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慶宮,萱瑞殿。


    看著那名太妃風言風語的說著賈家的家風,再影射到宮裏賈家大姑娘身上,葉清微微皺起眉頭。


    她認得這位太妃,在宮裏素有老好人的印象,極少聽說她和哪個生口角絆子,今日怎就給賈家大姑娘挖了這樣狠毒的一個坑?


    一旁永泰郡主劉陶陶見葉清蹙起眉頭,登時喜笑顏開,嘻嘻笑道:“清姐姐,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


    葉清瞥了她一眼,道:“又值當什麽?隨意一打聽不就清楚了。”


    劉陶陶聞言大感無趣,悄悄瞄了眼葉清,見她果然不在意,噘了噘嘴道:“好啦好啦,我告訴你就是。我聽宮人說,皇後娘娘近來在準備為陛下選妃,如今陛下後宮才幾人?別說一個皇貴妃,兩個貴妃,四個妃,六個嬪沒湊齊,連貴人也沒幾個。皇貴妃且不提,多半是輪空的。可兩個貴妃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著。前兒陛下單單見了賈家那位大姑娘,可不就礙人眼了?董太妃還想讓她娘家侄孫女兒進宮呢……”


    葉清聞言哂然一笑,沒有理會。


    劉陶陶見之大奇,道:“清姐姐,你不幫賈家大姑娘說話?”


    葉清覷視之,道:“我幫她說什麽?”


    劉陶陶撇嘴道:“你甭想瞞我!如今誰不知道,你眼裏中意賈家那位清臣公子,為了降服他,連武王叔都出麵了,安排人要把他丟進軍裏打磨,磨掉他那身文人傲骨。等過兩年,他老實了就迴來和姐姐成親,到時賈家在宮裏的那位大姑娘就是你的大姑姐了,你不幫她你幫誰?”


    聽她嘟嘟嘟的說了一通後,葉清直接上手,捏住了劉陶陶的臉頰,扭了圈兒後似笑非笑道:“你還不到二十,就整日裏家長裏短的傳閑話,這張好嘴不想要了是不是?”


    劉陶陶“哎喲哎喲”的叫著痛,求饒道:“好姐姐,又不是我故意打聽的,這些話都是自己往我耳朵裏鑽,我想不聽也不成啊!”


    這邊動靜驚動了太後等人,太妃皇妃們見葉清扭的劉陶陶大叫,一個個麵上笑著,心裏卻側目不已。


    劉陶陶貴為郡主,又一直養在宮裏,和公主無異,素來天不怕地不怕,還被葉清如此欺負,可見有太後在一日,葉清之榮寵就無人可及。


    太後都嗔怪道:“好好的,你欺負陶陶做什麽?她若頑皮,你教導她便是。”


    眾人聞言,紛紛抽了抽嘴角……


    葉清笑著鬆手後,道:“孫女兒這不正在教導她麽,這小丫頭,年歲不大,就跟一起子長舌婦學著家長裏短的傳閑話,竟還傳到我頭上了。”


    那兩個太妃聞言,麵色忽地變得不大自然起來。


    太後則眉尖一挑,道:“又傳什麽閑話了,怎還和你相幹?你素不招惹是非,是誰閑的沒事做了?”


    葉清笑道:“沒什麽,不過還是當日在九叔王府的事。那日情形孫女兒都給太後說過,太後也道多虧了賈琮那小子。結果現在外麵到處傳的亂七八糟,說賈家如何如何了,惹人厭的很。算起來,咱們還欠人家一個人情呢,這還沒還上,又累得人家掉泥坑裏了,著實頭疼。好在賈琮為了賈家,馬上要去九邊打熬去了,不然真沒法再見他……”


    太後也不糊塗,知道葉清在說什麽,她笑道:“這是怎麽說的?我聽說他不是和前朝李杜一樣,是個極會作詩寫詞的麽,怎麽好端端的跑九邊那麽遠作甚?”


    葉清大眼睛微微眯了下,掃過太後鳳榻邊的諸人,笑的愈發燦爛,道:“方才太妃娘娘不是說了嘛,賈家寧國府那邊做下了混帳事,結果好些人落井下石,連榮國府也一並掃了進去,皇伯父雖知道榮國與寧國不同,可奈何彈劾的人太多,皇伯父就傳旨賈家,想要安穩,就再立些軍功吧。賈琮身上承著榮國府的世子位,就不得不往九邊去了。


    這本也尋常,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合該他的命不好,誰讓他姓賈?偏宮裏到處傳著,是我讓九叔安排他去九邊,要熬掉他的傲骨,再入贅到葉家。


    老祖宗您聽聽,敢情我就這麽沒人要啊?”


