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呂武早早就察覺到國君不蠢,隻是做事有些過於急躁了而已。


    作為一名首腦,沒有任何人能夠忍受得了權柄不被自己所把持。


    有名而無實權,再昏庸也受不了。


    而事實上,諸夏曆朝曆代的君主,越是肯做事才有可能得到一個昏庸的身後名,甘於當個招牌的君主相反大多能得個不錯的諡號。


    想要權柄卻鬥輸給了群臣,死後的諡號肯定好不到哪去。


    這個其實就是眾臣對以後君主的一種警告。


    等於說:別折騰了,贏了等著兒子被算賬;輸了不但要憋屈死,身後名也會很差。


    要是閱覽史書,會發現大權在握的明君,他的繼承人一般會比較慘。


    這裏有來自明君的壓製。


    其實更多的是一幫心懷恨意的臣子各種騷操作。


    君權與臣權自古對立,不管時間再怎麽流逝,永遠不會改變。


    很明顯的是,晉國的君權遭到了壓製,乃至於是限製。


    這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


    好幾代的晉君自己玩的規則,害苦了自己的子孫。


    等待子孫想要改變,發現自己手頭連一個“師”的兵力都沒有,一眾公族更是廢物。


    而晉國公室的廢物,大部分其實就是曆代國君放縱,乃至於是進行引導。


    等待有晉君需要來自公族的幫助,發現公族已經爛泥扶不上牆,甭提是多麽悲劇了。


    他們一再細思之後發現:瑪德!寡人的境遇與周天子一樣啊!


    除了剩下一個名,想幹什麽都需要取得臣工的支持?


    而事實上,哪位首腦又不是需要來自臣工的支持。


    差別是,首腦得不到臣工的愛戴,甚至在臣工那邊不存在任何威嚴。


    其實,晉君的待遇還是比周天子強的。


    至少,晉君的臣工實力強大,周天子的那幫臣工不說也罷。


    再來是,晉國的貴族壓製君權,一旦國君手腕足夠,他們還是能為國君所用。


    簡單的來說,周天子想翻盤已經屬於不可能,晉君則是還有可能翻盤。


    呂武答應智罃,隻要有空就會過去拜訪。


    留在最後的智罃一走,該走的貴族都已經離開宮城。


    手續齊全之後,呂武就成了“閽衛”,擔負起了保衛宮城的重任。


    他簡單地巡視了一下宮城,發現這座宮城其實並不大。


    不大的宮城,有個地方還不屬於國君。


    那個地方叫“下宮”,目前住的是趙莊姬。


    呂武需要思考一番,要不要找個機會拜見一下趙莊姬。


    他查看了名冊,發現國君手頭裏並不是沒有部隊,還有一支為數四千五百士兵的衛隊。


    晉國的貴族很瞧不起這支部隊。


    哪怕是呂武,也是戲稱為儀仗隊。


    他還親眼見過這支部隊在戰場的拙劣表演。


    這一支部隊的兵源有點複雜。


    絕大部分都是公族派來執勤的士兵,他們是公族的士兵,差不多也是國君的士兵。


    一部分則是從非公族的家族抽調。


    比如,程滑就帶著三百多名士兵過來,成為守衛宮城的一部分力量。


    這一次呂武帶來了兩千一百名士兵,一樣成為歸屬於宮城的武裝。


    等於說,呂武的到來讓宮城的部隊增加到六千六百名士兵,其中還有三百名甲士。


    某種程度上,國君能夠直接向這六千六百名士兵下令。


    當然還有一個前提,就是士兵真正的主人,願意執行來自國君的命令。


    所以說,國君還是沒有願意直接聽從他命令的士兵。


    “這樣的君主,當起來可真是夠窩囊的。”呂武心想。


    難道不是嗎?


    比起一名小貴族都有點不如了。


    小貴族還有自己的家臣,也有屬於自己的士兵。


    堂堂一國之君連無條件聽從自己命令的部隊都沒有,又哪可能存在什麽威嚴。


    別說是威嚴了。


    甚至可以說,安全都沒有實際的保障!


    呂武正要集結宮城衛隊進行觀察,命令沒來得及發出去。


    茅坪來稟告,說是胥童、長魚嬌以及清沸魋聯袂而來。


    呂武不想見,卻又不能不見。


    他想到了另外一層:“其實不怪國君依靠這幫寵臣。至少這幫寵臣願意執行國君的命令,除了他們之外,多少人願意給國君賣命?”


    而國君的那一幫寵臣,實際上都是一幫失意的人,又或者處境逼得他們不得不緊緊地抱住國君的小胳膊小細腿。


    沒有多久,胥童、長魚嬌和清沸魋來了。


    他們人沒到,笑聲先傳過來。


    以胥童的笑聲最大。


    “陰武子,如今你我同殿為臣,日後還需多多走動!”胥童行禮,說了這麽一句。


    長魚嬌以及清沸魋也是雙雙行禮。


    三人的熱情勁頭足夠焐熱一塊石頭。


    呂武當然不是石頭。


    他先與三人寒暄,見差不多了就問道:“三位此來,有何見教?”


