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話!哪個給你說的?”


    賈琮麵色肅穆,厲聲嗬斥道。


    賈環如今心裏愈發敬畏賈琮了,不是對賈璉、寶玉那樣因為年紀大而生的畏懼,而是因為賈琮有能為。


    連他娘趙姨娘都屢屢教他,讓他跟緊賈琮,因為賈琮是個心裏藏奸的,日後準有大出息……


    見賈琮臉色難看,賈環也不敢頑劣了,垂著頭老實道:“是聽我母親說的……”


    賈琮聞言輕吸了口氣,雖然他早就料到,寧府之事一定瞞不過有心人,卻萬萬沒想到,消息會散播的如此之快,隻一夜功夫,一天都未到,卻是連趙姨娘都知道了。


    事情要壞……


    這件事一旦大範圍傳開,寧國危矣!


    這件事雖並無證據,賈珍也隻是死於酒後作嘔,可外人卻不信。他們或許會以為,若是沒賈蓉推倒那一下,賈珍未必就吐不出來……


    在此以孝治天下的世道中,弑父之罪,即使是無心之舉,也是十惡不赦之大罪。


    要受千刀萬剮淩遲之刑!


    再加上賈珍做下的那些無德之行,寧國若不除爵,簡直天理不容。


    昨日賈琮雖及時讓賈母下令製住了寧安堂內的嬤嬤、丫鬟,可是如今看來,在此之前,怕就有人將消息傳了出去。


    有沒有人推波助瀾他不清楚,畢竟這樣的事本就極易傳播開來。


    可是,若果真如此……


    他心裏要有準備了。


    “三爺,琥珀姐姐來了……”


    賈琮正麵色凝重的尋思著,就見覓兒引著一大丫鬟進來,正是賈母房裏的大丫頭琥珀。


    琥珀與賈琮行禮罷,看了眼賈環,對賈琮笑道:“三爺,老太太請三爺去一趟。”


    賈琮點點頭,道:“知道了。”


    ……


    榮慶堂內,氣氛還算不差。


    賈母與寶玉坐在軟榻上,王夫人、薛姨媽坐於高台兩邊。


    堂下,賈家姊妹們坐於交椅上,輕聲說笑著。


    對於內宅而言,賈珍暴斃雖亦駭人,但她們一年也見不到兩迴人,所以也隻是驚駭了一下罷了,除了被送迴去的賈珍胞妹賈惜春外,餘者心裏並不在意……


    就聽上麵賈母對薛姨媽埋怨道:“都道我偏心寶玉,不待見那個孽障,可你瞧瞧,他可有一刻鍾讓人安心的沒有?昨兒才叮囑他,好生幫襯著老爺和璉兒,他倒好,轉眼迴家來吃飯。東府難道就沒他一口吃的?”


    賈母的耳報神隻探聽到了這個,因此迴報與她。


    對於賈琮如此恣意無禮,不知輕重,賈母心裏極惱。


    薛姨媽聞言,麵上作疑惑狀,道:“這不像是琮哥兒的性子啊,再說老爺還在那邊,豈有他獨自迴來用飯的道理?”


    賈母哼了聲,道:“保不準他就會欺哄老爺,故意如此……”氣話說罷,又無奈歎息道:“我也怕冤枉了他,所以才喊來問話。隻不管如何,他也不該丟下老爺一人迴來受用。”


    薛姨媽這話就不好接了,隻是依舊納罕。


    王夫人緩緩道:“許是,又出了什麽事吧?”


    賈母現在就聽不得出事,聽到這兩個字,太陽穴都直跳。


    正想著是不是再尋兩劑膏藥貼上,就見琥珀引著賈琮入內。


    賈琮行禮罷,沒被叫起,聽上頭賈母沉聲問道:“你怎麽迴來了?不是讓你幫襯老爺麽?”


    賈琮麵色平靜,道:“東府大老爺趕我迴來的。”


    “……”


    賈母千想萬想,也沒想過是這個緣由。


    王夫人都奇道:“這是怎麽說的?好端端的,你還在他家裏幫忙……”


    賈琮苦笑一聲,道:“迴太太,侄兒派人去給珍大哥選壽材,特意叮囑人挑選最好的迴來……”


    “是下麵人不盡心?見你年小糊弄你?”


    賈母沉著臉問道。


    賈琮搖頭道:“這倒不是,孫管事選迴來的木料已經是半個西城壽材鋪裏最好的木料了,族人們也誇好,足有五寸厚,隻是東府大老爺還是覺得不夠。且他也不識得琮,以為我不配在東府做事,就讓我迴來了。”


    賈母聽聞原來是這迴事,麵色稍微舒緩了下來,又奇怪問道:“老爺呢?他最向著你,沒和東府大老爺說清楚?”


    賈琮頓了頓,道:“敬大老爺沒給老爺機會……”


    賈母聞言麵色登時難看起來,以為賈敬燒香修道修得腦子糊塗了,敢不給賈政體麵,沉聲道:“到底怎麽迴事?”


    賈琮道:“因為敬大老爺和蓉哥兒被宗人府的屬官帶去宗人府問話去了,他臨走時匆匆罷免了我的差事,老爺來不及解釋,他們就走了。”


    賈母:“……”


    賈母耷拉著眉頭,直瞪著賈琮。


    王夫人、薛姨媽麵色也都變了,她們自然明白,被宗人府喊去問話是什麽意思。


    王夫人見賈母氣的說不出話來,看著賈琮怨怪道:“你這孩子,這樣的事怎不早點來說?”


