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辛苦了……”


    看到張友士蒼老布滿溝壑的臉上滿是汗水,疲憊的不得了,賈琮都心生不忍,忙上前攙扶。


    張友士還想避讓,隻耐不過賈琮,感激的點點頭,道:“多謝伯爺。”


    賈琮搖頭道:“這話原該我說才是。”


    說著,對賈璉道:“讓人送碗參湯來,老先生出了大力。”


    不理張友士推辭,賈璉便忙出門給侍候在門口的婆子交代,又趕緊折迴。


    賈琮攙扶著張友士坐下後,不用他問,張友士便笑道:“幸不辱命,伯爺保佑,讓小老兒施針順利,護住了林鹽院的心脈。隻要接下來貴府照顧妥當,日日常擦拭,林鹽院性命已無憂。”


    屏風後傳來一道充滿驚喜之意的輕唿,賈璉也大喜過望的哈哈大笑起來,連連稱謝。


    賈琮則問道:“不知姑丈何日可清醒?”


    張友士聞言老眼顫了顫,而後愧疚答道:“林鹽院沉珂太久,傷了根本,小老兒無能,暫時隻能穩住鹽院大人的性命。至於何日能醒來,還需要時間,或許三五個月後,林大人自己就能醒來……”


    賈琮沉吟不語,似乎不大滿意,一旁賈璉卻已經十分如意了,還難得敢以責怪的語氣說道:“三弟可千萬別不知足!之前我請了多少名醫,揚州城內有名號的都請遍了,銀子都花了不知多少去,靈丹妙藥也灌了一大筐,結果什麽用也不頂,到頭來一個個都說姑丈病入膏肓,已是不能救了。如今老先生妙手迴春,救了姑丈的性命,已是神醫聖手,你也該知足了!”


    賈琮聞言,哼了聲,似是不悅。


    賈璉見之一滯,不敢再多言,正當為難時,卻見嶽姨娘和紫鵑一起扶著黛玉出來,張友士忙要避開,黛玉已經緩緩福下,拜謝道:“多謝老先生援手相救之恩。”


    嶽姨娘和紫鵑也一並福下見禮,張友士忙作揖迴禮道:“不敢不敢,姑娘折煞小老兒了。治病救人,原是醫者本分,不敢當謝。隻愧小老兒才疏學淺,不能救醒鹽院大人,辜負了伯爺的厚望,慚愧之極……”


    張友士老臉上還有汗,再配上慚愧的神色,簡直看得可憐。


    見他如此,眾人皆心生不忍,黛玉都抱不平了,正色對還不說話的賈琮輕聲道:“三哥哥,老先生已經很難得了,爹爹本就……如今能被老先生救迴性命來,我已感恩戴德,不敢奢求其他。要好好謝謝老先生呢……”


    賈琮聞言,這才撤下淡漠的臉,道:“既然林妹妹都如此說了,我還能說什麽?”說罷,起身對張友士一揖做禮。


    張友士忙還禮。


    見賈琮聽勸,還隻聽她勸,黛玉心裏一顫,妙目深深看了賈琮一眼後,對張友士道:“老先生,不知可否入內探視家父?”


    張友士忙道:“小姐自去便是,不妨事的。”


    黛玉聞言,再度感激一福,又看了賈琮一眼,和嶽姨娘、紫鵑一起進了裏麵。


    看著床榻上的林如海,三人似乎都覺得情況比先前好多了,至於到底好在哪,又說不上。


    三人隻慢慢看著,不過就連黛玉,都沒有再流淚……


    外間,賈琮沒有聽到痛哭聲,滿意的點點頭。


    若沒有方才那出“做作”,黛玉這會兒怕還要為林如海不能醒來傷心大哭。


    有些道理,從別人口中說出和從自己口中說出是兩迴事。


    能有這等良效,也不枉賈琮一番算計。


    不過至此,賈琮能為林黛玉再做的,已經不多了……


    重新落座後,張友士道:“往後每個月小老兒來施一迴針便可,再開個方子……伯爺、二爺放心便是,不會出問題的。”


    賈琮感謝道:“難為老先生了……”頓了頓又道:“不知世兄如今在何處為官?”


    張友士聞言喝茶的手都抖了下,忙放下茶盞答道:“如今在內務府做個筆帖式。”


    賈琮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在五皇子手下做事……”


    皇五子劉升雖然頑劣不成器,但最受崇康帝和皇後喜愛,太後麵前也伶俐得寵,如今執掌內務府,管理一應皇商,比如薛家。


    張友士的兒子若是做到管事級別,那照應起來就困難些。


    到了那個地位,真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背後牽扯的利益極大。


    可區區一個八品筆帖式,都不用賈琮出麵,賈璉出麵都夠了。


    尋些親朋故舊,在內務府裏說幾句話就能照顧到。


    露出這個口風後,張友士頓時感激不盡。


    他兒子是晚來得子,家裏寵的厲害,卻是文不成武不就。


    張家雖薄有家資,可就是留下一座金山也不夠吃一輩子。


    所以張友士就尋思著給他兒子捐個官兒,上迴便是進京跑官。


    可他年事已高,雖身體還算硬朗,可說不準哪天就有個災難。


    最放心不下的,自然就是他那個寶貝兒子。


    如今能為他兒子留下這樣一份香火情,張友士自然滿意之極。


    都堅決不肯收賈璉封的大紅封,喝了參湯,就匆匆告辭離去。


    等賈琮、賈璉兄弟二人將其送出鹽政衙門,折返迴後宅,走到穿山遊廊時,賈琮正想與賈璉交代些什麽,卻見他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賈琮唬了一跳,問道:“出了什麽事?”


