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一個時辰後,賈琮被“紅眼獨臂醜鬼”給夾在胳肢窩裏,丟出了二門。


    臉上的痛楚,再加上有心為之,讓他痛唿出聲。


    王府二門外,十數名氣息厚重,滿是煞氣的壯漢,齊齊站列於門前。


    見二門打開,一個人影被丟出來後,都皺起眉頭來。


    不過在看到出麵之人後,眾人齊齊震動了。


    “老古,王爺如何了?”


    “老古,王爺何在?”


    “古鋒,你個狗日的,快帶老子去見王爺!”


    一片嘈雜爆喝聲中,唯有一道聲音獨特:


    “琮哥兒,你怎麽在這?”


    古姓男子沒有理會諸多身著公候官服的軍方巨頭,而是看向那個開口之人,冷冷道:“忠靖侯,這是你家孩子?好大的膽,敢忤逆王爺!”


    “嗯?!”


    一時間,不知多少位大佬同時變了臉色,目光陰沉的看向才從地麵上掙紮而起的賈琮。


    見他灰頭土臉上沾著汙血,滿臉不忿,愈發不喜。


    忠靖侯史鼎聞言,更是聲音嚴厲的嗬斥道:“琮哥兒,怎麽迴事?”


    賈琮看起來頗為憋屈憤懣,看了眼這位表叔,強壓下怒火,道:“武王,讓我入贅葉家。”


    史鼎:“……”


    雖然沒見過幾麵,可史鼎是知道,賈琮為榮國府日後的承爵人的。


    讓他入贅葉家,賈家成什麽了?


    他勸說不得,可旁人管不了這些。


    方才罵古鋒的粗魯男子,幹脆上前一步,指著賈琮鼻子厲聲道:“豎子好膽,去葉家辱沒了你不成?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賈琮聞言勃然大怒,昂然反擊道:“你又算什麽東西,匹夫安敢辱我?”


    那男子聞言眼睛都紅了,握起拳頭就要砸下,一旁忠靖侯史鼎一把攔住,沉聲道:“淮安侯,他是榮國府賈家的子弟,身上承著世位。”


    雖不及侯爵貴重,但國公府的根腳絕不比侯爵差。


    淮安侯程勝聞言先是麵色一滯,不過隨即就變成了不屑,譏諷道:“原來是他家,不是早就成了宗親之爵了麽?聽說襲了一等將軍的那位,也沒幾天活頭了,再往下是二品是三品還不好說呢。開國一脈,衰敗成了這個鳥樣子,還有臉拿捏,呸!”


    賈琮冷冷的看了程勝一眼,道出了他曾經以為很中二,但此刻卻不得不說的一言:“三十年河東轉河西,莫欺少年窮!淮安侯,今日之辱,賈琮銘記!”


    說罷,與忠靖侯史鼎一禮後,匆匆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淮安侯程勝竟沒大怒,反而麵帶奇色道:“這小兔崽子挺有膽量啊,不過誰給他的勇氣這樣跟老子說話?他老子也不敢這樣和我說話。”


    幾個身著蟒袍公服中的一人淡淡道:“他幾年前就為衍聖公看重,推薦給鬆禪公為弟子,數月前一首‘人生若隻如初見’,就廢掉了新黨力薦的新科狀元,前幾日你還破口大罵的閹黨,今日也因他的舉報被一網打盡,今年他才十二歲。


    你說他有沒有勇氣跟你說話?”


    程勝聞言一怔,眨了眨眼,嘴硬道:“開國公,縱然如此,他能奈我何?今日要不是老史攔著,我打了他又怎樣?放前些年,敢忤逆王爺,我宰了他!”


    出言之人便是軍機閣首席大臣,開國公李道林,他側眼看了程勝一眼,淡淡道:“今日他若去他家老祖宗跟前哭訴,榮國太夫人一怒之下,持金冊進宮尋太上皇太後告狀,嗬,有你的好處。”


    另一人也道:“來日衍聖公再入京,堵到你淮安侯府大門前啐一口唾沫,你敢不敢和他動手?鬆禪公德望隆厚,名滿天下,你今日辱他弟子,來日他一筆文章寫出,你淮安侯府便能百世流芳。”


    程勝麵色一白,還想說什麽,卻沒人再理他。


    匹夫一個……


    李道林看著古鋒,沉聲道:“老古,王爺到底如何了?”


    古鋒冷冷的看著眾人,問道:“你們來幹什麽?誰讓你們來的?”


    之前第二個與程勝說話之人皺眉道:“是宮裏傳旨讓我們來的……你這叫什麽話?王爺有事,我們怎能不來?”


    他便是大乾宣國公趙崇。


    古鋒並不畏懼這些權貴,可怖的麵容上滿是生冷的疏遠,寒聲道:“王爺無事,你們走吧。”


    另一穿蟒服的國公沉聲道:“老古,無論如何也該讓我們見見王爺,否則,我們死不瞑目!”


    古鋒此刻最聽不得一個死字,瞪眼罵道:“放你娘的屁!蔡勇,當了成國公就敢詛咒王爺,以為老子成了殘廢就動不得刀了麽?”


    蔡勇聞言黑麵登時漲紅,厲聲罵道:“你才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說我死不瞑目,你胡唚什麽?你動得刀,老子就動不得?來來來,老子讓你一條胳膊!”


