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的眼裏,武勇過人的猛士,一定要是腦子隻長肌肉嗎?


    其實並不是。


    尤其是在春秋時期,但凡能在戰場表現武勇的人,哪一個不是貴族呢?


    是一個貴族,多多少少會學一些知識。


    沒有知識的貴族,無法去建設自己的領地,沒有足夠的產出,一次兩次就納不起賦了。


    這個是取決於現在納賦的特殊性質。


    也就是說,貴族上戰場要帶自己的士兵,後勤輜重也是由自家負責,真不是由國家來出兵和承擔後勤。


    所以了,隻有勇力而不懂建設的人,注定沒有未來。


    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誰還敢腦子隻長肌肉啊!


    智罃並沒有瞧不起呂武的意思,裏麵也不存在什麽誤會,隻能說是主觀推測。


    老呂家在五年前還是個“士”級別的家族。


    以當前社會的構造來講,“士”的家族不可能有藏書,哪怕是一些“大夫”級別的家族都不一定有藏書。


    書籍承載知識,連書都沒有,依靠口口相傳,又能掌握多少知識?那些知識也不能保證靠譜。


    再來就是家世背景決定眼界高低。


    說白了就是家裏有長輩占據高位,看到的和接觸到的層次才能高端得起來,形成足夠寬廣的認知,能夠對一些局勢進行分析和判斷。


    在這個知識被貴族壟斷的年代,別奢望民間能夠湧現出多少人才,哪怕能出現一兩個人才,能夠達到的成就其實也會相當有限。


    智罃見呂武能夠聽得懂,還能對自己所說的話進行衍伸,起了探討局勢的興趣。


    他曾經有客居楚國的經曆(被俘),自認對楚國有清晰的了解。


    楚國真的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隻是他們的製度和執行力有問題,無法發揮出一個強國該有的實力。


    隻不過,哪怕楚國每每十分的力氣隻能用三四分,對上以晉國為首的陣營,還是打得難舍難分。


    智罃的主張很講究實際,無法用一兩次戰爭將楚國打垮,是不是能用長期的拉鋸戰,一點一滴給楚國放血,過程中再利用邦交遙控幾個列國,迫使或誘使楚國三天兩頭出兵。


    “使之出兵而徒勞無獲!”智罃談興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生動很多,說道:“長此以往,楚國君臣必將離心離德,不再有北上雄心!”


    呂武沒打算一直奉承,問了很實際的問題,道:“楚國出兵,晉國亦需出兵,交戰有分勝負,勝之收獲少也,敗則喪師辱國。將如何?”


    智罃就喜歡這樣的奏對。


    隻是他自己說,思路就隻能是自己的,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最美好在進行,無法得到補充。


    “問得好!”智罃卻是陷入苦思冥想之中,過了好一會,反問道:“以你之見,將如何?”


    呂武早就構思好了答案,說道:“可遣寡兵侵其必保之國,迫使楚出大兵來援,我再撤軍避其鋒芒。”


    智罃笑著搖頭,說道:“出兵少,難有實際威脅。”


    跟領導講話哪能講的滴水不漏,不給領導發揮智慧的機會呢?


    呂武就是故意留下那個破綻的。


    智罃想了想,說道:“與楚爭鋒,不可馬虎。侵其必保之國,如是也!可出一‘軍’,廣邀列國助戰,軍勢不衰方能奏效。”


    呂武很適當地露出了讚美的表情,說道:“智伯果為長輩。”


    智罃一聽就“哈哈”大笑起來,笑罵道:“滑頭。”


    其實這就是“損敵一千,自廢八百”的策略。


    要是沒有豐厚的家底,沒將對方拖垮,自己先玩兒蛋去了。


    作為晉國一名新晉崛起的中等貴族,呂武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並不希望智罃的策略能夠成為既定國策。