    長魚嬌與胥童對視了一眼,由他開口說道:“陰武子初來宮城,我等已設宴,還請移步接受款待。”


    胥童補了一句,說道:“君上知我等設宴,借出樂人,陰武子有耳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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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玩意?


    國君借了交響樂團給他們,用來款待呂武?


    這還真是超規格的禮遇!


    “樂之聲,豈是武可耳聞?”呂武話是這麽說,對現在的音樂則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會那麽說,是當今的年代,音樂並不是人人都夠資格去聽。


    然後,他什麽樣的音樂沒聽過,對現在的“雅樂”真的不感冒。


    什麽是“雅樂”呢?


    目前的“雅樂”就是一種平平仄仄的音樂,幾乎不會有什麽起伏,來來去去就是那個旋律。


    真談不上有什麽動聽的地方。


    音樂之所以神聖,無非就是能夠享受到的人很少。


    等於說,就是被強行加上了門檻,能夠顯示出更高的逼格。


    長魚嬌滿臉認真地說:“陰子弱冠之年已是上大夫,更是如今的天下第一,自是能有此耳福。”


    呂武搖頭說道:“飲酒可也,聽樂之事,休再提起。”


    他沒記錯的話?


    上一次南下的時候,宋國的國君安排了盛大的歌舞宴會。


    國君對宋國的大型歌舞表演非常感興趣。


    先是智罃提出不適合聽殷商傳承至今的“采桑”,得到欒書的支持。


    那樣一搞,那麽國君和其餘幾位“卿”再感興趣,還是沒享受成。


    呂武對現在的音樂真的不感興趣。


    再來是,要是讓其餘貴族知道自己接受了有交響樂團的款待,還不知道會有什麽看法。


    要知道,連“卿”聽音樂都要看時間和地點。


    招待呂武的又是名聲不好的胥童、長魚嬌和清沸魋。


    傳出去,怕不是要成為佞臣之一啊!


    呂武拒絕得很堅決。


    喝酒沒問題。


    聽音樂就算了。


    要是交響樂團在場,他見了肯定會立刻離場。


    胥童見呂武這麽有逼數,內心裏其實是佩服和喜歡的。


    “換作其餘人,哪能忍受如此誘惑?可見陰武的確是正直之人啊!”他這麽想著。


    要是想法被呂武知道?


    呂武大概會發出豬哼一般的笑聲。


    其實,他很清楚一點。


    聽音樂未必是真的聽音樂。


    聽的是那份逼格。


    享受的是高人一等的與眾不同。


    現在的他要謙遜,不到浪得飛起的時候。


    宴席之中。


    呂武作為唯一的客人,肯定是整場宴席的核心人物。


    胥童等三人刻意逢迎,使得酒宴非常熱烈。


    要說食物的話,其實也就那樣,隻是使用的用餐工具有著十足的宮廷之風。


    “來,陰子請共飲一觴!”長魚嬌看著挺豪邁。


    這個“觴”是一種像胖舟一般的盛器,兩邊有著一雙提供握住的耳朵。


    現在這個年頭,什麽都有講究。


    諸侯的城池多大,平時穿什麽,吃東西用的是鼎,喝東西用的是爵,規矩是一套接著一套。


    老呂家肯定是沒有“鼎”和“爵”這麽些玩意。


    像是“觴”倒也不是不能弄。


    畢竟,呂武的妻子贏?跟宮廷還是能夠扯得上關係的。


    現在的酒類很多,隻是一般為米酒,隻是釀造的過程不一樣,陳釀的時間也不一樣,水源不一樣,喝起來自然也就不相同。


    胥童拿來招待呂武的是來自齊國的酒。


    看著一樣渾濁,喝起來其實有點酸。


    呂武喝酒時,其實大部分時候是當成在喝醋,隻是沒現代的醋味那麽濃而已。


    有些酒喝起來很苦,越是北方的酒就越苦。


    要說呂武有什麽酒喝得比較喜歡,是來自楚國那邊的酒。


    喜歡的理由是沒有醋味和酸味,更不會苦,相反楚國的酒喝起來有點甜。


    胥童、長魚嬌和清沸魋現在看著不咋地。


    其實,他們的祖上都闊過。


    這樣一來,酒宴也就少不了一些唱和。


    唱的一般是詩經,也就是《唐風》的一些詩歌。


    詩經裏麵的《唐風》,其實就是屬於晉國的詩。


    所以,詩經裏麵是沒有“晉風”的。


    剛才長魚嬌唱了一首《葛生》。


    呂武也就是近些年來懂得講逼格,有請來專門的老師進行教導,要不真聽不懂是個什麽意思。


    《詩經.國風.唐風.葛生》講的是出征將士想念家中婦人的事,婦人擔憂出征在外的丈夫,也在埋怨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征戰,期盼能夠平安地早日歸家。


    讀《詩經》要懂得當時的處境,結合現在的場合和需要。


    所以,同一首詩,不同的場合聽起來,可能是與詩想要表達的就是兩個意思。


    清沸魋就說:“君上時刻擔憂國事啊!”


    呂武心說:“羅裏吧嗦了那麽久,可算到了肉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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