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武王龍體有恙,故而不管去哪裏,隨駕必有太醫跟行。


    此刻武王見一下折損了兩大國公,急怒之下,吐血昏迷。


    隨駕三名太醫急被招來,匆匆診治起來。


    靈帳內諸人皆屏住唿吸,連李虎、屠承二人都壓抑下了心中大慟,不敢驚擾太醫救治聖駕。


    隻是隨著時間一分分過去,三名太醫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眾人不由心中愈沉。


    武王龍體不安,是眾所周知之事。


    連朝政都無法理會,登基第一天就命太子監國。


    但是一直以來,並未再傳出什麽山陵危的消息來。


    卻不想今日,因為痛失兩員國公,就吐血昏迷。


    到了這個地步,莫說他人,連之前心生懷疑的劉東和之後漸起疑心的李虎、屠承都不安起來。


    他們這樣出身的國公世子,最不信意外。


    世上哪有那麽多意外……


    但若說今日之事非是意外,而是背後有人操縱,那麽多半會是當今至尊。


    可若果真是他,又怎會悲慟至此?


    看著麵如金紙的武王被太醫們不斷施針拯救,卻無絲毫醒來的跡象,李虎等人心中都如同打鼓一般忐忑。


    尤其是李虎,今日的事故,若當真是其父失手,沒丟出掌心雷所致,那牽連鄭國公薨逝,宋國公重傷,已是難以承受的壓力。


    再讓天子有個好歹,那……


    簡直是天亡開國公府啊。


    看著躺在席上冰冷的父親,再看看上頭還在急救中的武王,和一側麵色鐵青瀕臨暴怒的太子……


    李虎這一刻隻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上天,何等苛待李家!


    又不知過了許久,夜色愈深,靈帳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致時,才看到一直施針的太醫院院判王太醫海鬆了口氣,有些艱難的直起腰來,隻是麵色依舊難看。


    賈琮忙問道:“太醫,父皇龍體如何了?”


    王院判沉吟了下,緩聲道:“迴殿下,陛下急怒攻心,上一迴鐵軍大人病逝時,就有鬱氣壓在心底,好在有皇孫降世,緩解了許多。然而到了今日,遇到這等哀絕之事,累積在一起,便徹底發作了。陛下龍體原本就不適,如今這一發作……臣醫術淺薄,竭盡全力,也隻能勉強做到維持住病情不再惡化。隻是,卻不能喚醒陛下……就是維持,也不知能維持到何時……殿下,臣無能,甘願領罪。”


    說著,和其他兩位太醫一同跪下。


    賈琮恍若未聞,他一步步上前,走到臨時搭置的行軍床前,看著武王雙眼緊閉,麵色慘白,嘴角還有一絲血跡,他掏出帕子,俯下腰身,輕輕為他拭去血跡……


    滿打滿算,從七月十二先帝駕崩認父歸宗,到今日都不足百天哪……


    然而就在這不足百天內,武王不僅送了一座江山與他,更給予了他無條件的父愛甚至是溺愛。


    賈琮學過醫理,也知道武王的身體早已近枯竭,除卻原先診斷的造血障礙外,多半還有其他許多並發症。


    他心底深處也做過出意外的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天,賈琮還是感到一陣陣絞痛。


    看著賈琮麵色煞白,強忍悲痛,王春鼓起勇氣上前勸道:“主子,還是先奉萬歲爺迴宮罷,再尋名醫醫治……”


    賈琮沉默了稍許,其微微顫栗的身影,讓人看得出他心中的悲痛似海,隻聽他嗓音黯啞道:“來人,送父皇迴宮。傳旨太醫院所有太醫,入宮診脈。讓他們大膽用針用藥,到了這個地步,有功重賞,無功……天家也不會怪罪。”


    王院判聞言,海鬆了口氣,忙磕頭領命。


    古鋒招唿幾名宮人,將武王送上了禦輦後,徑自迴宮。


    賈琮則暫時留了下來,等目送禦輦離開後,迴頭看向鮑同,沉聲問道:“孤有沒有同你說過,因為父皇信得過你,才允許奮武營嚐試小範圍換裝,但在火器營操典和禁令出來前,除了那一都營外,其餘人絕不許碰?孤有沒有跟你說過,一顆子藥都不許出奮武大營?你怎麽同孤保證的,開國公他們怎麽就在這操弄起火器來了,誰給你的權力讓他們動手的,說!!”


    鮑同在李虎等人麵前是老資格,就是在李道林跟前也能平著眼睛說話,可是此刻在賈琮跟前,卻連頭都不敢抬。


    他這樣的老將,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沒了臉麵。


    賈琮一連串的發問,就如同一記記耳光般,重重的打在鮑同臉上,讓他火辣辣的疼。


    鮑同跪伏在地,喘著粗氣,聲音低啞道:“臣,辜負皇恩,罪該萬死!”


    卻見暴怒的賈琮急走兩步近前,抬腳踹在了鮑同肩頭,將他踹倒在地,破口大罵道:“你個老丘八,若非父皇幾次三番叮囑孤,說你鮑同最是忠勇可信,可為孤日後倚重之臣,孤恨不得現在就立刻剮了你!就你這樣的德性,孤也能倚靠你?”


