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啊哈哈哈!”


    鹽政衙門中堂上,幽姨先是充滿怨毒恨意的怒吼一聲,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就開始發出恐怖的笑聲。


    由低往高。


    賈琮目光清冷的看著她,心中卻止不住的震動。


    自孔傳禎和宋岩對他另眼相待起,他就揣測緣由。


    排除賈家的因果後,便隻有他從未蒙麵的花魁生母。


    可是,賈琮後來想過法子各方打探,也打聽不出什麽名堂來。


    好像他那母親的消息,似乎被人刻意抹除了一般。


    連當初他出生的那座小院,如今都無影無蹤,被人移為平地,變成了一座酒樓客棧的一部分。


    至於當年服侍過他母親的仆人,更是連打聽之處都難尋。


    隻能打聽到,他生母的確是一方花魁,因失寵,在生下他之後,鬱鬱而終。


    他則被人抱迴了賈府,說是遵賈代善遺民……


    可是當年抱他迴府的人,竟也找不到了。


    一切毫無頭緒。


    賈琮原本都已經放棄了對他生母消息的探究,卻沒想到,今日竟從這妖婦口中,看到了一點希望。


    他控製住自己的心境,看著幽姨淡淡道:“你認錯人了吧?”


    那幽姨狀若瘋魔,聲音幹澀沙啞的大聲笑道:“你與那賤人長的一模一樣,老身豈會認錯?好,好啊!你是那賤人的兒子,你爹必然是……嘿嘿嘿!你如今卻成了天子鷹犬,哈哈哈!”


    這語無倫次之言中,透出的點點消息,卻已經令人心驚肉跳。


    沈浪深吸一口氣後,抱拳道:“大人,卑職先將這幾人押下去審問。”


    賈琮看了他一眼後,點了點頭,見沈浪麵帶憂色,便道:“這些都是自己兄弟,不用擔心什麽。如果我連他們都信不過,這世上也不知還能信誰。”


    那二十親兵個個麵容駭然,或獨眼、或穿麵、或削鼻,恍若地獄中走出來的鬼兵。


    他們聽聞此言後,紛紛紅著眼看著賈琮,麵色激動。


    見他們似想表態,賈琮溫和一笑,道:“下去吧,替我守好家。”


    沈浪便帶著他們,押著麵色灰敗的僧道儒三人下去。


    毫無疑問,下去之後,這三人會被立即處死。


    幽姨看到這一幕,嘎嘎笑道:“你果然是那人的兒子,你果然是那賤人的兒子,你不愧是他們的血脈,收買人心簡直是一脈相承,哈哈,好啊!好啊!”


    賈琮目光清冷的看著這老婦,道:“你是我父母的仇人?家父榮國府一等神威將軍賈赦,你與他有仇?”


    幽姨也不知是在想什麽,原本灰敗絕望的眼睛,此刻充滿了瘋狂的神采,她雙手雙腳的手筋腳筋都被挑斷,痛楚無比,可她卻好似絲毫不覺。


    親兵退下後,隻能像狗一樣癱軟在地,也根本不覺淒慘,隻看著賈琮那張臉,大笑不止,不斷念叨著:“像,真像,真像啊!你和那賤人長的一模一樣……”


    一旁展鵬一臉懵然的看看賈琮,又看看幽姨,不解道:“大人,這瘋婆子在說什麽?她在罵你?”


    賈琮沒有理會,看著幽姨問道:“你知道什麽?”


    幽姨笑的愈發得意瘋狂,也愈發刺耳,她根本不答,反而尖聲叫道:“聽說崇康狗皇帝把劉成圈禁成了廢人,快要圈死他了對不對?慘啊!哈哈哈!崇康狗皇帝一定不會放過他,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劉成做夢也想不到,當年動手的是哪個,啊哈哈哈……


    崇康狗皇帝也不會放過劉成那些手下的,當初,就是這些狗賊圍殺我聖教……你是崇康狗皇帝的鷹犬爪牙,必然是你來動手,對不對?想那個賤人當初處心積慮害我聖教,如今……哈哈,誰能想到,如今他們的兒子卻會為我聖教報仇……


    報應啊!報應啊!聖母明王保佑,報應啊!


    那個賤人的兒子,居然會是崇康狗皇帝的鷹犬……哈哈哈!”


    賈琮麵色陰冷站在那裏,卻沒有看陷入莫名狂喜中的幽姨,而是看著自後堂一步步走來的葉清。


    葉清麵色蒼白,往日裏明媚的大眼睛中滿是凝重肅煞之色。


    賈琮眯起眼睛,看著她問道:“你知道,她在說什麽?”


    葉清看了賈琮一眼,又看向幽姨,緩緩搖頭,道:“我聽到一陣大笑聲,笑聲裏有得意之色,以為你出了事……她在笑什麽?”


    賈琮聞言,眉頭皺了皺,狐疑的看了葉清一眼,卻好似又在情理中……


    他搖搖頭,道:“不知所雲。好像是說,我相貌肖母,我這生母還很了不得,設計調動了武王和他麾下,圍殺了明香教。如今,我成為了錦衣衛指揮使,以後會對……當初動手的人下手,所以天道循環?我卻不知,我生母有這等本領。”


    說著,賈琮又看向幽姨,淡淡道:“你說清楚一點,不是更痛快?”


