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自城外折返神京賈家東府時,業已到了申時初刻。


    南北鎮撫司鎮撫使韓濤、姚元並指揮僉事魏晨都已在前廳恭候多時。


    賈琮沒有多言,讓廚房立刻上了午餐,一邊饕餮大吃,一邊問話:“韓濤、姚元,這些日子來,我共批複下去四十五個錦衣百戶的帽子,韓濤占了二十三人,姚元占了二十二人。按製,錦衣衛在神京城有六個千戶軍製。除卻展鵬、沈浪兩人各占一個外,還有四個,如今這四個千戶軍製全被你二人掌在手裏。”


    “你們要權,我給。要銀子,我也給。要官帽子,我還給。南北鎮撫司的公務,我幾乎從未過問過。”


    “你們捫心自問,自錦衣親軍成軍以來,可曾出現過你二人這般大權在握的鎮撫使?”


    韓濤、姚元二人聞言忙從桌幾旁站起身,心裏都有些忐忑,躬身道:“大人信重,屬下萬分感激!”


    賈琮咽下一口湯,抬眼看了兩人一眼,道:“我不用你們感激萬分,俗話說的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既然我交下大權給你們,如今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了,輪到你們表現了。”


    說罷,不給麵色微變的韓濤、姚元表態的機會,道:“近二年來都中不太平,風波不斷。此次天子離京,料定必有賊人生亂。如今錦衣衛在都中的力量多是你二人直接掌控,本座不願跨級指揮,所以,就將都中安危交給你們。自朱雀大街,分東西二城。北鎮撫司掌西城,南鎮撫司掌東城。


    現在是申時,到戌時初刻(晚上七點),開始實行宵禁。到戌時三刻,不管任何人,不管是王子皇孫,還是皇親國戚,不管是風流名士,還是當代大儒。誰敢在大街上晃悠,即刻緝拿下獄。敢有反抗者,可先斬後奏!


    順天府、長安、萬年二縣衙門、五城兵馬司再加上錦衣衛,你們商量著劃分具體片區。


    具體怎麽做,你們自己商議,我不理會。


    但一旦有事,有敢不死戰不退者,都中出現一點閃失,我先斬你們。明白嗎?”


    韓濤、姚元二人聞言,滿頭大汗,連聲應道:“屬下明白!”


    二人心裏真是苦笑不已,他們沒想到,賈琮會早早挖下這樣一個大坑給他們。


    早在賈琮從江南折返迴來,就將都中複建錦衣衛架子的大權分給他們二人。


    兩人原以為賈琮這是求自保之道,以免讓宮裏那位忌憚,主動分權。


    除卻郭鄖手下的八百指揮使直屬緹騎、展鵬手中上千但遠還未滿額的緹騎隊伍,以及沈浪麾下一支千戶人馬,同樣未滿額,連賈琮的親兵一起算上,賈琮能夠直接動用的兵力,都不足三千。


    其餘的一萬多錦衣衛人馬,悉數由韓濤、姚元去任命直掌。


    四十多名領軍錦衣百戶,皆為二人一手簡拔而起,可謂心腹中的心腹。


    他們眼中甚至隻有頂頭鎮撫使,而不認指揮使。


    韓濤、姚元知道,錦衣僉事魏晨幾次三番勸諫賈琮此法不可取,但都未被賈琮采納,依舊放大權給他們。


    賈琮隻負責給官帽子、給糧餉還給他們撐腰紮台。


    這樣的好上級,惹得多少人豔羨的紅透了眼珠子。


    韓濤、姚元甚至都一度懷疑,曾經精明的不似年輕人的賈琮,是不是真的不懂官場上的做派。


    直到今日,兩人才明白了賈琮的“良苦用心”。


    可是明白又如何?


    人家說的沒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喂了他們這麽久,讓他們爽的飛起,這會兒到了拚命之時,他們要是敢玩忽職守耍一點心機,賈琮斬他們,普天之下都沒人會說他不對。


    這,就是眼前這位少年權貴的手筆!


    都中這幾日的氣氛怪異中透著凝重,雖然還在一片寧寂中,但種種跡象無不顯示,事出反常必有妖!


    少不得,會有一場血戰啊!


    也不知這場血戰之後,他二人還在不在?


    即使在,他們手下還能留下幾人……


    “有問題麽?”


    見兩人麵帶苦澀的站在那,賈琮疑惑問道。


    韓濤忙道:“沒有沒有,隻是大人,屬下手下初建成軍,戰力淺薄,不知能否……”


    說著,目光看向了展鵬、沈浪。


    賈琮搖頭道:“若無其他事,展鵬、沈浪身為南北鎮撫司下屬千戶,自該受你二人節製調度。但折返迴京時,陛下告訴我,太後明日要去龍首原武王府看看王爺……我不得不親自調度精銳兵馬,前去護駕。你們兩個要明白一點,如果太後出現任何閃失,不管我們在其他地方做的再好,都難逃抄家滅族的下場。”


    太後去武王府!


    這消息太震撼,也太驚人了!


