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迴來啦!”


    剛進二門兒,還遠未至寧安堂,就聽聞兩道稚嫩的聲音問候道。


    隻是這聲音中,卻有一些慌張。


    賈琮見竟是方方元元兩個丫頭,兩個小人兒長的一模一樣,家裏如今也隻有小角兒能分得清她們誰是方方誰是元元。


    不過四五歲大的孩子,還有些奶氣,往日裏都是跟在小角兒身後笑眯眯的隨著小角兒同他請安,卻不知今日怎就她們兩人?


    賈琮溫聲笑道:“怎就你們倆?小角兒呢?”


    這三人素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似連體嬰孩般,今兒倒奇了。


    方方元元聞言,兩雙清亮的大眼睛一起浮起霧氣來,癟著嘴委屈巴巴的異口同聲道:“老爺,小角兒姐姐找不到了。”


    賈琮聞言一怔,道:“找不到了?她是和你們頑捉迷藏麽?”


    兩人一起搖頭,一起道:“今天一早起來,小角兒姐姐就不見了,我們尋了她一早上,也沒尋著。”


    賈琮聞言麵色微變,問道:“去園子裏尋了嗎?”


    方方元元聞言,怯怯的曲了曲淡淡的眉毛,一起搖頭道:“園子裏有湖還有河,小角兒姐姐說,沒有她陪著,我們不能進。”


    賈琮聞言眉頭舒緩開來,微笑道:“放心罷,她必是在園子裏頑去了,許是以為你們起的遲了?”


    方方元元聞言,一起點點頭,眼睛中閃過一模一樣的疑惑之色,見賈琮笑眯眯的看著她們,又一起粉紅了臉蛋,低下頭去。


    賈琮見之忍不住哈哈一笑,道:“走罷,我帶你們去尋小角兒。”


    方方元元乖巧的應了聲,大眼睛裏滿是高興的看著賈琮,然後一人站一邊,牽著賈琮的手往會芳園而去。


    才行至半道,卻見黛玉、寶釵、湘雲、探春、迎春、惜春等好一群姊妹過來,見到這一幕,無不新奇。


    黛玉“喲”了聲,笑問方方元元道:“這是幹嗎去呀?小角兒呢?”


    方方元元齊聲道:“小角兒姐姐丟了,老爺帶我們去園子裏找她。”


    “丟了?”


    黛玉聞言一怔,看向賈琮,賈琮剛與眾姊妹們點頭致意完,見黛玉看來,就笑道:“不相幹,不會出事的。真要進來歹人,也不會專去偷她一個。她也不值十兩銀子,還那麽能吃,旁人養不起。”


    黛玉“噗嗤”一笑後,卻不再同賈琮說話,而是拉著湘雲、探春等人,說起小角兒在船上的趣事。


    湘雲極喜歡這一雙一模一樣的小女孩子,從賈琮手裏搶了來,一群人往園子方向走去,倒留下賈琮和寶釵在後麵。


    看到這一幕,賈琮怔住了好久……


    直到寶釵輕笑了聲,道:“我們原是來邀你赴寶玉的東道的,聽說你將舅舅他們羞走了,寶玉又能請他的東道了。不過想借在會芳園裏請,我們從這邊過來,正好邀你。”


    賈琮迴過神,看向寶釵,見她俏臉白皙動人,似一株梨花雅極而豔,打量了兩眼後,輕聲笑道:“非我氣走的他們,是他們自己要走的,和我並不相幹。”


    寶釵抿嘴一笑,小聲道:“我也不大喜歡舅母,她有些……”到底不願議論長輩,寶釵隻搖了搖臻首。


    賈琮還要說什麽,卻聽前麵傳來“嘲笑”聲:“你們莫非腳下生根了,連動也動不了了?”


    聽聞此言,寶釵轉頭見一眾姊妹都在看他倆,俏臉登時飛起紅暈,賈琮則看著黛玉似笑非笑的眸光,心裏長唿一口氣。


    對嘛,這才是林妹妹。


    真要大度的讓步,那簡直有點詭異驚悚……


    賈琮、寶釵二人跟上前後,一眾人進了會芳園。


    初春的會芳園,或黃或綠,格外的動人。


    西北有活水,依水建軒,東南有假山,傍山建榭。


    有“天香樓”,“凝曦軒”,“登仙閣”,“逗蜂軒”等樓台軒榭,美不勝收。


    疏林老樹發新芽,淺地黃門沁春香。


    一眾姊妹們悠閑歡快的看著一幕幕春景,尤其是探春等人,怎麽看也看不夠。


    隻方方元元二人,隨著眾人逛過一處又一處,卻愈發焦急起來。


    眼見隻一處半坡地未至,依舊不見小角兒的影子,莫說方方元元,連黛玉、寶釵等人都凝起麵色來。


    賈琮也微微納罕,這丫頭跑哪裏去了……


    “呀!看那裏,在那兒!”


