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怎想起做東了?想請我帶你去南省尋林妹妹麽?嗬。”


    進屋落座後,賈琮目光與寶釵接觸罷,對寶玉笑道。


    今日剛送走李虎,襲人就親自來替寶玉送請柬,不過這個東道應該也是臨時起意,不然不會飯都做好了再叫人……


    寶玉聞言圓臉一紅,笑罵道:“該死的,就會拿人家取笑!”不過頓了頓又埋怨道:“若是果真能去江南見識一番也則罷了,偏你要說勞什子延請名師去讀書,哪裏敢去?”


    眾人聞言紛紛嘲笑起來,三丫頭探春如今愈發俊眼修眉神采飛揚,燦然一笑道:“二哥哥,你林妹妹不知哭成什麽樣,你去看她難道不好?讀書怕什麽,在家還不是一樣讀書?”


    寶玉咬牙道:“那如何能一樣?在家裏和姐姐妹妹們一起讀書,倒還能忍受那些酸腐文章。可要是去了南邊,整日裏和群滿腹名利的蠹蟲念書,還不如死了幹淨!”


    湘雲沒好氣道:“又是這一套說法……千百年來讀書人難道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偏你就不行?”


    眼見又要爭吵起來,寶釵溫婉勸道:“好了,這些車軲轆話翻過來覆過去說了一百遍也不止,今日就別說了。”


    賈琮對湘雲笑道:“雲妹妹倒是個有誌氣的,隻是人各有誌,哪裏好強求?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路,過日子,總要自己過的舒爽順心才好。”


    湘雲與眾人一起看著賈琮的臉,目光各異,聽他說罷,湘雲抿了抿口,有些不服道:“可寶玉整日裏在我們女兒家隊伍裏廝混,日後怎麽辦?”


    賈琮笑道:“寶玉是極聰明的人,隻是越是聰明的人越自負,不會輕易被人說服。這世上大部分人也都以為世人皆醉我獨醒……”


    寶玉奇怪:“你到底是向哪邊兒的?”


    眾人大笑,賈琮搖頭笑道:“都沒錯,若是賈家能始終昌盛富貴,你當一輩子富貴閑人未嚐不是幸事,也不必非要讀書受罪,你本沒有一顆爭名奪利的心,不像我這樣的俗人……隻是若賈家哪天家道中落,到那時你才能明白雲兒和三妹妹對你的好心,你不該怪她們的。”


    眾人聞言不笑了,寶玉都沉重起來。


    賈琮卻又微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世事難料,就目前來看,保賈家三五十年富貴不衰,比你浪子迴頭考中舉人進士的難度小的多,三妹妹和雲兒也是在難為你……”


    “噗嗤!”


    靠在賈琮身旁的寶釵聞言笑出聲,嗔了賈琮一眼。


    探春、湘雲等人跟著大笑起來,寶玉也不惱,隻用手指著賈琮虛點了點,苦笑道:“幸好你明兒就要走了,不然非得被你欺負死……”


    聽寶玉這般說,氣氛又急轉而下。


    寶玉倒沒什麽,迎春、惜春有幾分不舍,探春、湘雲多幾分惋惜,寶釵心裏卻是極難受。


    坐在賈琮下手的探春道:“三哥哥,不知你這次離家,幾時能歸?”


    賈琮看著她清爽精神的俏臉,想了想,認真道:“要看我何時能將錦衣衛重新整治起來,也要看新法在南省何時能通行無阻,不過兩者是相輔相成之勢。


    待十萬錦衣再度縱行天下,奉天罰罪時,便是我北還神京之日。”


    此言一出,探春、湘雲等無不目現異彩,寶釵更是心動神搖,一雙妙目盡在賈琮臉上……


    向來寡言的迎春也舉杯,有些訥然笑道:“恭祝琮兄弟早日功成名就,也早點家來,姊妹們都惦記你呢。”


    賈琮陪飲一杯酒後,笑道:“多謝二姐姐牽掛,琮必不辱家人所望。”


    見他如此豁達大氣,賈家諸姊妹們也多放開心思,再度開懷起來。


    個個好奇黑遼情景,北國風光。


    是不是果真和賈琮郵寄迴來的書信裏夾著的畫裏畫的一樣,無盡的林海雪原……


    眾人多聽的有趣,獨寶釵心不在此,間或尋機會問道:“平兒她們可曾收拾妥當了行禮?”


