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翡一眼看去便怔住了,此人一身灰藍色布衫,頭戴青巾,留著胡子,雖然和以往的裝扮全然不像是一個人,但雲翡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竟然是肖雄飛!

    雲翡怎麽都想不到他竟然會出現在京城,竟然膽敢出現在她麵前。

    一見到他,她便想到了晉州的往事,種種不堪迴首,不想記起的迴憶,伴隨著那些難言的傷疼難過,一起湧了上來。

    她轉身便走,心裏想起來上一次來寺院中,曾經看見一個人影比較熟悉,大約就是他了。

    杜延問道:“公主不認得此人?大膽狂徒竟然敢冒充公主故人,微臣將他,”

    雲翡忙道:“的確是我的故人,你將他喚過來,我要他有話要說。”她本來不想見肖雄飛,但突然間心裏一動,京城盤算如此之嚴,他是如何混入城裏的?

    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韋陀的銅像後,身後傳來腳步聲,肖雄飛上前低聲道:“見過夫人。”

    此刻再聽見夫人這個詞,雲翡隻覺得心裏一陣波瀾起伏,說不出來的刺耳,她轉過頭,看著肖雄飛自嘲地笑了笑:“尉夫人這個稱唿帶了風刀雪劍,腥風血雨。我可不敢當。”

    肖雄飛懇切地說道:“夫人,這裏麵有許多誤會,夫人走後,將軍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來接夫人迴去,向夫人解釋。”

    雲翡淡淡一笑:“有什麽誤會,他爹想要殺我,難道我留在那裏任人宰割不成?”

    “將軍臨行前,交代過末將,若是丞相對夫人不利,末將便立刻帶人護送夫人離開,送到安全之所。將軍布置的萬無一失,夫人絕不會有任何危險,誰知道夫人突然失蹤,是末將失職,未能保護好夫人。”

    肖雄飛滿臉自責之色,單膝跪下:“一切都是屬下無能,請夫人勿要責怪將軍。夫人怎樣責罰屬下,屬下都無怨言。”

    雲翡道:“你起來吧,過去的事不必再提。”

    肖雄飛站起身,低聲道:“將軍派某將來接夫人迴去,要親自向夫人解釋靈慧小姐的事情。將軍讓末將帶一句話給夫人,他並沒有做對不起夫人的事。”

    誰知道雲翡聽見這些根本無動於衷,絲毫也不關心,更不見動容,反而問道:“你是怎麽進城的?城門盤查如此之嚴,你如何混進來?又打算如何帶我離開?”

    “這,事關軍事機密,末將沒有將軍的同意,不敢告訴任何人。夫人隻管放心,末將自然能帶著夫人安全離開。”

    雲翡心道:尉東霆身為大將軍,整個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尉卓把持朝政多年,這京城裏說不定到處都有尉家人留下的內應。戒備森嚴的京城,肖雄飛竟然能進出自由,由此可見,父親這江山,坐的是搖搖欲墜。

    她真想親眼看著他從金鑾寶座上掉下來,看著他半生心血付之東流,看著心愛之人消失不見的那一天。

    一想到那個場景,她情不自禁露出淡淡的微笑:“既然你不肯告訴我,我也不會跟你走。我與你家將軍早已一刀兩斷。他也不必再假惺惺地對我割舍不下,剛好可以去娶陸金小姐,否則,尉丞相要死不瞑目。”說到這兒,雲翡嫣然笑道:“我父皇已經給我選好了駙馬,可比他好上一百倍。”

    肖雄飛呆住了。

    雲翡徑直走進了寺院內,剛才問肖雄飛是怎麽進城的,就是想要另辟蹊徑,打聽出別的方式幫助趙曉芙和趙策出城。可惜,肖雄飛不告訴她。所以說,她在尉家人和尉家軍的麵前,永遠都是個外人,是仇敵之女,要小心防備。

    站在寺院門外的杜延一看公主已經走進了寺院,急忙上前將肖雄飛拉了出來。

    “還不快走。”

    肖雄飛歎了口氣,隻得離開。心道,將軍聽說夫人有了駙馬,不知會不會吐血。

    雲翡走了幾步,突然覺得心口一悶,一股酸水湧了上來,她扶著牆,緩了口氣,這才慢慢往前走。

    尉東霆真是可笑,居然還派人來接她迴去。

    迴去送死麽?

    她已經犯過一次傻,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走迴到蘇青梅所在的禪房,她陪著蘇青梅聊了一會兒,便對白芍道:“你去告訴茯苓,我們該走了。”她雖然不舍得這樣快就離開母親,但又擔心雲定權會發現趙曉芙不在宮裏,所以必須盡早迴去才成。

    離開恩明寺,趙曉芙的情緒還未平靜下來,眼睛紅紅的,一看便哭過。

    雲翡原本是確信無疑趙曉芙一旦有機會,一定會逃走,但是自從發現了她和雲承罡的事情之後,她心裏總是有點不大放心,趙曉芙如今的地位遠比當年的明珠郡主還要高貴,而趙策卻不再是風光無限的世子,給不了她榮華富貴和安逸的生活。她是否會一如既往地堅定?