    小惜春跑的快些,上了淺坡地後,忽然驚唿一聲,指著坡南叫道。


    看她麵色不對,眾人忙三兩步走上前,自坡頂往凹處看,無不色變。


    隻見那裏不知何時擺了一處小祭台,用碎石頭壘起的。


    祭台上還擺放著幾塊點心,還有,一個香爐,幾根殘香……


    圓滾滾的小角兒,此刻卻是舒展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睡熟了。


    春日午時的陽光照著世界,暖煦。


    不過等賈琮引著眾人輕步上前,到了跟前一看,好幾個姊妹一瞬間紅了眼,用帕子掩住了口。


    隻見在那處小祭台前的地麵上,用樹枝畫了好大一個女子。


    這女子畫的一點也不好看,眼睛大小不一,頭發淩亂,鼻子還有點歪,嘴巴笑的好大……


    身子更是畫的奇大無比,還張開了雙手。


    小角兒便趴在這雙手間的懷裏,一旁,還有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娘親……


    方方元元似被驟然哀絕的氣氛給唬住了,怯怯的解釋道:“老爺,今兒是小角兒姐姐的生兒……”


    此言一出,黛玉已經哭出聲來。


    連賈琮都被這一幕衝擊的麵色動容,唏噓不已。


    寶釵自責道:“都是我的不是,先前一道南下時,疏忽了此事。”


    黛玉難過之餘,看了她一眼……


    探春小聲道:“怎睡這裏,雖日頭足,到底還有些涼,別傷寒了……”


    話剛落地,眾人就見小角兒在她娘懷裏擠了擠,似也感覺到了有些冷,不過終究為周圍的氣氛所動,忽地,圓圓臉上睫毛顫了顫,沒一會兒,緩緩睜開了眼……


    看到圍觀的諸人,明顯唬了一跳,一個骨碌翻起身,“奇怪”道:“耶?我怎睡這來了?莫不是被方方元元給丟了出來?”


    “噗嗤!”


    一直在後麵默默哭成淚人的湘雲聞言,上前一把抱住小角兒,又哭又笑起來。


    許是因為,她當年也做過這樣的事,或是想過做這樣的事……


    寶釵上前幫小角兒拍打掉身上的灰土,責怪道:“你這丫頭,既然今兒是你的生兒,怎不言語一聲?這般不聲不響的出來,多讓人擔心?”


    小角兒滿臉堆笑,同寶釵道了惱後,又一下撲向了方方元元,叫道:“好你們兩個反叛的,看我不捶你們!”


    雖罵的兇,手卻隻輕輕敲了方方元元腦袋一下,兩個小丫頭隻有歡喜的,哪裏會怕。


    黛玉這時卻又拉過小角兒,抱住她的圓臉又心疼的哭了起來。


    剛才看到那一幕,她的心險些都要碎了。


    小角兒被抱住後,便嘿嘿嘿的笑個不停。


    黛玉哭了沒一會兒,就被她笑的“心煩意亂”,抬頭啐道:“你這壞東西,笑什麽?”


    小角兒不言語,隻是咯咯咯笑個不停。


    賈琮上前撫了撫她的發髻,溫聲道:“迴屋裏去罷,尋平兒姐姐給你準備一身新衣裳,晚些時候我們一起來給你們祝生兒。”


    小角兒沒想到不挨罵,還能得這麽多心疼,愈發笑的眉飛色舞,拉著方方元元一溜煙兒的走了。


    等小角兒離去後,賈琮看著除卻寶釵外一眾哭成淚人的姊妹們,無奈道:“人家唱主戲的小角兒都沒哭,你們怎哭成這般?”


    不過心裏其實也理解,在這個沒有瓊瑤劇韓劇的年代,看著之前那樣一幕煽情的連賈琮都有些受不住的畫麵,怎能不觸碰一幹常自己悲春傷秋的女孩子的淚點?


    更何況,除卻探春外,其她女孩子多喪父喪母。


    極容易代入其中,也就愈發受不得這個了。


    “娘親”二字,著實讓人思不盡,念不盡,想不盡……


    “走罷,你們合該向小角兒學習。命運雖淒苦,但卻從不苟且於天意之下,她依然活的快樂,想來,這便是她娘在天之靈最想看到的樣子,這才是最大的孝道。”


    賈琮一席話說的眾人若有所思,一眾人終向天香樓走去。


    ……


    天香樓內。


    寶玉懵然的看著席上,眼睛左右移動看著往日裏歡快的賈家姊妹們,今日吃飯時,卻個個麵色悲戚。


    他目光茫然自失,甚至自我懷疑,難道他讓人做的飯菜裏不是美味,而是泥土?