    賈琮似有些莫名,道:“太太,大老爺和蓉哥兒被喊去宗人府,要緊麽?”


    王夫人見他如此,隻當他不明白此中道理,奇道:“老爺沒和你說什麽?”


    賈琮搖搖頭,道:“老爺隻麵色擔憂的歎息了聲,沒說話,就被族裏幾個叔伯給勸到裏麵去了。侄兒本還想解決了壽材之事,隻是賈薔他們幾個寧國那邊的說不敢勞侄兒費心了,侄兒就先迴來了。”


    王夫人聞言,沉下臉來。


    她對這些事門清,對賈母道:“如此看來,賈薔他們倒是起了不該起的心思。”賈薔亦是寧國嫡孫,當年寧國公賈演生四子,代化最長襲爵,賈薔是賈演第三子之後。若是賈珍賈蓉倒了,他未嚐沒機會承爵,隻是……


    賈母還沒言,就聽賈琮忽地麵色凝重道:“其實就算老太太不喚我來,琮也要來的,有一急事,我剛得知,不得不來告知老太太、太太。”


    賈母沉聲道:“又怎麽了?”


    賈琮將賈環剛去墨竹院說的話說了遍,隻因內眷在,所以將強女幹說成了欺辱。


    可饒是如此,還是聽的賈家姑娘們麵紅耳赤,紛紛起身去了西暖閣。


    賈母等人卻顧不得她們了,真真又驚又怒!


    賈母急怒道:“那個下作娼婦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賈琮搖頭道:“這個我便不知了,不過琮猜想,必是昨夜我們這邊過去前,就有人傳散開來。老太太,要有準備了……”


    最後一言,賈琮聲音凝重,聽的王夫人和薛姨媽愈發提起心來。


    賈母更是驚駭,她並不糊塗,東府那邊的事當真傳了開來,對於賈家必然是天崩地裂的衝擊!


    那是扒灰弑父的醜聞啊!


    莫說賈家,天家都經不起這兩項罪過!


    唐明皇娶楊貴妃,還讓她出家掩飾一番,賈珍卻要當著兒子的麵強上。


    若是扒灰還能勉強遮掩,弑父則是真真千刀萬剮的罪過!


    甚至,還能禍及家族。


    昨夜正是因為知道這點,她才會聽了最不喜歡的孫子的話,讓人將寧安堂的嬤嬤丫頭都控製起來警告。


    可沒想到,到底還是出事了。


    再一想賈敬賈蓉被帶走……


    賈母的麵色慘白起來,顯然,她也想到了,必是宗人府得到了信兒去。


    至此,賈母心亂如麻,再沒了主意。


    她沒主意,王夫人自然更沒主意。


    這等禍及家門的事,她們內宅婦人能有什麽法子?


    王夫人看向賈琮,問道:“琮兒,這事到底要緊不要緊?老爺和你璉二哥都不在,你可有什麽想法沒有?”


    薛姨媽也道:“琮哥兒年雖不高,但在外麵讀了兩年書,見識的多,見聞也廣,合該給老太太、太太分憂才是。”


    賈琮躬身道:“老太太、太太、姨媽且安心,縱然事情到了最壞之處,榮國這邊應該不會有事。”


    王夫人聞言一怔,繼而趕緊問道:“這話怎麽說?”


    賈琮沒有先迴答,而是看向了堂內的嬤嬤丫鬟們。


    見他這般,賈母哼了聲,道:“你們先下去罷。”


    堂內一眾侍候的嬤嬤、丫鬟們福身後,悉數出去。


    賈母身旁的鴛鴦也站起身來,賈母卻道:“你不必動了,若是連你也是守不住嘴的,這個家我待著也沒甚意趣了。”


    鴛鴦聞言拿大眼睛看向賈琮,王夫人薛姨媽也連連給賈琮使眼色,賈琮見賈母瞪著他,點點頭道:“老太太說的在理。”


    賈母聞言,麵色舒緩了些,她還真擔心這個混賬孫兒讓她下不來台,偏他若真執意讓鴛鴦下去,她也沒法兒……


    賈母哼了聲,道:“你別哄我,趕緊說你的道理,說不出才有你的好!”


    賈琮點點頭,將如今朝廷局勢簡略易懂的說了遍,道:“托先榮國的福,開國功臣一脈,唯有榮國府在第二代還維持著軍中的威勢,至今尚有影響,雖遠比不得貞元功臣一脈勢大,但總還能為陛下所用。


    所以,相較於國朝重事,家裏這點子事算不得什麽台麵上的事,榮國這邊必然無憂。


    其實若是昨日消息封鎖的早些,沒有弄到現在人盡皆知,連寧國那邊也不會有太大的事。


    可如今卻……”


    聽賈琮這樣一說,賈母和王夫人還有薛姨媽麵色都好看了許多。


    隻要榮國府沒太大幹礙,就傷不了她們根本。


    念及此,再看賈琮,三人的目光都隱隱複雜。


    薛姨媽對賈母笑道:“雖有大不幸,可萬幸老太太家裏有這樣一匹千裏駒,外麵的事都明白,也是好事。”


    賈母緩緩點了點頭,難得沒罵賈琮兩句,縱然她心裏再不喜歡賈琮,可經曆這麽多事,賈政、賈璉他們都沒甚好法子時,賈琮總能在一團亂麻中分析出道理來,確實難得。


    賈母看著賈琮俊秀非常的臉,眯了眯眼,又問道:“那你說說,東府那邊,最差的結果是什麽?”


    賈琮頓了頓,道:“怕是……要除爵了。”


    此言一出,賈母等人無不麵色大變:“怎會到這個地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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