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三爺說真的哩?”


    墨竹院東暖閣內,小紅和春燕驚喜的差點沒跳起來,一人一邊拉著賈琮的胳膊連連問道。


    賈琮也高興,不過還是提醒兩人:“隻在儀廳內陪老爺見客,不是進裏頭見老太太。”


    小紅和春燕聞言,果然麵色一滯,掩飾不住的失望之色。


    隻是隨後,小紅就恢複了過來,看著賈琮鼓勵道:“縱然一時見不得老太太也不當緊,有老爺看重三爺,還帶三爺去見那些為官做宰的,日後三爺都用得到,也是極好的哩!”


    賈琮聞言,登時對小紅刮目相看。


    這個丫頭,確實長了顆玲瓏心。


    尋常小丫頭家,哪裏能想到這些?


    春燕也算聰明的,聽了小紅說罷,反應了會兒也反應過來,又跟著歡喜起來。


    主仆三人說了會兒話後,小紅去廚房取午飯,賈琮則去讀書寫字。


    隻是沒等一會兒,就見春燕有些忸怩的走過來,雙手背在身後。


    賈琮見之納罕,頓住筆笑問道:“春燕姐姐可有事沒有?”


    春燕聞言,臉上一紅,潔白的貝齒咬了咬唇角,緩緩將藏在背後的手伸出,隻見她一雙手中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刺繡荷包,鼓鼓囊囊的。


    春燕垂著眼,小聲道:“三爺,給你使……”


    賈琮見之微怔,接過手來,拉開係繩一瞧,就見荷包裏麵裝滿了銅錢和碎銀子。


    賈琮心中有所猜測,還是不解問道:“春燕姐姐,你這是……”


    春燕小聲道:“三爺啊,老太太二十一過生兒,你也要送壽禮哩。


    你又沒幾個銀錢,這些……這些都是我攢的私房梯己錢,沒給我媽要了去。


    你拿去用吧,買個好些的壽禮……”


    賈琮聞言,心裏好一陣感動,卻搖頭笑道:“我怎好使你的私房錢?快收了去!”


    聽此,春燕登時急道:“三爺啊,趕上老太太的生兒,你可別清高,好生買些好禮送了去,沒準老太太就喜歡你了哩!


    往後裏麵再請東道,也不會單單落下三爺一個,我都……我們都心疼呢!


    三爺不要,莫不是瞧不起我這做奴婢的……”


    看著春燕焦急的模樣,好似生怕他迂腐拒絕,賈琮先將那荷囊緩緩收起,握在手中。


    見春燕破涕為笑後,賈琮方道:“春燕姐姐,這銀錢我先給你收著,趕明兒去外麵給你買些好玩意兒……”


    “哎呀三爺!”


    春燕登時又急了,跺腳嗔道。


    賈琮卻擺手一笑,道:“你聽我說完嘛。


    比起先前的日子,如今我已經極滿意了。


    雖然還不得老太太的喜歡,可有老爺他們看重,難道還不知足?


    再說,老太太什麽樣的人?


    是一點值錢的禮就能討好的?


    一味的去鑽營,反倒容易讓老太太不喜。


    既然老太太之前幾次讓人傳話於我,命我好好讀書,那我就好好讀書便是。


    讀好書,才是對老太太的孝道。


    趕明兒進了學,中了秀才舉人,也能為老太太增添點光彩,你說對不對?”


    春燕聞言,麵色漸漸和緩起來,見賈琮笑吟吟的看著她,臉色又紅了起來,道:“是我想左了,差點誤了三爺……”


    賈琮搖頭道:“哪裏話?春燕姐姐能這般關心我,我特別感動,真的。”


    春燕聞言,紅著臉低下頭,微不可聞道:“能幫到三爺就好。”


    不過沒等賈琮再說什麽,她便一轉身,邊往外走邊道:“耳房的水燒開了,我去給三爺沏茶!”


    看著春燕的背影,賈琮眼中閃過一抹無奈。


    他又不傻,如何看不出春燕的心思?