    還是他這人,讓姊妹們如此嫌棄……


    卻是賈琮看不下去,擔心他揣測成了神經病,也不想賈母遷怒眾人,便將小角兒之事三言兩語說了遍。


    聽他說的輕巧,還很讓幾個女孩子不滿。


    寶玉鬆口氣之餘,又未免有些失落。


    太不巧了。


    而賈母還是因此,責怪了賈琮和賈家眾姊妹幾句,“辜負了你們寶兄弟的心”……


    熬了大半個時辰,終於等這場失敗的東道結束後,賈母便帶著失落的寶玉匆匆迴了西府安慰。


    薛姨媽也迴了梨香院,姊妹們要去東府頑耍,王夫人卻招了賈琮,往夢坡齋而去。


    ……


    等聽完賈政語重心長說罷賈母讓他叮囑的事後,賈琮嗬嗬輕笑道:“老爺誤會了,琮今日所為,非為舅舅一家,而是為了對付那孫紹祖。”


    賈政和王夫人聞言麵麵相覷,問道:“此言怎講?”


    賈琮輕聲道:“正如老爺先前所言,孫家與賈家雖是世交,當年不過是彼祖希慕榮寧之勢,有不能了斷之事才拜在門下的,並非心腹嫡係。其祖輩便心術不正,而孫紹祖更麵生諂像,巧言媚辭。他在兵部候缺不得,便每每登門求助,其心思不純,自然難入老爺之眼。然後,轉投王家舅舅。若隻如此,倒也罷了。既然咱家不喜,他改換門庭就改換門庭吧。可是,他不該反過來仍算計賈家。此獠狼子野心,久必生事。故而琮以巧言激舅太太,激起其膩味之心,以為孫紹祖也在謀求王家表姐,二者必生嫌隙,逐漸疏遠。不然,日後害王家者,必有此人。”


    賈政和王夫人聽的麵麵相覷又心驚膽戰,王夫人將信將疑道:“琮哥兒,不至於吧?怎會算計咱家?”


    賈琮輕笑了聲,道:“太太,二姐姐乃閨閣女子,從未在外露麵,就算家裏來了誥命,出麵幫助招待的也多是三妹妹。他孫紹祖從哪打聽到的二姐姐?所謂一心慕之,便是荒唐之言!可見其所謀,用心不淺。王家舅舅正是急用人時,故而重才不重德,便會留下後患。希望我今日所為,能替他擋下一些。不過我到底是晚輩,許多話不便宜說。且以我的身份,也不好摻和進去,犯了忌諱。今日之事,還望太太勿怪。”


    王夫人聞言,簡直有些感動,忙道:“這叫什麽話?我怎會怪你?”又對賈政道:“這孩子……”


    賈政卻極欣慰道:“琮兒如今倒比我們想的還要深遠了,極好啊!”


    賈琮聞言,麵上謙遜一笑,心裏卻有些淡漠。


    其實,他這般大動幹戈,又怎會是為了王家?


    也並非全為還未發生的迎春屈嫁枉死之事,他所為的,是孫紹祖改換門庭。


    若賈家故舊,悉數有樣學樣,隻因求而不得,就心生怨氣,拜入別人門下,那賈家的香火根基,很快就會消融瓦解,連宮裏天子都會輕視了去。


    如今,這才是賈琮立身之本,豈容他人動搖?


    王子騰今日上門,為孫紹祖說親倒是其次,實則是為了試探賈家的反應。


    若賈家毫無動靜,沒這等意識,他便可以打著賈家至親的旗幟,逐漸在暗中招攬賈家故舊。


    王子騰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若說是心地純善之人,怕誰也不信。


    連賈琮都懂得盡可能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條件,壯大自己,更何況他這般宦海打熬了數十年的老羆?


    若能盡得賈家之資源,王子騰真有跨過龍門,躋身軍機處的機會。


    所以,賈琮才會安排展鵬去查孫家的根底,辣手鏟除此害之餘,也給王子騰一個提醒,讓他認清他和王家的位置。


    隻是,因為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這些內眷皆出自王家,這些較量不好明著來說,隻能尋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安撫住家人。


    畢竟,他現在還不想當孤家寡人。


    看著王夫人淡淡感激的目光,賈琮微微頷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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