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婧放下的筷子,把杯子往裏推了推,表示自己已經吃完了。


    “為郝桂麗幫忙,最初是你提出來的。我當時就想,這樣能給肖化文造成一種麻痹意識,讓他認為我很同情郝桂麗。”孫婧說。


    “你也想幫助郝桂麗?”申一甲說。


    “是啊,這樣肖化文就不會防備我了。”孫婧說,“他就會認為我也想把事態壓下去。”


    “你一個縣委副書記,還用防著他一個校長嗎?”申一甲問。


    孫婧點了點頭:“我當時已經從藍河市政法口了解到,有人舉報婁世貴涉黑,我可不想因為自己的愚蠢,把命搭上,我得學會保護自己啊。”


    孫婧說到這裏,臉色沉了下來。她告訴申一甲,春縣十裏溝煤礦的李礦長就是春縣黑社會的頭目,他曾經在一家賓館扣留過她,要不是那天婁世貴和肖化文過去打牌,她不知道會被這個李礦長折磨成什麽樣呢。


    孫婧當時把李礦長損了一頓,過後李礦長登門道歉,她也表示是個小誤會,不會往心裏去。可是,當他得知李礦長欺男霸女的一些醜行時,立刻改變了主意。


    申一甲把杯中的紅酒幹掉,也沒有心思吃飯了。他從來沒有聽孫婧說過這件事,一時氣得牙根直癢。


    “發和書記也很痛心,他說不能讓好端端的春縣,毀在春縣人的手裏。”孫婧說,“他不好直接參與進來,那樣會被人曲解為官場爭鬥。”


    “我全明白了。”申一甲說,“你為什麽對我說這些?”


    “你把春縣的情況寫成了督查內參,交給了宮市長,幫了春縣老百姓一個大忙。”孫婧說。


    “不敢當,承受不起。”申一甲說。


    孫婧起身收拾完碗筷,在水龍頭前洗涮起來。申一甲站在他的身後,心裏很感慨,真沒想到,孫婧在廚房裏動作這麽幹練。


    申一甲從後麵抱住孫婧,孫婧停頓了一下,繼續洗碗。他的身體很疲憊,心裏很安逸,如果就這樣抱著她,也算得上一種難得的休息了。


    孫婧洗完了碗筷,放迴到廚櫃裏,轉過身來。


    “一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孫婧聲音依然溫柔。


    “什麽問題?”申一甲鬆開了她,酒喝完了,飯吃完了,孫婧一定會言歸正傳了。


    “到底是誰把郝桂麗辦到藍河的?”孫婧問。


    “這個我真不知道。”申一甲說。


    “你怎麽會不知道?”孫婧說,“我這個姨是假的,郝桂麗那個姨才是真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啊,除非……沒有除非。”


    申一甲沒想到孫婧會問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太淺顯了,一個頭腦正常的人都會想到,可是他卻沒法迴答她。


    “你有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你就給郝桂麗打個電話,側麵問一下,是誰幫他調到市裏的。”孫婧說。


    申一甲無話可說了,孫婧的要求並不過分,但他很難完成。


    “婧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知道什麽?”申一甲說。


    “我想知道郝桂麗的老公,在藍河找了什麽人,這個人肯定是市裏的領導。”孫婧說,“人家根本沒把春縣當迴事啊,明明知道郝桂麗失去了教師資格,卻如此明目張膽地把她安排到市人才交流中心搞培訓,要知道培訓科的培訓對象,都是大學畢業生啊。”


    孫婧言語間把申一甲逼到了絕境,他一點兒迴旋餘地都沒有了。


    其實孫婧的要求並不過分,如果郝桂麗真是申一甲的長輩,這個問題簡直太小兒科了,問題是他到現在都沒有見過郝桂麗這個人,更不可能去找她打探消息。


    申一甲當然可以搪塞孫婧,或者隨便安一個領導,但那樣他覺得自己有愧於良心,更有愧於孫婧。


    他扶著孫婧的肩膀,把她推到沙發上,他沒敢坐在她的身邊,而是站在了她的對麵。


    孫婧拍了拍沙發:“一甲,過來坐。”


    “婧姐!”申一甲的臉色灰暗,“我對你說一件事,你一定不要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孫婧說,“你到底要說什麽?”


    “你要答應我不生氣,我就說。”申一甲執拗地咬著字眼。


    “好,我答應你,不生氣。”孫婧抱起了雙臂。


    申一甲從旁邊找了一個收納圓凳,坐在了孫婧的對麵。他這麽做是怕孫婧聽了他的交待以後,立刻火人,再給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孫婧似笑非笑,並不催他。


    “以前我沒對你說實話。”申一甲看著孫婧的眼睛。


    “騙我了?騙我什麽了?”孫婧歪著腦袋,咬著嘴唇。


    “郝桂麗不是我親姨。”申一甲不敢多說,隻能這樣一句一句試探她。


    “申一甲,你都快急死我了。”孫婧在沙發背上拿下手包,從裏麵取出口紅和梳妝鏡,“你能不能別這麽大喘氣啊!”