    眼見兩人激起火來,李道林瞪眼喝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鬧?老古,我問你,王爺到底有礙無礙?為何還不請太醫?”


    李道林為大乾六大國公之首,當年在武王麾下亦是最倚重的方麵大將,第一個被封國公。


    他的話還是有些分量,被斥之後,二人終不再嗆火。


    古鋒沉聲道:“王爺被九姑娘說服,已經開始接受郎中的治療。”


    李道林聞言,搖搖頭道:“外麵的郎中信不過,我府上有一郎中,醫術極為高明,我現在讓他過來。”


    古鋒聞言,目光稍軟了些,道:“藥材都是王府積蓄的,又有崔老看著,不妨事。道林,你們迴去吧,王爺先前隻是不願讓郎中治傷病,一直拖著拖壞了。如今既然被說服了,想要親眼見九姑娘出閣,就一定不會有事!”


    說著,又盯著史鼎道:“也多虧賈家那個王八蛋死扛著不點頭,氣的王爺震怒,何曾有人敢如此忤逆王爺?不過今日他若是點頭了,怕就要壞事了……”


    李道林聞言,深吸了口氣,麵上露出喜色,對一臉無語的史鼎笑道:“告訴那小子,好樣的,武勳子弟,就該有股虎氣!老子迴頭請他吃酒!”


    之前與賈琮懟的淮安侯程勝有些坐蠟的抓了抓大腦袋,懊惱道:“他奶奶的,罵錯人了!這救命大恩,老子迴頭得賠他一條胳膊才行!”又抬頭對古鋒道:“老古,聽說你胳膊斷了後,又練了套獨臂刀法,迴頭教教老子!”


    古鋒瞥了他一眼,冷冷懟了五個字:“老子教你娘!”


    ……


    大明宮,上書房。


    賈琮跪伏於冰冷的金磚之上。


    心裏想的卻是:這樣的金磚,現下的造價都要一兩黃金一塊,後世看新聞,有人拍賣了兩塊,賣了八十萬。


    跪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他才聽到上麵傳來問話聲:“武王如何了?”


    聲音低沉,分不清什麽情緒。


    賈琮注意力一凝,恭敬答道:“迴陛下,臣不知。”


    沉默了稍許後,上麵再傳下話來,聲音又低沉一分:“將經過敘來。”


    賈琮老實應道:“是。”


    說著,自青竹從榮府門前強行讓他去武王府說起,一直說到武王問他是不是葉清的心上人,及他拒絕。


    其中一字不改,俱與事實相合。


    禦案上,崇康帝翻看著一本厚厚的密折,上麵記載的,與賈琮所言,幾乎無異。


    不過,他未看到賈琮垂著的麵上,在說到下麵之事時,目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臣為榮國子孫,況且年紀尚幼,實不敢高攀芙蓉公子。因此,雖有武王王諭,又有一個斷臂男子威脅,臣還是不敢答應。”


    “後來,武王又說,可以說服太後,不用臣入贅葉家,隻讓……隻讓一個孩子姓葉就行,臣還小,不大……不大懂這些,也不敢答應,然後武王大怒,就讓那個斷了胳膊的人,把我丟了出去……”


    崇康帝聞言,麵色微微古怪,問道:“武王說,不用你入贅,那你為何不應下?”


    賈琮頓了頓,咬牙道:“臣不敢欺君,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怎麽說?”


    崇康帝問道。


    賈琮小聲道:“臣觀武王垂垂老朽,頭發花白,麵色枯敗,骨瘦如柴,連說話都艱難,房間裏都是腐朽臭氣,怕是……怕是要……


    萬一事後,太後不認,臣實在沒說理之處。”


    崇康帝聞言,先是目光一亮,不過隨即麵色卻古怪起來。


    還別說,這種情況真會出現。


    太後對延續葉家的執念,沒人比崇康帝更了解。


    太後是絕不會讓葉家唯一的血脈後人,嫁入他府的。


    哪怕這會兒安頓住武王,事後也一定會變卦。


    不過,崇康帝卻不會這樣說,而是板起臉來厲聲將賈琮訓斥了通,罵他不知好歹。


    罵罷之後,又問了些細節。


    譬如武王臥房內的陳設,窗戶開了沒開,喝的是什麽茶等等。


    沒有直接問賈琮如何,隻問點滴。


    賈琮一一如實迴答後,崇康帝最後問道:“你方才說,葉清帶去的四個郎中,一直坐在外間,沒能入內?”


    賈琮心中一跳,小心答道:“原來是這樣,不過……不過……”


    “不過什麽?”


    崇康帝眉頭一皺,問道。


    賈琮道:“因為臣一直不答應,武王大怒之下,說……說小九不得幸福,他死不瞑目。芙蓉公子趁機哭求,讓武王看郎中,不然日後她必被人欺負,說不得會慘死,然後……然後武王不知怎麽了,就變了主意,臣被丟出去的時候,那四個郎中都進去了……”


    崇康帝:“……”


    賈琮能感到,崇康帝看他的目光裏,真切的多了分殺氣。


    但無論如何,也要比崇康帝知道真實情況好百倍,況且這樣說法,反而能取信於人。


    賈琮似等候了好久也沒動靜,“忍不住”悄悄抬頭看去,卻正好與那雙冰冷的沒有一絲人情色彩眸眼對上,駭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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