    老呂家沒多少家底,一再參加隻有付出沒有收獲的戰爭,很快就將被徹底拖垮。


    呂武不知道智罃什麽時候會將自己的策略拿到“卿”的會議上去討論,有沒有通過的可能性。


    他進行了詢問。


    智罃倒也沒有隱瞞,說是需要再花上幾年的時間進行完善,並且讓呂武有空多過來作客,一起對那個策略進行商討。


    呂武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並且感謝智罃能讓自己參加到這個策略的製定中去。


    他倆誰都沒有明說。


    隻是智罃已經發出邀請,就代表展露出要讓雙方關係更進一步的意願。


    這種傾向對呂武有利有弊,隻不過一定是利大於弊。


    那可是參加到可能會影響整個國家走向的國策製定,參與進去就是一份資曆,國策起到效果就是功勞。


    當然了,要是國策沒有起到正麵效果,肯定也要承擔起相應責任。


    入夜。


    智罃沒放呂武離開。


    這位老頭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很需要一個能聊得來的人陪一陪。


    後麵,智罃將自己的兒子智朔也喊了過來,直言讓智朔多跟呂武親近。


    呂武已經見過智朔幾次,就是交情方麵很平淡。


    聊天中,智朔說起了之前去中行偃那邊的事情,提到中行氏府宅的門庭若市。


    其實中行偃不該這麽高調。


    他的父親荀庚今年剛病逝,又刹那間獲得高位,過於高調會引來非議。


    晉國的貴族並沒有長輩逝世就一定要節哀數年的說法。


    尤其是接過卿位,一般就是致哀三個月算極限了。


    要是情況特殊的話,趕一些三日就能結束。


    這個是取決於晉人比較講究實際,以即時情況來進行抉擇。


    各個諸侯國中,隻有魯國對親人逝世需要哀悼多少天有硬性要求,其餘列國很有靈活性。


    中行偃肯定不想這麽風光。


    隻不過,很多時候並不以個人的意願而進行。


    那麽多貴族想要巴結,中行偃還能每個都拒之不見嗎?


    真的那樣幹,少不了落個初得高位便不近人情的名聲。


    見得多了,又會被認為是在拉幫結派。


    智朔就明確說中行偃陷入了快樂的煩惱,並表示很羨慕。


    在兒子的講述中,智罃全程冷著一張臉。


    他沒在呂武麵前裝,還很直白地說:“欒氏要害伯遊。”


    對這種事情,呂武不能發聲。


    一直表現自己是個聰明人的智朔,說道:“欒氏欺我智氏,亦是離間親情。”


    就說吧,智罃還是因為自己是個長輩,卿位排序卻落在中行偃後麵,感到了羞恥。


    這個也必然讓眾貴族想到智罃被楚國俘虜的汙點,甚至是進行了無限放大。


    要說智氏和中行氏自此成為路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隻不過,裂痕的的確確是已經存在了。


    智朔看向呂武,說道:“歸家時,得見郤氏廣邀親朋,生冷不忌。”


    現在郤氏與欒氏的對抗非但沒有降溫,還隨著欒書將中行偃硬頂上去,有了一種加溫的效果。


    一門三“卿”的郤氏,風頭被中行氏搶了去,肯定要幹點什麽事情來一波挽尊。


    那麽,舉行宴會大肆邀請人去家裏做客,將聲勢給營造起來,成了必行的手段。


    “武來新田必是郤氏所邀。”智朔說的非常篤定,看呂武點頭承認下來,笑嘻嘻地問道:“又聞溫季與武有約定,若起戰事武將入新軍?”


    這件事情一定是郤氏透露出去的!


    而呂武的確是與郤至有所約定。


    智朔像是在為呂武惋惜那般,說道:“如此,武將受韓伯冷落。”


    事實上,呂武在韓厥那邊也沒得寵過啊!


    趙武才是韓厥的心頭尖尖肉。


    這難道不是公開的事實?


    智朔還想說點什麽,隻是一句話的第一個字開口,被自己的父親阻攔下來。


    對於自己的兒子,智罃還是非常了解的。


    聰明那是真的聰明,就是太愛表現了!


    “朔若有心,往武處任旅帥。”智罃頓了一下,像是要把呂武的反應全看在眼裏,等了一小會才繼續說道:“你新得封地,麾下‘士’不足,老夫助之。朔若往,兵甲器械由你支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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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智罃的風格啊!


    就算是要幫忙,絕對也不白幫,好處必須有。


    他這是臨時起意,為的就是呂武能理解自己的謀略,並覺得呂武很多事情講得很實際,不像某些毛頭小孩連空談都不會。


    呂武先是一愣,隨後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智罃就有點不樂意了,說道:“能得老夫相助,幾人哉?”


    沒什麽發言權的智朔卻是滿心期待。


    他聽太多關於呂武勇猛的事跡了,非常想親眼見識。


    呂武是真的很為難。


    可那是一千五百套武器和甲胄!


    老呂家是在大肆冶煉和製造兵器和甲胄沒錯,但也不是憑空變出來的。


    呂武轉念一想,用一千五百套裝備換取跟智氏走得更近,是付出了大價格沒錯,能夠收獲到的卻是長久未來。


    這買賣,誰幹了都不會覺得吃虧。


    他需要將醜話說到前頭,道:“惡金恐令不喜。”


    智罃抬手指著呂武,一臉“你小子不大氣”的表情。


    聰明人智朔開口說道:“陰氏上陣屢立戰功,何人不知你家惡金不俗。”


    呂武還是一臉吃虧了的表情,悶悶地說:“列裝可也。隻是智伯需支應糧秣。”


    智罃卻說:“易貨便會惡了魏氏。”


    送,跟交易是兩碼子事。


    晉國最大的武器和甲胄供應商是魏氏。


    而魏氏雖然沒有霸道到製止其他家族涉及這一市場,呂武真的加入市場爭奪,將會打破兩家的默契。


    呂武這一下是真的無語,心說:“摳門摳到這份上,還一副為你好的嘴臉。我要不想辦法從智氏得到更多的好處,以後就要成人傻、錢多、速來的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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