    見鳳榻上太後鳳顏震怒,要肅清宮闈,好好收拾那群犯口舌的賤婢,也使得之前兩個老太妃落了好大的麵子,劉陶陶暗自撇了撇嘴,衝葉清皺了皺鼻子,還狡辯什麽“幫他說什麽”,這若不算幫,什麽還算幫?


    忒不講理了……


    ……


    榮國府,墨竹院。


    夜幕時分。


    正堂內,看著依次落座的賈家姊妹們,個個杏眼含淚,賈琮麵帶微笑道:“這都是怎麽了?”


    寶玉歎息一聲,道:“賈琮,這次本該我去的,我自幼受用許多福祉,原該由我出力,隻可惜老太太、太太不準……”


    寶釵、黛玉、湘雲等心思靈透者,聽他這般,個個麵色浮現古怪。


    雖也知道寶玉的性子,不是虛偽作假的,可這樣說到底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


    給眾人端茶上水的晴雯,都忍不住狠狠剜了寶玉一眼,心道快閉上你的鳥嘴……


    賈琮卻似無所覺,笑道:“以後還有機會,等你再大些,我下迴出征帶上你。”


    寶玉沒好氣道:“去一迴還不夠,還想去二迴?”


    湘雲實在聽不下去這尬聊了,岔開話題問道:“三哥哥,聽說九邊苦寒,十分寒冷,你去了後,萬萬要穿厚些,如今又沒甚仗打,寧可穿成大包包,行走不便些,也不能冷著呢。”


    寶釵也輕聲道:“家裏的黑熊皮裏外發燒大氅和狼皮褥子我都帶來了,我比量了下,看著有些長,琮兄弟讓人裁剪裁剪,穿著暖和……”


    賈琮見寶釵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微微頷首,笑道:“你們也別把我看的那麽嬌貴,打小在東路院,冬日裏不生火的日子都熬過來了,九邊雖苦寒,但火炕卻熱。再說,九邊駐紮了那麽多軍民,數十上百萬之巨,人可往,吾亦可往。雖常年讀書,但卻從未中斷打熬筋骨,不是真的弱書生,你們不必擔心的。”


    寶釵聞言,忙低頭用帕子拭去淚水。


    她知道賈琮是個堅強的人,也一定喜歡堅強的……


    黛玉則看著賈琮,輕歎一聲道:“三哥哥好灑脫的性子……”


    賈琮嗬嗬一笑,道:“林妹妹謬讚了,不過是盡力將事情往好處想罷了,將不利化為有利,自怨自艾解決不了問題,自強可以。”


    黛玉何等聰慧,登時聽出賈琮言語中的勸誡,她心中感激,垂下臻首道:“謝謝三哥哥教誨……”


    賈琮聞言點點頭,與寶釵相視一笑。


    探春看著賈琮,抿了抿唇角,道:“三哥哥何時啟程?我們姊妹想做個東道,請三哥哥一請。”


    賈琮笑道:“看吧,老爺明日會將我的身份憑證報與宗人府和兵部,由他們議定派往哪方,報道時間的截止日期後再定奪。”


    探春眼睛明亮,看著賈琮道:“三哥哥可有什麽囑托的沒有?”


    賈琮想了想,道:“家裏仆婢中原先諸多老人,大都被拿下。雖起因皆由其多行不義,但難免會有人遷怒於我這邊。如今罪魁禍首都入了詔獄,但必然會有漏網之魚,以及舊時關係。我在時自然無人敢動作,但我離開後,多半會有人發作到我院子裏的丫鬟身上。三妹妹可以幫忙看顧一二……”


    探春聞言,爽利的點頭道:“三哥哥放心,若果真有不知好歹的,我必不會不管,我若管不了,就去尋太太、老太太。真鬧一場,看哪個能落著好!”


    聽她如此說,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寶釵道:“瞧把你厲害的。”


    唯有惜春一直默默寡歡,小小的身子靠在交椅上,像藏縮在裏麵一般,也不說話,也沒有笑容。


    當眾人的目光隨著賈琮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時,惜春下意識的把小身子往椅子裏藏去,有些驚慌不敢看人……


    東府的事,許多人都不以為意,拿看笑話的心思去看。


    唯有惜春,受傷最深。


    賈琮麵上微笑淡了些,寧國慘烈至斯,他是始作俑者,幕後推手,卻不希望傷到一個這麽小的孩子。


    他看著垂著眼簾靠在椅子裏的惜春,溫聲問道:“四妹妹也來送我?”