    孫婧聽了申一甲的話,竟然沒有發火,這有點出乎他的預料。


    “郝桂麗是於純虹的親姨。”申一甲說。


    “於純虹這個名字,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孫婧問。


    “你還記得那個雙金汽車店老板鍾銘吧?於純虹就是他公司的銷售經理。”申一甲說,“我以前向你提供鍾銘的信息,都是這個於純虹告訴我的。”


    “說了半天,是這個人啊,你是對我說過她,隻是沒提她的名字。”孫婧說。


    “因為以前我常問她鍾銘的事,就這麽熟悉了。”申一甲說,“有一天,她就找到了我,讓我幫她一個忙,就是郝桂麗的事。”


    孫婧拿起口紅,一邊在唇上塗著,一邊聽申一甲解釋。申一甲把於純虹找他幫忙的過程說完了,她的口紅塗完了。孫婧把口紅蓋擰好,舉著鏡子照著,申一甲怯生生地看著她,不出聲了。


    “完了?”孫婧問。


    “完了。”申一甲心想,這迴是真完了,全完了。


    “你過來。”孫婧對著鏡子照著。


    申一甲囁嚅著,根本不敢過去,因為那個北京來的首長夫人桐妹,孫婧曾抽過他一個嘴巴,他現在還記憶猶新。如果他現在湊到孫婧近前,她不由分說,給他一個耳光,他連躲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快過來!”孫婧的聲音高了八度。


    申一甲站了起來,還是不敢往前湊,孫婧手裏拿著鏡子呢,這要是扔到他的腦袋上,輕了就是一個包,重了還不得流血啊。


    “你……你要幹什麽?”申一甲問。


    “把我沙發背上麵的蚊子給我趕走,打開窗戶,趕出去。”孫婧說。


    申一甲看到了,孫婧的背後是有一個蚊子,個頭還不小呢。他拿起茶幾上的舊報紙,折了兩下,幾步了衝過去。


    “啪!”蚊子在牆上壯烈犧牲了。


    “哎呀,誰讓你打了,你趕出去不行嗎?”孫婧扭過身來,“它又沒礙著你。”


    申一甲呆立在沙發邊上,心裏輕鬆了許多,孫婧竟然真的沒有發火,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見孫婧沒有理他,申一甲又迴到了那個小圓凳上,乖乖地坐好。


    “一甲,你看著我的眼睛。”孫婧說。


    又來了,趕情沒完啊!申一甲抬起頭來,看了看孫婧的眼睛,馬上又低下了頭。


    “你說來說去,原來是因為我的事才認識了那個於純虹。”孫婧說,“你的意思,我還得領你情唄?”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申一甲擺著雙手。


    “那你什麽意思?”孫婧說,“你雖然騙了我,但我今天看你是主動坦白交待,而且沒有什麽惡意,我就不和你計較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認姨沒夠是吧?你要是嫌姨少,明天我再給你找幾個。”


    “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別生氣了。”申一甲說。


    “那個於純虹呢,她沒對你說,郝桂麗為什麽調到了市裏嗎?”孫婧說。


    “我和她好長時間都沒有聯係了。”申一甲說。


    “你以為我會信嗎?”孫婧說,“你幫郝桂麗找完接收單位,然後她好長時間都沒有和你聯係了?”


    “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事實就是這樣。”申一甲說著,站起身來,去了洗手間。


    他不想再被孫婧這樣問下去了,再這樣問下去,他簡直哭的心都有。於純虹好長時間沒有消息了,別說孫婧不信,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啊。


    申一甲出來的時候,孫婧正抱著胳膊,在沙發前來迴踱著。


    “一甲,這麽說,你是被別人利用了。”孫婧的語氣很平靜,“既然這樣,郝桂麗的事就不用你問了,於純虹是個未婚的姑娘是吧?”


    “是。”申一甲準備坦然麵對孫婧。


    “那我就明白了。”孫婧說,“你對她有好感是吧,或者說你們在處朋友,要不你也不會這麽幫她。”


    “是。”申一甲不再猶豫。


    “她來過這個房子,是不是?”


    “是。”申一甲說。


    孫婧步步緊逼,申一甲不得不如實交代,事情越來越接近真相了。申一甲開始猶豫,到底要不是繼續迴答她。


    “好了,我不問了。”孫婧說,“我說過,不幹涉你的個人生活,我說話絕對算數。”


    申一甲衝過去,一把拉過孫婧,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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