    隻是……


    在他看來,比他大不了兩歲的春燕,其實還是個小丫頭。


    頂多由於生長環境之故,受到那些口無遮攔的婆子們的影響,早熟了些,對他有些朦朧的好感。


    當然,對於一個小女孩而言,這種好感很美好。


    賈琮自不會冷酷的去潑冷水冷淡疏離,因為他也覺得很美好。


    但他卻不會在這個時候有什麽想法……


    很難想象一個大叔內心的人,會對一個小學四五年紀的小女生產生想法……


    隻能一如往常,順其自然。


    也許隨著光陰的蔓延,這種朦朧的好感,就會漸漸消散。


    誰沒有情竇初開時,誰又不是如此過來的……


    隻要妥當處置,再過些年迴首往事,那些留在歲月裏的好感,會依舊美好……


    ……


    過了燈節,便是賈母生辰。


    雖然今年不是整壽,但以老太太一等國夫人的地位,依舊動靜不小。


    從十八那天起,就不斷有壽禮送來。


    甚至還有人遠從金陵老家而來。


    到了二十日,都中各大王公府第,也紛紛遣人來送禮。


    因為不是整壽,所以賈家並未大發請柬,宴請賓客。


    所來送禮者,也多是管家婆婦之流。


    盡管聲勢依舊浩蕩,卻讓賈琮有些失望……


    他所想見者,可不是這些人。


    不過隨即他就冷靜的想明白過來,他自己有些太過心急了些。


    何況,若當真是大張旗鼓的操辦賈母生辰,賈政反倒不便將他帶在身邊。


    那太不給賈赦顏麵了不說,再者,他的出身,也不合適。


    豪門大宴,沒有庶子招待的道理。


    如此做法,近乎當麵打臉,賈政又怎會為之?