    賈琮道:“這次南下,帶她們一起去。”


    寶釵聞言麵色微變,心裏忍不住生起一股醋意。


    探春等人也紛紛豔羨不已,她們雖是貴門小姐,可一生能去的地方實在有限。


    正當寶釵想說點什麽時,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


    眾人往門口看去,就見襲人引著一丫鬟匆匆進來。


    見到來人,寶釵一怔後,心頭一沉,問道:“同喜?你來做什麽?”


    同喜是薛姨媽身邊的貼身丫鬟,此刻她一臉驚慌,看著寶釵哭腔道:“姑娘,了不得了,大爺出事了!”


    寶釵聞言唬了一跳,本就雪白的俏臉,愈發白皙。


    其她人也都提起心來……


    賈琮皺眉沉聲道:“不要慌,慢慢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同喜被賈琮皺眉麵對,心裏一緊,趕緊道:“是跟在大爺身邊的人迴來說,大爺本在錦雲樓赴宴看戲,不知怎地和成國公府的二公子因一戲子起了衝突,兩邊打了起來,大爺被打狠了,馮梁逃迴來求救,說要是再慢點,大爺就要不行了……”


    聽聞此言,寶釵駭的身子都搖了搖,卻忽地轉頭看向賈琮,目光驚疑!


    旁人都以為她是向賈琮求救,隻有賈琮明白她的心意。


    賈琮苦笑一聲,道:“不是我,成國公府與我不睦,昨日還與成國公世子發生了衝突……”


    見寶釵驚疑的目光漸漸舒緩下來,賈琮心中一暖。


    換做是他,怕都不會相信有這種巧合。


    他前日才與寶釵說過,要尋人故意將薛蟠打個半死,好借機帶她南下。


    明日他就要離去,偏薛蟠今天被打……


    寶釵目光中能漸漸釋疑,這需要極大的信任。


    旁人正對二人的表現摸不著頭腦,賈琮已經站起身,對同喜道:“姨媽現在哪裏?馮梁呢?”


    同喜忙道:“我們太太在老太太處,馮梁在前麵候著。”


    賈琮對寶釵道:“你先去陪姨媽,我帶著馮梁去救大哥,去去就來。讓姨媽放心,是小事。”


    寶釵聞言,麵色動容,杏眼中目光感激的看著賈琮,似不知該怎樣開口感謝……


    賈琮麵色卻忽地變得隱隱古怪,道:“大哥這樣的性子,怕是不能再在京中待了,至少我不在時,不好在京中待……罷了,等我救人迴來後,再與姨媽說罷。”