    不過賈琮沒給他們功夫繼續去震撼吃驚,道:“時間不等人,沒其他事你們下去公幹罷。”


    韓濤、姚元不再多言,領命而去。


    等他二人離開後,賈琮看向郭鄖,道:“將王程、孫超、趙衷、獨孤意四人喊來。”


    此言一出,展鵬、沈浪、魏晨三人都變了麵色。


    這四人為何人?


    武王親衛也!


    當初賈琮在龍首原遇伏擊,若非獨孤意臨危不亂,果斷接過指揮權,並下令王程、孫超、趙衷三人聽從於他,這才以極小的代價,擊殺伏兵,護得賈琮安危,那麽當日賈琮就算能逃出升天,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也是那一戰,賈琮看出了四人高超的領兵才能。


    並且做到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將他的親兵連郭鄖在內,和他一支八百人的直屬緹騎隊伍,共一千兩百人,交給了四人在秦嶺內指揮輪訓。


    效果……


    驚豔!


    至少郭鄖、展鵬、沈浪見過的三人,無不心服口服。


    但他們沒想到,這個時候,賈琮會召集四人前來。


    因為昨日就提前派人請了四人歸來,所以這會兒沒有等太久功夫,四人就被帶至前廳。


    賈琮已經用完午飯,正在吃茶。


    等四人到來後,賈琮目光微微幽深的看著四人,道:“上一迴你們對我的救命之恩,我還沒報答。名爵富貴,估計你們也看不上。若是想要,王府那邊隨便把你們安排下去,以你們的本事,一個參將跑不了。若是拿金銀美人來報答,那是在羞辱你們。大丈夫胸懷韜略,這些自可一手拚搏。思前想後,我也才勉強想到,如你們這般有領軍之能的將校,合該成為領兵大將,帶兵廝殺,而不該隻當一個親衛。如今天下還算太平,縱是英雄也沒有太多用武之地。但眼下倒是極可能有一場戰事,你們願意不願意領兵作戰一迴?”


    聽聞此言,王程、孫超、趙衷三人看向獨孤意。


    四人當中,年紀最大的獨孤意顯然是頭兒。


    但獨孤意看起來,也不過連三十都不到。


    獨孤意看著賈琮,沉穩道:“冠軍侯之言,極合我等心意。能得信任,便是我等榮耀。我四人原是武王親衛遺孤,武王親自撫養教誨我等長大,所以……”


    “好了好了。”


    賈琮打斷獨孤意的效忠宣言,這會兒他聽不得這些,太玄乎,下令道:“從現在起,包括郭鄖、展鵬、沈浪、魏晨,和他們麾下的近三千兵馬,全部聽從你們調令。我隻有三個要求,第一,務必保證兩府家眷安全!地可失,門樓、前廳什麽的損傷都可接受,但要到二門為止。第二,盡量保存力量。火器放開了打,不用心疼子藥。一會兒展鵬給你們說一下咱們的家底兒,火器之威,你們也清楚。我們的兵力有限,每一人都忠誠難得。第三嘛,就是要保證我的安危周全。我無事,則再大的失敗也可扭轉,大不了從頭來過。我若有事,如今的所有全都要灰飛煙滅。明白嗎?”


    獨孤意深吸一口氣,一個軍禮紮下,大聲道:“絕不辜負大人信任!”


    賈琮點點頭,道:“行了,那你們就在這,和郭鄖、展鵬、沈浪他們商議一下該如何行動,我去後麵看看。”


    ……


    賈琮迴至寧安堂,卻未進正堂,而是走到附近一間不起眼的耳房前,推門而入。


    耳房內坐著兩人,雖是女子,卻都是勁裝打扮。


    當前一人便是李蓉。


    她看到賈琮進來,輕輕唿出口氣,自江南至今多時,所見所聞比當初何止增長了十倍。


    但知道的越多,也越發小心。


    皇朝上層之間鬥爭之慘烈冷酷,比她所熟悉的江湖還要狠辣三分。


    賈琮問道:“都在下麵麽?”


    李蓉忙點頭道:“都在下麵。”


    賈琮點點頭後,李蓉忙走至耳房東北角一處顯舊的珊瑚迎門櫃邊,掰下一處卡棍,然後用力往一邊一推,露出後麵一道小門來。


    這是賈琮當初南下時,留在東府的數十親兵,耗費二年功夫挖掘出的逃命通道。


    而且還特意在這間耳房下,挖掘了三間不小密室。


    賈琮打開門,還未下台階,便聽到裏麵的大笑聲陣陣傳來。


    李蓉跟在賈琮身後,小聲道:“大人,西府已經派了十幾撥人來,讓大人一旦迴府,立刻過去。”


    賈琮微微頷首道:“知道了。”


    然後走下台階。


    剛一落地,就聽一道幽幽似呢喃一般的女聲,歡喜道:“呀,是三叔叔迴來了!”


    賈琮就見一身著淺紫色刺繡藤紋素軟緞交領對襟中衣,下麵是一流雲蝙蝠挑線裙的年輕女子,眉眼如畫的站在那,屈膝福禮問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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