    再者,賈母也未必樂意。


    因為這等待遇,怕是連寶玉都未曾有過。


    賈寶玉也隻有在小規模待客時,才能被賈政帶在身邊。


    說到底,榮府明麵上依舊是賈赦為承爵人,繼承人則是賈璉。


    賈政亦不好做的太過……


    想清楚這些後,賈琮自我安慰之餘,也在自省己身。


    人心不足蛇吞象,凡事最好不要想的太容易。


    可以借勢,卻不要奢望不勞而獲。


    立正己身方是根本。


    所幸,也不全無好消息。


    雖然除卻幾家極好的世交故舊遣了內眷來賀壽外,王公府第沒什麽正經來客。


    但有準信兒,賈政在工部衙門的諸多同僚,大都應了他的請,明日會前來赴宴。


    並不是賈政想給自己添光,別的不請單請自己衙門的人。


    隻是之前大部分世交故舊,在除夕祭祖和之後的十五日年節裏,大都請過了。


    短時間內再請一遭,不合適。


    工部衙門的同僚之前沒請,一是因為他們的級別有些低,二則是,賈政的級別有些低。


    對於工部的大部分官來說,國公府的門檻還是太高了些。


    而賈政在工部不過是員外郎的職務。


    偌大一個工部衙門,除卻從一品的工部尚書,二品的左右侍郎,往下還有四五品的四司郎中等職,哪一個都比從五品的賈政官大。


    斷沒有上官給下屬拜年的道理。


    明日卻極是時候,工部衙門的上官們給下屬拜年不合適,會引來非議。


    但工部的官兒,來給榮國太夫人祝壽,任誰也說不出什麽不是來,隻有豔羨的份。


    又因為是賈政宴請同僚,所以賈赦不必露麵。


    也因此,賈政才會開口帶賈琮見見世麵。


    坐在墨竹院書房內,賈琮暗自思索著明日可能發生之事。


    會是順,還是逆……


    ……


    崇康十年,正月二十一。


    榮國太夫人賈母大壽。


    辰時初刻,賈璉便帶著賈蓉、賈薔等榮寧二府嫡脈子弟立於榮國正門前,等待迎賓。


    賈寶玉和賈琮兩人,則陪同賈政於儀門內向南大廳候客。


    倒不是說賈琮的地位已經能和賈寶玉比肩了。


    他沒能和賈璉等人於正門迎客,依舊是身份問題。


    嫡庶之分,乃是綱常之別。


    若是日後進了學,中了舉人進士,鯉魚躍過龍門,那他還能“改換身份”,從此不再為人小覷。


    否則,似如今這般白身,他若是出門迎客,多半會讓賓客不喜,以為賈家無禮。


    而寶玉不出去,則純粹是因為賈母叮囑,不許見了風,仔細染了風寒……


    所以寶玉和賈琮兩人,才被留在向南大廳,作為晚輩侍奉賈政,負責端茶倒水。


    不過,若是讓賈寶玉選擇,他寧肯和賈璉等人一起站在大門外吹冷風,也不願與賈政同處於向南大廳內。


    因為趁著候客的功夫,賈政就已經連續點了五六題考校兩人。


    即使賈琮已經再三藏拙,卻還是高出賈寶玉一籌。


    倒不是賈琮破題有多出眾,而是寶二爺對於這等科舉文章,嗅之如惡臭,觀之欲作嘔,實在難以下咽,極少觀讀。


    所以連起碼的及格線都達不到……


    見賈政的麵色愈發難看,賈寶玉也如喪考妣的站在那,。


    程日興、詹光、單聘仁等清客相公勸之無用,賈琮道:“老爺,寶玉有一項極出眾的學問,我卻未曾入門。


    往後若有機會,當向他討教學習。”


    賈政聞言皺眉喝道:“琮兒莫學這些油滑心思!


    你是清白讀書人,如何為這畜生辯解?


    你雖比他隻大半天,也是他的兄長,當嚴厲教訓才是。”


    賈琮苦笑道:“老爺,非我輕狂,敢當老爺麵亂言。


    隻是聽說,寶玉的韻詩作的極好。


    可我……還根本沒入門。


    日後下場,經義、韻詩和策論都是必考之題。


    我卻隻讀了四書,所以方有此言。”


    賈政聞言麵色稍霽,見賈琮一臉誠懇之色,點頭道:“你能做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自揭己短,又能不恥下問,便是好的。


    不過,你如今才讀四書,離下場還早,怎可急於求成?


    待一氣將四書讀熟讀透了後,再論韻詩吧。


    到時候,可尋這幾位老先生請教。”


    賈琮聞言,躬身領教道:“謹遵老爺吩咐。”


    又對程日興、詹光、單聘仁等賈政看重的清客相公們行禮。


    賈政見其能領受他的教誨,又如此知禮,恭敬之中保持著不卑不亢之態,便愈發入了眼,連連點頭。


    又經此打岔,淡化了方才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再看寶玉,也沒了先前那樣大的火氣。


    隨意教訓指點了兩句,讓其用功讀書後,就聽大廳門外傳來通報聲:


    “順天府通判,傅試傅大人到!”


    ……


    ps:說兩點,一,關於賈母生辰之日。


    原著中就有兩個說法,一是過了燈節,與寶釵撞了個巧,也就是正月二十一。


    還有一說法是八月。


    這個不影響什麽,所以就選了頭一個說法。


    第二點,關於上一章爭議比較大的問題。


    老書友多是從上本書跟過來的,對這種說法真的見多了,所以覺得太水。


    但新書裏又不得不定下基調,否則好多新書友還以為賈家是個鄉村地主家,隻要賈琮中個秀才舉人,就能全家跪舔。


    至於行文散的問題,是因為我尋的那些論證觀點,都是從紅樓前八十迴裏自己總結出來的,有點像論文了,故事性就差了許多。


    確實還是心急了些,完全可以在後麵故事中一點點展露出來。


    隻是不集中論證,又怕沒有說服力,邏輯性連貫不上。


    所以隻能這樣,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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