    說罷,看了俏臉已然緋紅一片的寶釵一眼,又與滿頭雲霧的賈家諸姊妹告別後,大步而出。


    ……


    延福坊,錦雲樓。


    原本華貴銷金之地,此刻卻滿地狼藉。


    一樓大廳內,七八個華衣奴仆死狗般躺在汙穢的地上,動也不動。


    多見血色。


    更有一人被倒吊而起,身上衣裳被扒的隻剩貼身褻.衣,醜陋不堪。


    周圍數十人不時有人將吃剩下的熱茶丟向那人,激起陣陣慘叫,也讓圍觀之人發出一陣陣大笑……


    被倒吊之人,便是薛蟠。


    周圍圍觀取樂的數十人裏,有半數披甲親兵,看起來著實悍勇。


    這二十餘人不動如山。


    又有半數,多是身著華服的貴公子。


    有人捧,有人溜,有人勸……


    中間主座是一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人,麵色倨傲。


    此人便是成國公府二公子,成國公世子蔡暢之地蔡珅。


    他今日將事情做到如此絕的地步,便是為了給蔡暢出氣。


    當然,這不是因為兄弟情深。


    豪門是非多,為了一個世子之位,多少高門內鬥得水深火熱。


    蔡珅比蔡暢小幾歲,但素來誌向高遠,不服其兄。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自證其比蔡暢強的機會,怎能放過?


    原本是想尋賈琮的麻煩,隻是賈琮極少出門,尋不到好時機。


    這個“機會”便落到了薛蟠頭上。


    賈史王薛四家同氣連枝,且如今薛家更是完全依附賈家而存。


    作為薛家如今的家主,被如此羞辱,也算是為其兄報了昨日受辱之仇……


    想想他那兄長得知此事後,會有的臉色,蔡珅心中舒坦之極。


    至於那個狗屁賈琮……


    嗬嗬,一個小小二等伯,又算得了什麽?


    賈家當年的確闊過,可如今真的不行了。


    或許還有不小的餘蔭勢力,可就算如此,難道賈家還會為了兩個紈絝子弟爭風吃醋大動幹戈?


    笑話!


    自忖百無一漏的蔡珅,誌得意滿的看著被倒吊起的薛蟠哭爹喊娘。


    貞元一脈的子弟從未瞧得起開國一脈,這會兒見之愈發鄙夷。


    然而正這時,蔡珅忽地眉頭一皺,若有所感的看向外麵,正要說什麽,就聽到門口哨衛的成國府親兵發出一道怒喝聲:


    “勒馬!什麽人?大膽……”


    怒喝聲未吼罷,就傳來兩聲慘叫和來不及的預警聲。


    大廳內二十餘成國府親兵不算廢物,聽到怒喝聲時已經開始警戒。


    隻是到底十餘年來未再接觸戰陣,比不得剛從九邊血殺迴來的悍勇老卒。


    戰陣還未結起,就見十數匹鐵騎自樓外突擊而入。


    所攔之人,不是被馬鞭抽翻,就是被狠狠撞開,少不得傷筋斷骨。


    一時間,原本對上薛家豪奴如殺雞屠狗的成國府親兵,潰不成軍……


    這等直轉而下的變化,讓蔡珅及一幹狐朋狗友們都懵了。


    尤其是從天而降的這些騎兵,個個麵容如鬼……


    好在這些煞氣騰騰的騎兵衝進來,打潰了阻擋之人後,就四散結陣圍繞起來,並未再繼續動手。


    蔡珅咽了口唾沫,正想自報門第,用家世退敵。


    這一刻,他忽然發現他比他哥哥蔡暢到底差在哪裏了。


    他早就聽說過蔡暢跟著趙昊一夥兒,和開國公世子李虎那一波打過無數次,斷骨頭都不止三五迴。


    原他以為自己也行,可現在看來……


    他心跳快的連唿吸都有些難了。


    正這時,就見封住一樓大廳門口的數騎鐵騎忽然讓開,一匹白色戰馬打著響鼻緩緩入內。


    噠噠的馬蹄聲扣動諸人心聲,馬背上少年凜冽的眼神,更讓眾人心寒。


    被倒吊在那裏的薛蟠,看到白馬上的少年後,眼淚嘩嘩的倒流,終於敢開口了,喚親人一般的唿喚了聲““琮……琮哥兒啊,你怎麽才來啊……”


    賈琮見之,隻輕輕點了點頭,瞥了眼後就不再多看,將目光落到擁在一起明顯色厲內荏的一群衙內身上,語氣平淡道:“將這些人衣服扒光,全部吊起示眾。”


    隨著這石破天驚的一番話,錦雲樓中風雲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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