    她試探著說道:“郡主別難過,很快便會和世子團聚了。”

    趙曉芙道:“我們大齊的每年元宵,皇帝都會在月天樓上和百姓一

    起觀燈放焰火,今年是大楚立國後的第一個春節,你爹肯定要在元宵節與百姓同慶。所以我們打算在元宵節那晚離開。”

    雲翡聽到這句話,徹底地放了心。看來她對雲承罡也絲毫沒有好感,否則不會這樣決絕的離開。

    雲翡心裏十分高興。

    趙曉芙有些犯愁:“可是晚上出城,必須有特製的銅魚令牌。哥哥讓我想法弄到一塊兒銅魚令牌。”

    雲翡假裝不知道她和雲承罡的私情,低聲道:“這事,必須要找端王,他現在負責京畿城防守衛。”

    趙曉芙咬著唇,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雲承罡怎麽可能會給她令牌,這幾次她和他虛與委蛇,忍辱偷情,就是為了令牌,但雲承罡卻狡詐之極,隻在她身上占便宜,卻從不鬆口。

    雲翡道:“郡主,令牌我可以拿到。”

    “當真?雲承罡不是恨你入骨麽,怎麽可能會給你令牌?”

    雲翡笑了笑:“我自有辦法,請郡主放心。我能否請郡主在離開之前,幫我一個忙。”

    趙曉芙當即道:“什麽忙?隻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會幫你。”

    “我想讓你給我爹留下一封書信。”

    趙曉芙有些奇怪,反問道:“書信?”

    雲翡點頭:“嗯,至於信中寫些什麽,等我拿到銅魚令牌,郡主動身之際,再請郡主動筆。”

    趙曉芙聽見她這樣說,心裏微微一動,低頭若有所思。

    迴到宮裏,時辰還早,雲翡將趙曉芙帶到了淑和宮,讓她換上太監衣服。然後雲翡假裝要去拜見貴妃,帶著茯苓和幾位太監宮女前往貴華宮,趁機將趙曉芙送了迴去。

    此刻,雲定權正在德妃的宮裏為端王選妃。

    雲翡在貴華宮待了片刻,便告辭離開,沿著玉石路走上不遠,路邊便是梅林。

    雲翡停住腳步,對茯苓道:“剛好,今日端王在懿德宮選王妃,你去告訴他,說我在梅林等他,有樣東西要送給他。”

    茯苓撅著嘴道:“端王素來和公主不和,此刻正在選王妃,他會來麽?”

    雲翡笑了:“聽到梅林和東西這兩個詞,他一定會來的。”

    茯苓嗯了一聲,領著一個小太監過去。

    雲翡帶著餘下的兩名宮女和兩個小太監,走進了梅林。

    含香吐蕊的梅花淩寒獨自盛開,站在期間,仿佛身心都侵在了一

    片馥鬱濃香之中,讓人神清氣爽。

    雲翡耐心地等著,終於,雲承罡來了。他今日穿得格外好看,雲海藏龍湖藍色蟒袍,襯得他麵如冠玉,豐神俊朗。真是人不可貌相,禽獸不如卻偏偏有個好皮囊。

    他站定,冷冷看著雲翡,目光中帶著一絲狠戾,語氣更是不善,“你找我何事?”

    雲翡揮了揮手:“茯苓,你們都退下。”

    雲承罡上前兩步,“什麽東西?”

    “你在這裏丟了什麽東西,該比任何人清楚。”雲翡淡淡一笑:“皇後生產那晚,很巧,我來梅林,聽見了一些驚悚的動靜,後來又撿到了一樣東西。”

    雲承罡惡狠狠道:“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麽,給我一塊銅魚令牌,我便當什麽都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

    雲承罡立刻戒備的問:“你要這個作甚?你要送誰出城?”