    鮑同摔倒後立刻又爬起跪好,直到聽到這一句後,滿心羞憤愧恨的嚎啕大哭起來,砰砰砰的磕頭叩首。


    原在他看來,兩個大乾一等國公來頑幾把火器,簡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得知北疆都護府憑借火器立下了潑天大功後,沒有一個武將不眼熱的,就是他自己,也立刻親自下場試了兩迴。


    誰曾想,李道林這樣沉穩持重的老將,也會有馬失前蹄的這一天。


    且這一失手,就釀成了這樣大的禍事。


    一世英名喪盡,更累得武王命懸一線……


    被罵的狗血淋頭,鮑同心中一句怨言都沒有。


    武王吐血昏迷,危在旦夕,他恨不得自己結果了自己!


    隻是,他曾經答應過武王,起誓要用性命效忠太子。


    若是武王能熬過這關,他死而無憾。


    可若熬不過……


    他怎敢辜負武王囑托?


    因而,他不敢輕聲,隻能叩首。


    一旁銀軍出麵,勸賈琮道:“殿下,此事實是意外。臣方才特意派人去將作監和兵部軍器局問過一些大匠,都言道火器本就有炸膛的危險。炮如此,火銃亦是如此。想來這掌心雷,本就有一定的風險。”


    賈琮強壓下怒火,再問道:“開國公拉弦時,身邊就沒親兵跟著?親兵人呢?!關鍵時候,連護住將主都做不到麽?”


    鮑同連忙告訴神策軍人在何處,事發後現場大亂,幾人跑了出去,剩餘則被看了起來。


    不一會兒,三位國公的親兵都被帶來。


    李虎看到李府家將進來,忍不住先開口問道:“孔敬叔,老爺他……到底怎麽會這樣……”


    從賈琮方才一眼都不看他,他就知道,賈琮記恨上了開國公府。


    往日的兄弟情分再重,也抵不住“殺父弑君”之仇啊……


    盡管武王是因為痛失國公大將而吐血昏迷,算不上“殺父弑君”,但此事一旦傳開,朝野上下都隻會指責李道林不慎,害人害己,將壓力和責任全部推到開國公府上。


    被李虎喚為孔敬叔的中年男子聞言,落下淚來,滿麵頹喪的搖頭道:“太突然了……”


    “胡說八道!”


    賈琮厲聲嗬斥道:“縱然拉開引線,掌心雷也要至少三五個唿吸才會爆開。開國公是精壯老將,就算失手掉落,你們不知道上前護著?貪生怕死的混帳!”


    孔敬跪地泣道:“迴殿下,國公爺他……國公爺他拉弦後並未直接丟出去,而是在手上持了稍許,還同鄭國公和宋國公兩位國公爺說過早扔出去,有可能被人接住再立刻丟迴來,最好延遲稍許再丟。誰知道剛轉過頭準備丟時,就落了下去,卑職等拚死向前也來不及了……”


    李道林的想法有沒有道理?不能說全是瞎說,實際上體現了他的戰略眼光。


    後世木柄手榴彈,從拉弦到爆開足有十五秒之久。


    若是拉弦後迅速扔出去,是有可能被人撿起來重新扔迴來的。


    操典上其實也要求持在手中三秒後再脫手。


    隻是沒想到,李道林最後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個失手,釀成了這等大禍。


    哪怕屠承自幼和李虎一並長大,鄭國公府素與開國公府交好,可此刻屠承臉上的惱恨之意,根本掩不住,放聲大哭起來:“父親,你死的好冤哪!!”


    李虎則是滿臉木然,連孔敬都這般說了,看來,今日之事果真是他父親李道林失手造成的。


    李家的頂梁柱死了,還連累了至交屠家,更累得天子病危……


    李虎今年也不到二十歲,他完全想不出,如何能扛得起這片天地。


    感覺到前方兩道鋒利的目光看來,李虎心中愈發如死灰般。


    原本李家定下的策略,便是暫且蟄伏。


    蟄伏最多二三載,待武王龍禦歸天後,李道林也就徹底隱退致仕。


    將來,則由同太子關係極好的李虎挑起開國公府的大梁。


    以李道林在軍中強大無匹的人脈和威望,再加上李虎本身是極好的將帥之才,想來李家門楣,隻會更高。


    誰曾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賈琮要開口說些什麽,決定鮑同等人命運時,忽見一身影大步從外進來。


    賈琮見之眼皮一跳,臉色都變了,大聲問道:“古叔,可是父皇……”


    此言一出,靈帳內眾人齊齊駭然!


    就聽古鋒麵色凝重,沉聲道:“太子,皇上剛剛醒來稍許,見太子不在,就讓我來傳話:此事為意外,誰也料不到會這樣,讓太子不要苛責鮑將軍,他是忠臣,是太子日後可倚重之人。也不要降罪開國公府,李道林雖為人臣,實為朕之手足,他也是為了國事而薨。還讓鄭國公府、宋國公府不可記恨開國公府,最後,讓太子早點迴宮歇息,說完就又昏過去了……”


    “陛下!”


    “陛下啊!!”


    再被讚為忠臣的鮑同,伏地嚎啕大哭叩首不已。


    李虎同樣淚如雨下,磕頭謝恩。


    賈琮則不再停留,沒有理會眾人,急急帶人迴宮。


    心如刀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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