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領導班子商議國家大事,很難一次就將最終結果出台,尤其是出征需要幹的事情那麽多,必然需要經過多次的商議。


    當天的會議沒有出現最終結果,暫時進行了休會。


    在接下來,智罃需要私下與各個卿位家族溝通,無論是進行利益交換,還是用什麽手段任其屈服,有把握推動的議題得到通過,再舉行新一次的會議。


    其實,上一次拋出議題沒有通過已經損害到智罃關於元戎的威嚴,再來一次則是打擊身為元戎的權威了。


    這個也是智罃成了元戎之後有些飄了,以為拿出什麽方案都能通過,沒想到呂武會當場就懟,其餘“卿”沒有任何一人站在他那邊。


    所以,正治這種玩意,上一刻是盟友,下一刻也許就成了對手,關係隨時隨地都在風雲變幻,人飄起來不挨刀誰挨刀。


    沒有多久,一個消息傳得滿天飛,說是智朔病了。


    隻是小病的話,跟誰沒生過病似得,不可能傳得那麽廣。


    “突兀倒地口吐白沫?”呂武怎麽覺得這個病狀有點像是羊癲瘋?


    比較令人奇怪的是,智朔已經二十五歲的人,以前沒發生過類似的病狀啊。


    羊癲瘋是多種原因引起腦部神經元群陣發性異常放電所致的發作性運動、感覺、意識、精神、植物神經功能異常的一種疾病。


    呂武隻知道羊癲瘋,不了解羊癲瘋並不是小時候才能患上,成年人也可能會突然得了羊癲瘋這種病。


    也就是說,不管多大的歲數都有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患上羊癲瘋。


    智氏的繼承人突然傳出得了怪病,以當下的時局來說有點令人不得不多想。


    這不,智罃剛剛在會議上被“圍攻”,猛然間鬧出這麽一件事情,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或是元戎收迴代為出征之舉?”衛睿說出這個猜想。


    呂武差點沒忍住翻個白眼。


    那可是一個家族的繼承人,能隨便編排的嗎?


    再則,智罃打算改主意,直接說也就是了,用得著玩這一套?


    拿家族繼承人來隨便玩,腦子該是壞到什麽程度!


    那麽事情就很明顯了,有人窺知智朔突然得上怪病,借機在搞智氏。


    呂武當然知道自家沒幹,尋思著哪一家有理由去搞智氏,想了一圈將懷疑對象放在國君身上。


    另外幾個卿位家族有理由搞智氏,關鍵能夠選的手段太多,不會去搞智氏的繼承人。


    真的有哪一家開始搞誰的繼承人,他們家中的繼承人也必然要被搞,真那麽幹就是兩敗俱傷的事情。


    呂武想道:“這個國君有點危險啊!”


    想一想上一任國君姬壽曼是個什麽樣的人,再看看姬壽曼都用了什麽手段在跟卿位家族博弈,會發現姬壽曼哪怕再無恥也沒動過各家的繼承人。


    絕對不是姬壽曼沒想到,純粹是覺得風險太大,收益太小又過於緩慢。


    搞一個家族的繼承人這種事情,無法第一時間弄垮一個家族,挺多就是敗壞門風,打擊名聲方麵的相關,被發現了則會成為死仇,幹起來太不劃算了。


    呂武無法百分百篤定是國君幹的,隻是一種猜測。


    而呂武這樣猜測的理由並不複雜,智罃作為一個元戎很不合格,很多時候沒有顧及國家利益,又不能兼顧國內的平穩,肯定是讓國君不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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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晉國成為元戎,一般都是當到人死了為止,還真沒有發生過自行辭職的先例。


    這樣一來,國君不滿意智罃,是不是要搞點什麽事情?


    隻是吧,如果國君真的親自下場,還是以這樣的一個開局,手段顯得過於狠辣,並且少了底線。


    某一天,魏相來見呂武,第一句話就問道:“坊間傳聞非陰氏所為罷?”


    呂武徑直答道:“絕無此事!”


    魏相直接問代表著信任,隻是來進行確認而已。


    呂武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哪怕是拿到了一些證據,還是會當作根本不知道誰幹的。


    魏相說道:“智伯廣派武士捉拿散布謠言之人,鬧得沸沸揚揚,各家心有不安。”


    等於說智罃真的暴怒,要不他雖然是元戎卻沒有在國內到處抓人的權力。


    抓捕罪犯是司寇的職權,審判是士師的權力,智罃隻能去敦促與監督,不能實際地進行插手,更別說搶了司寇和士師的權力。


    當然了,現在別說是區分法治與人治的界線,連法律都不是那麽健全,甚至沒有權柄不可染指的鐵律,看的是家族實力以及在任職位到底多高,有沒有人會去追究。


    國君沒站出來製止智罃的行為。


    其餘卿位家族隻會存在一種“於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觸,本心上不想阻止,行動上更不可能去製止。