    “當然是送我母親出城。她去恩明寺修行隻是個幌子,她要離開洛陽,迴老家去。”

    這個理由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雲承罡思忖片刻:“好,我給你一塊令牌,你把東西還來。”

    “你放心,你送來令牌,我自然會還你玉佩。”

    雲承罡冷哼一聲:“你若是膽敢在父皇麵前說一個字,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雲翡盈盈一笑:“此事暴露,死無葬身之地的人絕不會是我。”說罷,她蔑然掃他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雲承罡咬牙,看著她清麗的背影,握住了拳。

    當日晚上,懿德宮便有一個太監過來送了一塊銅魚令牌來。雲翡收下令牌,將那枚玉佩拿了過來,笑吟吟用剪刀剪下下麵的瓔珞,讓茯苓拿去交給了那個小太監。

    想到雲承罡看到瓔珞時的樣子,雲翡禁不住嫣然一笑,將玉佩收了起來,,這枚玉佩她還有大用場。若是能讓父親知道他一向信任倚重的長子玷汙了他的心愛之人,不知是何反應。

    雲承罡的婚事定在來年二月,端王妃是雲定權手下愛將彭遠山的長女彭瀟瀟。雲承罡的王妃定下來之後,德妃便開始籌劃著給雲翠選駙馬,本來打算著給雲翡選個年老的武將趁機報複一下,誰知道雲翡竟然已經提前給向雲定權提出了駙馬人選。德妃隻好悻悻作罷。

    雲翡拿到了銅魚令牌,恨不得立刻便讓趙曉芙離宮。但因為她剛剛去看過蘇青梅,時隔兩日再去,恐怕會引人懷疑,所以決定再等

    上數日,到了過小年那天,借口去寺裏給母親送些年貨,順便陪著母親過小年,這樣雲定權也無話可說。

    春節越來越近,前線捷報頻傳,吳王和林青峰打得難解難分之際,突然江東後防失守,吳王急忙迴兵,結果被林青峰和魯軍兩線夾擊,幾乎全軍覆沒,林青峰生擒了吳王,很快便要親自押解入京。

    雲定權收到捷報,大喜過望,立刻頒了聖旨,封林青峰為衛王。雲定權立國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封異姓王,他手下的那些有功之臣也都一一封賞。林清荷的賢明宮裏更是賞賜無數,雲定權對林清荷十分關懷體貼,雖然她尚不能侍寢,雲定權卻經常留宿她的宮裏。

    大楚的第一個春節眼看就要到了,宮裏一片喜氣洋洋,處處張燈結彩,煥然一新,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之氣。

    雲翡終於等到了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天,提前兩天她已經去請求雲定權,要去寺裏陪著母親過小年,雲定權自然不會阻攔,於是,和上次一樣,雲定權上了早朝,趙曉芙便立刻裝成太監來到了淑和宮。

    雲翡拿出銅魚令牌交給她,感概地笑道:“郡主,你今日終於可以得了自由,離開這肮髒之地,猥瑣之人。”

    趙曉芙拿著銅魚令牌,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雲翡突然問道:“郡主,你可帶了銀票?”

    趙曉芙指著自己身上的太監服,苦笑:“你爹賞賜的都是東西,從來沒有賞過銀票。我這身打扮,怎麽帶包袱。”

    雲翡笑了:“所以說,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就是銀票啊郡主。”她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個荷包,笑吟吟遞給趙曉芙:“郡主有了這些,也好安家。”

    趙曉芙有些動容,麵前這個和她同齡的雲翡,她曾經視她為仇敵,曾經害她險些送命,但她卻不計前嫌,肯這樣幫她,即便是她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這份仗義的確讓她感動。

    她接過荷包放入懷中,真誠地說道:“你這樣幫我,我無以迴報,我記得你曾說過要讓我寫一封信,留給你父親。你拿紙筆來。”

    雲翡奇道:“郡主不問問我想讓你寫些什麽?”

    趙曉芙笑了:“我不知道你想讓我寫什麽,但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恨雲定權,恨雲承罡,所以,即便你沒有讓提出留書信,我也會留封書信給雲定權,告訴他一些事情。”

    茯苓拿了筆墨過來,趙曉芙提筆急書,寫了數行字,然後放下筆,對雲翡道:“我曾說過要送你一份大禮

    。”

    雲翡低眉一看那信中的內容,吃驚地抬起頭。她終於明白為何雲承罡會染指趙曉芙,原來他是讓趙曉芙給雲定權下了絕育之藥。這樣一來,雲定權即便後來再有無數的後宮嬪妃,他也僅有三個兒子。這太子之位非雲承罡莫屬。

    雲翡忍不住歎息,真不愧是父子,同樣陰毒狠辣的心腸。

    趙曉芙道:“雲定權看到這封信,雲承罡必死無疑,德妃也會被貶,所以,你那不得寵的弟弟阿琮,將不得不被重視,成為太子的首選。這,便是我送給你的一份大禮。”

    雲翡拿著這封信,長長鬆了口氣,的確如她所言,雲定權見到這封信,看到雲承罡染指他最心愛的女人,給他下絕育之藥,送趙曉芙銅魚令牌放她出城,有了這幾件事,他大約會一劍殺了雲承罡。

    “多謝郡主。有了這封信,我已經心滿意足,我隻要報仇即可,阿琮能否當太子已經不重要。等郡主安全出了城,我再將這封信,親手送到我爹的手上。這也算是我送他的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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