    幽姨卻漸漸不笑了,死死的盯著賈琮,似乎已經看到了他悲慘的結局,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賈琮……


    葉清卻忽然對展鵬道:“下去。”


    展鵬聞言一怔,扯了扯嘴角,可看著葉清不苟言笑肅穆甚至肅煞的目光,他一顆大心髒都忍不住縮了縮,避開葉清的目光,看向賈琮。


    賈琮看向葉清,看了片刻後,對展鵬點了點頭,展鵬這才離去。


    他倒不怕腳下連站也站不穩的老婦還能傷人……


    不過他一隻腳剛邁出門檻,就聽身後葉清肅穆威嚴的聲音再度傳來:“今日之事,傳出半個字去,福海鏢局,雞犬難留。”


    “行了。”


    賈琮朝葉清沉聲一喝後,對麵色陡然漲紅,轉過身憤怒看著葉清的展鵬道:“出去吧。”


    展鵬應了聲,再看葉清那雙眼睛,大膽如他,都忍不住打了個顫栗,連忙出去。


    他想不明白,一個女子怎會有這麽恐怖的氣勢。


    展鵬自忖不是膽小鬼,可剛才葉清說要殺他全家時,他真的感到一股切身的真實威脅,他覺得,這個丫頭片子真的做的到……


    “嘖嘖嘖……”


    看到這一幕,幽姨露出譏諷的笑容,看著賈琮道:“果然不愧是那賤人的兒子,攀龍附鳳吃軟飯的本領都是一模一樣。”


    “攀龍附鳳?”


    賈琮眼皮一跳,抓住個關鍵詞,皺眉問道。


    幽姨聞言麵色一變,狠狠的瞪了賈琮一眼後,嘴巴一閉,再不開口。


    她怎麽可能告訴賈琮真正的身世,那名劊子手王爺還活著,他手下大將們也還坐在高位上,若是讓賈琮知道了他的身世,豈不便宜了他?


    她還怎麽去看父子相殘的人倫慘劇?她又怎麽去看認賊作父,卻滅殺親父的千古大戲?


    幽姨這一刻覺得,她就是再慘死一百倍,也能瞑目了。


    這一刻,她無比虔誠的信奉聖母明王!


    因為若非聖母明王保佑,這世間焉有這等奇事?


    盡管她猜不破賈琮為何成了賈家的子弟,但賈琮的相貌,和她記憶中的那個賤人分毫不差。


    盡管賈琮稍微黑一些,眉眼間多一些英氣,但相貌上是沒有差異的。


    那個賤人,本也不是尋常的柔弱女子。


    再加上她早就奉命調查過賈琮的出生年月,正好是賤人慘死的那一年……


    所以她能斷定,賈琮必是那一對狗男女的子嗣。


    若非如此,怎能如此巧,如此相像?


    好啊!


    好啊,真好啊……


    這世間知道真相的人,大概就隻有她了。


    所以即便她現在死去,也不會再有人能阻擋慘劇的發生。


    嗬嗬,嗬嗬嗬……


    幽姨手腳筋都被挑斷,身上還有重傷,此刻隻能癱在地上,蠕動顫抖著,嘴裏的念詞也漸漸含混不清。


    直至沒了聲息……


    看到這一幕,葉清不動聲色的海鬆了口氣。


    萬幸……


    如果真相過早被賈琮所知,他身為崇康帝近臣,日後往後免不了常常伴君左右。


    以崇康帝敏感多疑的帝王心性,但凡有一絲不妥,賈琮迎來的怕就是雷霆一擊。


    可是如今,荒廢了十多年的武王,還遠沒有重新整合好力量,來保護賈琮……


    還好,還好……


    心中緩緩放鬆下來,忽地,葉清神色一凝。


    她似有所覺的轉過頭去,正好與一雙清冷肅然的眼眸相對。


    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葉清,這一刻,心房猛然一跳,“噗通”一聲。


    不過她到底非同尋常,看著賈琮強笑了笑,問道:“你看我做什麽?”


    賈琮深深看了她一眼後,垂下眼簾,語速平緩道:“清公子智謀無雙,可否為我分析一下,這位明香教護法所言,究竟何意?”


    葉清搖搖頭,道:“清臣,我雖不知她說的到底是何意,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她說的,一定不懷好意!對於這種心懷叵測之言,你最好不要放在心上,白白擾亂心神。”


    賈琮點了點頭,道:“言之有理。”


    葉清抿了抿嘴,正要再說什麽,卻見黛玉悄悄從後堂走進。


    她忙趁機道:“不能讓林妹妹看到這惡婦,我先帶她迴去了,今夜我要與她秉燭夜談。”


    賈琮嗬嗬一笑,點點頭,道:“好,快迴去吧。”說著,與黛玉微微頷首。


    黛玉一雙美眸,視線在二人身上左右移動。


    她能感覺得到氣氛的異常……


    葉清又看了賈琮一眼後,闊步上前,牽起黛玉的手咯咯說笑著離開了。


    中堂內除卻一具屍體外,再無第三人。


    賈琮坐在主座上,任憑堂外的朔朔寒風吹進屋裏,吹拂亂他的頭發,卻依舊紋絲不動。


    他看著地上那具漸漸僵硬的死屍,漸漸陷入深思。


    其實,這看似雜亂無章摸不著頭腦的線索,還是能理出一些名堂的。


    隻是理出的這名堂,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些……


    月華鋪地,北風漸起。


    身體生寒,賈琮緊了緊身前的絲絛,眨了眨眼……


    夜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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