    “嗯。”


    惜春小聲一應,悄悄抬眼看了賈琮一眼,又趕緊垂下眼,一雙小手不安的擰著手裏的帕子。


    眾人見之也都不笑了,賈琮心中一歎,卻微笑道:“上迴就和四妹妹說過,咱們是一樣的人。雖然都早早沒了娘親,可還是要慢慢長大……四妹妹怕是不知道,那年六月二十八,我在東路院西牆根子裏一個人瞧螞蟻窩子,就聽到牆那邊傳來許多女孩子的說笑聲,四妹妹知道她們在說什麽嗎?”


    “……六月二十八?”


    惜春怯怯的問道,眉眼間多了些靈動。


    賈琮點頭笑道:“對,就是六月二十八,我記得特別清楚,因為那是第一次,我知道原來人和人真的不同……那一天,我掏螞蟻窩掏的渾身是泥,還隻是傻樂,卻聽到牆那邊,一群女孩子在給一個小姑娘慶生。


    宴席上香甜的氣息飄過牆來,真香。好多姊妹們歡聲笑語不絕,熱鬧非常,聽說那個小姑娘還得了好多禮,有新衣裳,有新鞋襪,有字畫,還有首飾……


    那會兒我就想,要是我是那個小女孩就好了,哪怕隻過一天那樣的日子,這輩子就算沒白活。


    四妹妹,你知道那個小女孩子是誰麽?”


    周圍寶釵、黛玉、湘雲、迎春、探春,還有晴雯、小紅、春燕幾個服侍的,聽完這番話早已淚眼漣漣,心中忍不住憐痛,惜春則猶豫道:“許是……許是我的生兒……”


    說罷,格外愧疚。


    好似賈琮當年那樣慘,都是她的錯。


    六月二十八,正是她的生日。


    賈琮笑道:“對,就是四妹妹的生日,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但是,正是從那日起,才堅定了我一心向學的誌向!


    不管周遭環境多麽惡劣,不管旁人如何看我如何待我,也不管她們如何說我娘的不是……在我心中隻有一言從未改變,那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外人怎麽看咱們不重要,咱們自己積極向上才最重要。


    若無當日四妹妹的生兒,我未必能有此心,也未必能有今日。


    所以今天,我將這句話送給四妹妹,希望四妹妹以後也能和三哥哥一樣堅強的生活,好不好?”


    惜春聞言,明白了賈琮的心意,她大眼睛怔怔的看著賈琮,淚花卻緩緩積聚落下,她癟起嘴,聲音沙啞道:“我聽嬤嬤們私下說,東府從裏到外都是髒的臭的,隻有門口兩尊獅子是幹淨的。如今大老爺和蓉哥兒被流放了,再也迴不來了。大哥也死了,都是帶著惡名髒名,往後旁人說我,必也是壞名髒名,日後一輩子被人嫌被人厭,是個喪門命……”


    “胡說八道!”


    賈琮還未開口,探春登時站了起來,修眉飛揚,咬牙切齒道:“哪個嬤嬤說的?東府那些事,和你什麽相幹?


    我道昨兒起咱們怎麽哄你也哄不好,隻當你是在為他們傷心,原來竟是聽了這些黑心肝的閑話。


    四妹妹你說,是哪個臭婆子在亂嚼舌頭,今兒我必和你討個公道!”


    惜春卻搖搖頭,道:“不用了,東府出了那樣的事,又何止一個兩個在說?哪裏又管得了這許多……我還是聽三哥哥的話吧,往後再不把這些放在心上,自己好好活就好。心裏再苦,還能苦過三哥哥?”


    眾人聞言齊抽嘴角,哭笑不得,賈琮卻嗬嗬笑道:“對!四妹妹能這樣想就對了……其實現在看起來比天還大的事,好似能壓的人要活不成了,但等過幾年迴過頭再看,眼前的這些事,其實都不算事。”


    看著原本是安慰的對象,如今卻將她們大多數人的短處做了勸慰和叮囑,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言談成熟沉穩,理事舉重若輕。


    儒雅不俗中,又透著處世的智慧。


    黛玉、湘雲、探春等看了會兒賈琮,又下意識的看向身旁正盈盈望著賈琮的寶釵。


    寶釵感覺到姊妹們的注視,先是詫異不解的迴頭看去,迎上眾人隨即一張雪白的俏臉,登時飛起紅暈。


    白裏透紅間,仿佛一株牡丹盛開。


    ps:事情沒處理完,實在抱歉,具體什麽事,就不多說了,太負能量了。這一章對惜春的話,其實也算自勉。許多事情真的沒辦法,我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希望過幾年迴頭看,會淡忘。被至親傷害,哭都沒眼淚流。但生活就是如此……


    不多說,希望書友們能給幾天時間讓我調整一下,劇情也到轉折處了,心急的書友可以攢幾天……


    實在抱歉,希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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