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尊者的虛影並無實形,看過來時卻讓人覺得目光如炬,仿若自己腦中所思所想全都無處遁形。


    禦天此刻身是令狐安,因寄靈被壓製的厲害,反倒好些,何況他原本也並非這個世界的人,此時雖然覺得很壓抑,心下也有點亂,卻並沒有青木那樣,似乎有什麽秘密不能言說似的,得了金蓮尊者這一句,立刻麵色發白。


    金蓮尊者看了青木仙尊一眼,轉過臉倒是先與禦天開口,“你靈肉已融合了?”


    禦天被一句話問中最大的隱患,抿了抿嘴,這才道,“堪堪融合而已。”


    “你心有所係,怕是讓你潛心修行也是不行的。雖然靈肉不和,我倒未想到契合度卻高,也是造化,隻是若想就此進天門,卻是不夠。”金蓮尊者並沒有多說,而是又看向青木仙尊,“你在玄仙境停留甚久,如今剛剛有所突破,境界卻非常不穩定,實乃大患,還需小心。”


    青木仙尊低了低身子,“多謝尊者提醒。”


    金蓮尊者搖搖頭,又道,“你們分身來此,隻為這女子來的吧。若隻有天兆賜福之子和神器,也隻是打通那一扇門而已,事實上,仙魔同修之人也是需要的。”他看著這話說出口後,那二人登時都直望過來,而後還相互對視了眼,似乎從彼此眼中找尋答案一般。


    “原來如此,你們並不知曉,那是為何?……哦,是我疏忽了……”金蓮尊者忽然語氣輕了起來,帶了一些懷念似得道,“最是煩擾不堪,卻又身不由己。何況那是常情。”他似乎想起了前塵往事,唇畔浮笑,再看迴兩人時便更加溫和,“總是要經曆過,才知其中滋味。也是大道之上一番曆練。”


    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腦。


    “他二人進入魂石還有些時間,你們不妨也調整一番,就在這裏靜修等待也行,陪我這屢神識說說話也行。”金蓮尊者不知是因為隻剩最後這一點神識還留在世間或是其他,此刻說起話來隻讓他麵前的仙魔二尊覺得無比寬容,似什麽事在他看來都風輕雲淡。


    青木仙尊雖然分身在此,本尊卻也隻是靜坐在鏡池前,不發一語,眉間皺著,卻並無意識。


    他抬起頭,卻發現身旁的令狐安有些呆滯,金蓮尊者雖說想要與兩人說說話,這會兒也並未再發出聲音。


    他恍然禦天正在和金蓮尊者神識交流。意識到這點,青木仙尊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讓蕭陌憶與蕭燦消失的那枚魂石。


    她們此刻正在那裏麵。


    即使那是金蓮尊者幫助她們母子二人穩定各自情況的,卻也不知為何,青木仙尊細細地感受著被他壓在心底的一絲茫然與無力。


    不知從何而起的茫然與無力,在他修行以來,從未有過的感受。無法推算,卻又十分在意。即使想做些什麽又無從下手。


    “知道為何你雖然看似突破了瓶頸,卻一直無法平衡境界嗎?”腦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讓青木仙尊一驚,眼睛望向金蓮尊者的魂印,卻看他雖是虛影仍一臉溫和地看向自己。


    青木仙尊立刻道,“還請尊者示下。”


    金蓮尊者的聲音很低緩,“師尊曾言,修魔為曆,曆遍苦痛,與修仙之棄不同,在於敢不敢踏出那一步。”


    踏出,那一步?


    金蓮尊者沒有繼續說下去,青木仙尊卻愈加茫然,要踏出哪一步?敢不敢踏出哪一步?有何不敢?大道之上凡曆練都需經一場,才能有所體悟,他是明白的。雖說他修行的是仙道,卻也並不排斥魔道的方式方法。甚至說,對於魔修某些對大道的體悟,他也覺得很是正確。


    修行,合適自身才是最好的。


    可是此刻他卻無法理解金蓮尊者的話,他想問,但是金蓮尊者卻說這需要他自己去思考,得到的答案畢竟做不得準。


    與此同時,禦天正皺著眉思索金蓮尊者剛剛所言,“你與此肉身契合,魔道更適合你,而你所思所想實在複雜,所期所望又這般多,可是能心想事成?”


    蕭陌憶睜開眼,四周一片混沌,沒有生機,沒有變化,灰蒙蒙一片很容易讓人覺得絕望。接著她發現蕭燦不見了。


    她四下打量,又站定放出神識,卻什麽也沒探得。不安與惶恐猶如潮水從腳底慢慢漫上來,讓她忍不住要出聲大喊蕭燦的名字,卻又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


    冷靜!冷靜!她告誡自己,那種剝離的感覺再度湧了上來,一麵冷靜到冷酷無情似得看著另一麵不安又擔心,充滿了恐懼。


    可是即便這種分裂的感覺如此清晰,她卻沒有之前走火那樣的難受,心神沉入小宇宙卻又覺得什麽都沒有,沒有了內府,也沒有令狐安的符籙禁製。


    所觸所及一片虛無,若不是還能看見自己還在,伸手還能捏住自己的臉頰,她甚至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夢。


    能動,不能言語,沒有內府,不能使用修真手段。這就是她的狀態。


    然後她忽然發現自己似乎開始變輕,這感覺從指尖末端傳來,讓她下一秒就冒出個荒謬至極的想法,難道自己就要這樣消失了嗎?


