬周沒製止。


    列國群臣純粹就是看個熱鬧。


    暴怒狀態的士匄沒打算放棄,再一次請求由範氏來進行進攻。


    還在品味剛才發生一切的呂武,他所知道的是沒有守軍這麽的幹過,非常好奇地想道:“拆房梁來當檑木是誰的主意?真特娘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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