    賈璉看起來是真的傷心,之前怕驚擾了賈琮,還死憋著不敢出聲,這會兒見被賈琮發現了,索性不再強忍,嗚咽痛哭起來。


    若是個女孩子這般哭,賈琮也就勉強忍了。


    可一個大老爺們兒委屈的哭成這樣,賈琮登時膩味壞了,皺眉喝問道:“到底出了何事?”


    聽出賈琮的不耐和惱意,賈璉哭聲一收,趕緊用帕子抹了把臉,紅著雙眼抬頭看向賈琮,賠笑道:“三弟,是我的不是……”


    賈琮抽了抽嘴角,道:“你是我二哥,不用這樣小心的和我說話……說,到底怎麽了?揚州有誰活的不耐煩了,敢給我二哥難看?”


    賈璉聞言心下感動,忙搖頭道:“不是不是……是……”說著,又有些傷感的哽咽道:“我剛才瞧張友士為了他那兒子,竟做到了這個地步,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再想想咱老子……”


    賈琮:“……”


    賈璉摸了摸右臉根處的空缺,那是被賈赦一劍削去的,麵上表情也不知是悲是痛還是恨。


    賈琮不願勸說什麽,道:“行了,咱們要不是托生在賈家,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兒當泥腿子種地呢,有得必有失。瞧那張友士,也算是一身能為驚人了,可就是因為出身不算好,一把年紀了也隻能為他兒子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再說,你委屈個屁!


    大老爺雖然……厲害,可你不一樣敢胡來?


    這會兒還敢在這道委屈……”


    若不是賈璉自己色膽包天偷了賈赦的小妾,他也不至落到這個地步。


    賈璉聞言登時不難過了,一張臉臊的通紅,支吾道:“三弟,那事都過去了,還說它幹甚……”


    賈琮冷哼一聲,道:“過去了?之前沒機會說,我問你,你眼睛總往嶽姨娘處瞧什麽?你當我看不出那眼神什麽意思?鬼鬼祟祟,你到底怎麽迴事?”


    賈璉聞言,臉都唬白了,叫道:“三弟,你可別誆我,我可沒對她做什麽!”


    賈琮懷疑:“那你們倆的目光怎麽那麽別扭?二哥,你可別當我是傻子。”


    賈璉吭哧了會兒,方小聲道:“三弟,我和嶽姨娘真沒什麽,就是……就是被她發現了……”


    “發現了什麽?”


    賈琮皺眉道。


    賈璉小聲道:“發現了我和邱姨娘的事……”說罷,小心翼翼的看著賈琮,賠著笑臉。


    賈琮聞言都愣住了,邱姨娘就是在林如海房裏侍候的那個姨娘。


    如果說嶽姨娘還是風韻猶存,那邱姨娘絕對是正值豔色時。


    關鍵是……


    那邱姨娘一張臉冷若冰霜,分明就是冰山美人啊,怎會幹出這等事來?


    再者……


    賈琮打量了賈璉一眼,直言問道:“你不是身有難言之疾嗎?”


    這是當初他撞破賈璉和尤氏苟且時得知的。


    賈璉聞言差點沒找個地縫鑽進去,別說臉,連脖子都成紅色的了,不過羞愧到極致,也就不要臉了,甕聲道:“我在青樓附近尋了個江湖郎中,如今已經好了,不過……”


    “不過什麽?”


    賈琮問道。


    賈璉吸了下鼻子,耷眉臊目的難為情道:“我隻能和喜歡的在一塊兒時才行,還得是……還得是別人家的老婆……”


    “放屁!”


    賈琮氣罵道:“你要臉不要臉?”


    賈璉垂頭喪氣道:“三弟你別惱,我真沒哄你,我後來又去青樓裏試過,爬上清倌人的床根本沒用,其她的也不行。倒是龜公他老婆還行……總之,就是這麽迴事。三弟也別惱,哥哥我這輩子就是個廢人了,不過我從不強迫別人,都是別人自願的……”


    見他又在那邊抹淚邊偷看形勢,賈琮吐了口惡氣,鬱悶道:“你先收斂點,別渾來。迴頭再正經尋幾個名醫給你瞧瞧,你也別諱疾忌醫,總不能一直胡鬧,早晚讓人打死。再說,你這毛病誰還敢讓你登門?”


    不知想到了什麽,賈璉臉都變白了,保證道:“三弟放心,我就是再不是人,也不敢在家裏亂來……”


    賈琮聞言氣的恨不能斃了他,道:“你敢在家裏亂來,我直接送你下去伺候你爹!”說罷,一甩袍袖轉身離去。


    背後留下賈璉一人欲哭無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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