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慶宮,壽萱殿。


    聽聞葉清之言,眾人笑而不語,太後卻道:“難道不是真的?”


    一個太妃笑道:“我隱約聽說,是榮國府的孩子。”


    眾人聞言大笑起來。


    原本是想看葉清嬌羞的模樣,誰料她竟點點頭,笑道:“哦,太妃娘娘說的是賈清臣啊?他的確還是個孩子,才十二歲大。”


    “才十二歲?”


    太後皺起眉頭來,有些嫌棄的看了身邊一個皇妃。


    那皇妃忙賠笑道:“太後可千萬別小瞧了這孩子,雖隻十二歲,可一身才氣極了不得的!前兒我娘家嫂子進宮時還誇讚來著,說這個賈清臣如今滿神京讀書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太後來了興致,詳問起來,這位皇妃則細細道來。


    葉清一直含笑旁觀,隻是看著這位皇妃,眼睛卻眯了起來。


    此妃封為淑妃,是崇康帝四妃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娘家,是侍郎府。


    其兄長張群,現為理藩院左侍郎,是鐵杆兒的新黨中堅!


    這樣一個出身,卻在這誇讚賈琮,嗬……


    “哎喲喲,太後您是不知道,這位榮國府的公子,生的那叫一個好!但凡見過他的,就沒有不誇的,都說是潘安在世,宋玉重生。”


    張淑妃一個勁兒的誇讚道。


    太後被哄的合不攏嘴,笑道:“若果真如此,的確是個好的。至於庶出嫡出,又有什麽妨礙?”


    她其實巴不得是庶出,她心裏也明白,讓人入贅葉家,嫡出的好人家想也不要想了。


    如今有一個庶出的,還這樣出彩,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見太後如此高興,張淑妃也得意,然後她若無其事的跟一旁一個皇妃使了個眼色,以為能瞞天過海。


    隻是又哪裏能逃過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的葉清的眼神,看到這個明顯不懷好意的眼神,心思百轉間,趁著另一皇妃還沒開口,葉清就冷笑一聲,插口道:“淑妃娘娘將賈清臣誇的那樣好,怎不見將你張家的女兒說給他?”


    眾人少見葉清用這種語氣說話,淑妃都怔了下。


    太後在宮裏活了一輩子,什麽事沒見過,見葉清麵色不悅,便知內中有問題,一雙老眼瞬間淩厲起來,看向淑妃,道:“怎麽迴事?”


    她地位尊崇,根本不必去委屈自己,講什麽情麵。


    有不悅直接帶到臉上,有話也直接質問!


    誰還能說她的不是?


    淑妃唬了一跳,麵色唰的變白,結巴幹笑道:“太後,沒……沒什麽事啊……”


    太後看向葉清,道:“九兒,你說!”


    她娘家就這麽一個獨苗兒,哪個敢算計,太後就能和誰拚命!


    見淑妃哀求的看著自己,葉清暗自一歎。


    若是其他事,她也就圓過去了。


    可這位為了算計賈琮,連她都帶了進去,若是今日不挑明,來日更麻煩。


    因而淡淡道:“賈清臣是個極好的,我也願意和他交個朋友,但也僅此而已。”


    太後並不放過,道:“既然是個極好的,那你怎麽要和他遠兒遠兒的?可是他身子有疾?”


    說著,目光如刀的掃過張淑妃。


    要是尋一個不能人道的給葉清,那就不是在算計葉清一個了,那是在讓她葉家絕後。


    張淑妃差點沒嚇尿,她根本沒想到,今日之事做的這樣天衣無縫,話頭是一位老太妃挑起的,她不過順著狠狠多說了幾句,原本正準備挑出後續,卻沒想到……


    會被葉清給當場識破,先打一刀。


    她哀求的看向葉清,可葉清並沒理她。


    想了想,葉清如實道:“賈清臣什麽都好,隻是……他生母是青樓花魁。”


    眾人聞言,一片嘩然,簡直不敢置信。


    太後更是滿臉震怒,抄起身邊的玉如意,直接砸在了張淑妃的臉上,罵道:“好一個賤婦!我葉家統共就這麽一根獨苗兒,你們也算計!你是想讓我葉家絕後,還是想逼死我?”