    畢竟,現在誰去製止,明明隻是坐到了黃泥,會變成滿褲襠的屎。


    算起來智罃在暴怒中已經保持冷靜,隻是派出武士到街道以及公共場合抓人,沒有闖進任何一家施暴,更沒派人去找哪個誰質問。


    現在的情況是,智罃一旦直接找上誰,也就等於認定是誰幹的。


    呂武正在與魏相交流進來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關於智氏繼承人的風波有定性了。


    “傳聞乃是一家奴無意外傳,為並氏所知。並氏為傳言之源,家主家中留書,自刎以謝罪。”葛存進來稟告道。


    呂武想了半天,著實想不起並氏是哪一家,跟誰的關係好之類的。


    “此並氏封地於‘荀’之旁。”魏相臉色很奇怪地補充道:“智伯不好追究了。”


    是中行偃管理荀氏的鄰居?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中小貴族當卿位家族的鄰居,無法避免需要靠攏向那一個卿位家族,免得被刻意針對,也能增加安全感。


    並氏是多大的一家貴族?他們在“荀”地邊上就是一件事實。


    關於智朔病情被真實傳播,又或是加油添醋什麽的,並氏認下來就是在給中行偃找難堪。


    魏相意味不明地說道:“行此事之人高明。”


    能不高明嗎?


    韓氏、範氏、陰氏、魏氏和解氏洗清了嫌疑,偏偏是出自同宗的中行氏/荀氏被卷了進去,智罃還怎麽追究?


    搞得智罃想再大張旗鼓地查下去都不行,隻能繼續暗中尋找線索。


    本來明眼人就能看出智罃想從實際上脫離了荀氏。


    再發生那麽一件事,隨著並氏家主留書自殺,勢必會加劇荀氏/中行氏與智氏的裂痕。


    呂武和魏相四目相對,眼眸裏都出現了忌憚。


    “國君這一手玩得狠辣又果決,時機也選得太合適了!”呂武心裏想道。


    魏氏猜出是國君幹的了嗎?


    又或者說,其餘家族有沒有看出一點什麽之類?


    如果都看出來,有沒有人會去透露給當局者迷的智氏?想來是沒人會這麽幹的。


    在換個國君和換個元戎的選項上,哪怕國君看上去更危險一些,各個卿位家族依然會更願意換個元戎。


    那是晉國上一任的先君死於弑殺,不好連續發生第二次。


    再來就是智罃遭到這種反噬純屬活該,算是一種自作自受。


    接下來的情勢發展往更詭異的方向在發展。


    繼智朔突然得上怪病之後,身為元戎的智罃也病了。


    智罃到底是真的病了還是假的,國君給出的答案是智罃真病了。


    在這個時間關口,身為元戎的智罃一病,還是很嚴重的風寒,不止智氏看著變得有些風雨飄渺,晉國的很多國家大事也勢必遭到影響。


    好像是不約而同一般,得知國君去了老智家看望智罃,後續所有的“卿”都齊聚了過去。


    呂武到時,士匄、士魴、魏琦、解朔已經在場。


    他剛見到這些人,後一腳中行偃和韓厥聯袂而來。


    來拜訪的人先是在某個大堂齊聚,後麵智朔領著來到智罃的房間。


    而國君則是早早就來見智罃,兩人低聲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眾人先向國君行禮,又再對躺在病榻上的智罃行禮。


    室內的光線比較昏暗,使人很難看清智罃到底是什麽狀況,隻能聞到房間裏那濃濃的中草藥味道。


    “老夫病不逢時……”智罃的聲音聽上去沙啞,又有一種很明顯的虛弱感。


    當然,人要是想病,其實挺容易的。


    沒病為前提,演技足夠好也能裝一裝。


    智罃講話的時候會時不時咳嗽一聲,講一句也要停下來歇息一小會。


    他講得費勁,眾人聽起來更是不得勁。


    “兩家各禮或可先備下?”智朔低聲對呂武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


    呂武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知道智朔講得是兩家聯姻的事情,先進行訂婚之類的儀式。


    他沒有遲疑地點頭,複問道:“智氏嫁女,何家為‘媵’?”


    這麽個年頭,大貴族嫁女必須要有陪嫁女,一般是同宗的親戚女兒之類,也能是幾家交好的女兒,甚至能夠同父同母/異母的幾名女兒陪嫁過去當“媵”。


    智朔同樣沒有猶豫,說道:“劉氏、程氏皆出,或可邀魏氏?”


    劉氏和程氏都是荀氏的小宗。


    智氏嫁女兒卻沒有荀氏和中行氏的份?


    有點意思啊!


    所以,因為國君的操作使得智氏感覺到風雨欲來?


    智氏認為晉國又要迎來新的正治格局,提前在做準備啦???


    前一段時間智氏還想拿捏陰氏,出事了馬上想著跟陰氏抱團,顯得過為真實。


    呂武心想:“現在輪到我來拿捏智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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