    是消失。是的,就是消散於無形,再無蕭陌憶這人的感覺。


    然後茫然頓生。


    蕭陌憶看著已經開始透明的指尖,竟然覺得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她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這是哪裏,怎麽了?所有一切都是如這天地一般的混沌。有無窮無盡的無形正吞噬著她,待到吞噬幹淨,是不是她就沒有了?


    怎麽會這樣呢?


    “娘!”


    誰在叫?


    “娘親!”


    是誰在叫?


    蕭陌憶抬起頭,這裏混沌一片,身在迷霧中一般,沒有方向也沒有任何感覺。然後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娘親!”


    好像是從她的右前方傳來的。


    蕭陌憶邁出一步。耳邊有人冷聲道,“那裏是哪裏?”她茫然答著,“我不知道。”


    那聲音又問,“誰在喊?”


    “……是誰呢?”


    然後另一個聲音也沒有什麽感情,淡淡說,“你並不需要知道他是誰。就在這兒吧,別走了。”


    可是,雙腳不聽使喚一般還在朝那個方向邁著步子。


    “再走下去,你自己就要消失了。”第二個聲音說。


    蕭陌憶一邊走一邊看自己的手,指尖已經消失了,好像被這濃霧吞沒一般。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恐懼。


    “你若執意要走,何必害怕?”第一個聲音冰冷。


    蕭陌憶想我沒有害怕啊,我一點別的感覺都沒有。可是她忽然覺得身後有人,迴頭一看,另一個她正蹲在那裏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膝蓋裏,不用問都知道她正害怕地在哭。


    “你若執意要走,為何現下又站住了?”第二個聲音平淡。


    蕭陌憶說,她在哭啊!


    “娘親!”


    蕭陌憶望著仍在哭得渾身發抖的那個自己,卻不由自主又邁出了一步,那個哭泣的自己隨即被混沌吞沒。


    “你不想看看她怎樣了?”第一個聲音裏似乎帶了譏諷。


    蕭陌憶又抬起手,看見消失到了掌心,她皺眉,“若那是我,知曉我現在就要消失,還有什麽好哭的呢?哭什麽,未免太浪費時間了。”


    “竟說是浪費時間,那你要做什麽呢?”第二個聲音也不再沒有感情,而是充滿了嘲笑。


    蕭陌憶想,我要找到正在叫我的人啊。


    耳邊有人說,“這一次我會陪著你,保護你的。”


    又有人說,“今天蕭燦會叫爹了。”


    “我”是誰?“爹”?


    蕭燦?……那是誰?


    “娘親!”


    有稚嫩聲音如幼龍雛鳳啼鳴,軟軟糯糯地叫著她心口發顫。


    蕭陌憶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在邁著步子,而是在跑。


    第一個冰冷聲音又道,“都是假象都是障礙。”


    第二個平淡聲音卻說,“還跑?沒時間了?”


    蕭陌憶看見自己已經沒了軀體,卻還能感受到在跑的感覺。


    第一個冰冷聲音說,愚蠢,不開化。


    第二個平淡聲音說,就快消失了,停一停吧。


    “娘!”


    第一個冰冷聲音說,雖曆也需該斷則斷。


    第二個平淡聲音說,若棄亦應有所流連。


    “娘!”


    燦燦……蕭陌憶忽然開了口。


    那冰冷聲音和平淡聲音仿佛瞬間就消失了,連氣息也無。蕭陌憶猛地加速,就算沒有軀體也能感覺仍在前進,自己像一陣風似得在追著的那個聲音,是燦燦!


    是蕭燦!


    是她的兒子啊!


    “娘!”


    “燦燦!”


    蕭陌憶猛然睜開眼,卻看見金蓮尊者的虛影正在麵前。她來不及問好,立刻轉向身側,就見蕭燦正盤膝坐著,小小一團渾身金光直冒。


    “不錯,雖然功力沒有提升,但是最大的隱患卻是消除了。”金蓮尊者滿意地點點頭。“你來,到我麵前來。”


    蕭陌憶站起來,卻還一直盯著蕭燦,“他這是怎麽了?他沒事吧?”


    “沒事,他與你不同,他需要的是學習。你過來。”金蓮尊者示意她再近一些。


    “如何,可知道答案了?”他問。


    蕭陌憶靜靜地站著,閉了閉眼睛,感受果然如金蓮尊者所言,她體內那種分裂感消失了,連之前青木仙尊為了緩和她傷勢下的禁製也不見了,小宇宙正緩緩運轉,直覺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讓她此刻全身暖陽一般,那樣堅定。


    青木仙尊和禦天都在她身後看著她,兩人也心下震驚,蕭陌憶從魂印石中出來後,整個人都陌生了。她似乎變得更加的強大,可是再強大也不過離神境,境界還在那裏,又能強到哪裏去?


    可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告訴他二人,蕭陌憶變了,定有什麽地方變化了。而這變化讓青木仙尊也好,禦天也好,竟都生出了一絲失落來,隻那情緒尚未明晰,就見蕭陌憶忽然迴過頭來,朝兩人投來目光。


    那目光帶著感謝意味也有微暖笑意,卻並沒有特特對哪一個人,隻是那麽一投,又轉過臉去。


    蕭陌憶覺得自己那些不確定,怯懦,害怕此刻都消失不見,她抬起頭,微笑著朝金蓮尊者道,“是的,找到答案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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