    張淑妃魂兒都快沒了,顧不得頭上的生疼,跪在地上砰砰的磕頭求饒。


    太後鳳顏大怒之下,哪裏肯聽,厲聲道:“去,將皇帝尋來!本宮要問問他,到底是哪個的主意?若是容不得我葉家,現在就可以賜白綾毒酒了!本宮和九兒一起喝!”


    聽她說的實在駭人,闔殿妃嬪公主全都跪了下去,苦苦相勸。


    隻是太後今日著實震怒,連葉清的求情都不理,隻讓傳皇帝,眾人無法,隻能聽之。


    眼見慈慶宮總管太監領了懿旨出去,眾人一個個心裏震動:


    看來葉家這位獨苗兒,果真是太後心裏絕不可觸碰的紅線。


    觸碰者,死!


    ……


    慈慶宮正掀起狂風巨浪時,榮國府這邊,卻已經到了尾聲。


    對於賴家、周家、吳家那些女人們,真真是禍從天上降。


    說來好笑,錦衣緹騎圍府之前她們還湊在一起,商議賈府“後二.奶奶時代”的內宅權利劃分問題。


    誰又能想到,轉眼間,王熙鳳把她們給供了出來,她自己落了個清白出來,她們卻要進去了。


    之前她們可是沒少幸災樂禍的感慨,人生際遇無常……


    等林之孝家的帶人去拿人時,哭鬧謾罵者有,尋死覓活者也有,可是都改變不了什麽結局。


    林之孝夫婦二人,素來不多話,好似一個天聾一個地啞,可做起事來卻極為幹練。


    根本不多話,帶了十來個健婦,將這幾人直接按倒,堵上嘴後拖到了前麵。


    這一幕讓賈府內無數人噤聲。


    這些一等嬤嬤和管事媳婦,往日裏何等心高氣傲?


    對下麵奴仆動輒嗬斥,她們的地位,便是奴仆們的終極目標。


    誰能想到會有今日?


    看起來總共不過十數人,可這些人,卻是整個榮國府內絕大多數的一等奴才。


    凡是有體麵的,幾乎悉數被拿下。


    看著跟在這些人身後,緩步前行的賈琮,榮府內大大小小的奴仆婢女婆婦們,無不陪著小心,彎腰行禮。


    看著他俊秀之極的麵龐上不帶一絲表情,眾人心裏無不升起一股寒意。


    這個時候,再沒人敢說他形容肖母,出身卑賤了。


    恰恰相反,他們竟覺得賈琮這樣的人,天生就有貴氣,才生的那樣好,否則,如何有此威勢?


    賈琮沒有理會賈府內奴才們的心聲,他將眾多惡奴們送出角門,交付給錦衣親軍後,就目送了他們離開。


    錦衣緹騎們對賈琮很有好感,他們已經得知,賈琮將今日抄家所得,分文不取,除卻交還案宗上記錄的苦主外,其餘悉數贈與鎮撫司。


    這就是他們今日出動的紅利,先前韓濤打過招唿,人人有份。


    因此眾緹騎對賈琮極有好感,離去時紛紛行禮。


    這一幕,愈發讓賈府的奴才們心生敬畏。


    目送緹騎離開後,賈琮在賈府奴仆敬畏的目光中,再度折返榮慶堂。


    ……


    賈琮迴來時,賴嬤嬤等人都已被帶了下去。


    從今日起,她們很難再踏入賈府半步。


    賈母都會怕她們心懷怨恨……


    既然注定不自在,索性不見麵的好。


    “老太太、老爺、太太、姨太太、珍大哥……”


    賈琮躬身行禮,一連串的問安。


    錦衣緹騎撤走後,賈珍先一步從榮寧二府的夾道小門中趕了過來,這會兒已經得知了原委,此刻不知該說什麽……


    榮慶堂內,氣氛壓抑。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賈琮身上,善意成分不多……


    見賈琮麵色淡淡,磊落無愧的站在那裏,賈政歎息一聲,率先問道:“琮兒,外麵的人都走了?”


    賈琮點點頭,道:“是,老爺,緹騎們都退了。”


    賈政看了賈琮稍許,問道:“果真必要這般激烈不可?”


    他是說為何非要引錦衣親軍來抄家拿人,賈家自查也可。


    賈琮道:“老爺,二嫂今日這件禦案,總要有個交代。鎮撫司的韓鎮撫使跟侄兒講,今日宮裏陛下初聞此事時,龍顏震怒,本來是要嚴查嚴辦的,幸好葉家芙蓉公子正好在宮裏,說了好些咱們家的好話,下了擔保,賈家絕非這樣的人家,陛下才緩和下來,讓錦衣親軍查看一番。如此,二嫂才有機會用這些管家頂罪。


    倒也不完全算頂罪,因為他們的罪行本就是事實。鎮撫司裏記錄的都有,隻是都記在了賈家的名上。”


    聽他再次這般說,還說的這樣兇險,賈母等人一肚子怒火,又不知往何人身上發了。


    就聽王夫人淡淡問道:“鳳丫頭呢?”


    賈琮想了想,道:“今日鎮撫司內在審問秋日處決的犯人,侄兒護著二嫂去時,看到了許多……如十八層地獄般的景象,二嫂受了不小的驚嚇,也因此才……這會兒她在東路院,讓侄兒轉告太太,還有老太太,二嫂說她再無顏見人,日後就在東路院侍奉大老爺和大太太,每日晨昏定省時,朝這邊磕頭。”


    今日大概是賈母和王夫人這輩子最憋火的一天。


    肚子裏不知道蘊出了多少惱火,可他娘的就是找不到人發!!


    王熙鳳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兒媳婦要侍奉舅姑,誰能說出個不是來?


    再加上賈琮一番助力,將今日情形說的那樣恐怖,主子拿奴才的命來抵命,難道賈母和王夫人還能說出不是來?


    可是……


    道理歸道理,感情上卻一萬個接受不得,真真讓她們心裏抓狂!!


    賈母沉聲道:“老爺如今讓你管家,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燒的好的很!如今第一把火燒了,接下來二把火準備怎麽燒?”


    這是要尋由子發作了……


    賈琮卻笑道:“老太太說笑了,琮今年不過十二歲,還有幾個月就要秋闈下場了,哪裏管得了家?先前就同老爺說過,隻是可以幫襯一把。再者,家裏規矩都是幾十年的老規矩,老太太也都習慣了,我一個晚輩,不知輕重的去亂改,豈非輕狂了去?”


    有一個“幫襯一把”的名頭,就有了隨時管家的權利。


    至於那個虛名,誰願要誰要。


    至於那些規矩,其實都是好規矩。


    誰會製定壞規矩?


    不好的都是那些不能抬到明麵上的潛規則。


    譬如主子得一份,奴才得半份,家裏規矩裏可絕找不到這一條。


    若果真能處處以規矩要求家裏的下人做事,那賈家還真能評上“五好家庭”了。


    所以,他這番話也沒錯啊……


    賈母木然的看著賈琮,忽地連連揮手趕人道:“去吧去吧去吧,左右都是你們賈家的家業,你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去吧!”


    賈琮老老實實行禮告退,留下半屋子人木然的坐在那裏,默默的嚐試接受今日的諸多變故……


    ……


    東暖閣碧莎櫥內,聽完紫鵑的描述後,林黛玉忽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紫鵑跺腳嗔怪中,趴在了繡花錦枕上,“咯咯咯”的拚命的笑了起來……


    蒼白的臉上,也湧起了血色。


    賈家人都說她牙尖嘴利,說話跟刀子似的,能噎死個人。


    這會兒她們該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氣死人不償命了吧?


    哈哈哈……


    ……


    ps:本以為晚上可以過個生兒,沒想到……好在寫出來了,沒有拖欠!


    謝謝彼年頹雷巨巨的盟主,也再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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