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尉東霆身手敏捷,抬手將那隻“暗器”接住了。他握著那隻紅繡鞋,板著臉,沉默著走到了床前。

    雲翡看著他深邃莫測的眼神,嚴肅冷漠的麵色,心尖都抽緊了,天哪,他不會是要拿鞋底子來抽她吧。

    她飛快地鑽到被子裏,沒出息地把臉蛋也埋進去,像是縮進洞裏的烏龜。以前從未怕過他,可是現在心虛的沒辦法。

    過了一會兒也沒見他有什麽動靜,雲翡偷偷從被子裏往外看了一眼。

    尉東霆背對著她,已經脫去了喜服,內裏是一件白色薄絲中衣,輕薄服帖,緊貼在肌膚上,隨著他的動作,背部的線條都隱約可見,他將衣服放下的那一刻,手臂伸展之際,肩頭那種肌肉賁張的力量,更是清晰無比。雲翡看了看自己的小細胳膊,立刻打消了和他肉搏一夜,戰鬥到底的心思。

    他一轉身,雲翡連忙又將臉藏到了被子裏。

    突然一股很大的力氣,將被子從她手中扯了過去,將她驚慌失措的臉蛋也露了出來,她忐忑不安地看著他,如臨大敵。

    出乎意料的是,他連看也沒看她一眼,板著臉地將被子蓋到身上,然後雙手交叉,放到了胸前,就當她是不存在的空氣。

    雲翡大氣不敢出,心裏又驚又喜,又覺得難以置信。他竟然連著兩晚上和她同床共枕,同塌而眠而不碰她。

    這是怎麽迴事?是真的被她氣到了,尊嚴嚴重受損,以至於連洞房都沒興趣了?還是身體有什麽毛病?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莫名其妙,又激動又慶幸。

    尉東霆本是平躺著,過了一會兒,翻過身去背對她,抬手滅了床前的燈。

    屋內一下子暗下來,隻有屋角的一盞地燈,透過鮫綃帳,發出朦朦朧朧一點微光。

    雲翡昨夜是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天,累極了才飛快入眠,可是今天卻被困在屋內休息了一天,此刻睡意全無,而且尉東霆就躺在她的身側,這種身邊放個炸彈突然就會爆炸的感覺,讓她根本睡不著。

    尉東霆出乎意料的沉默態度,也讓她覺得摸不著頭腦,心裏七上八下,好似被一根線串著,在半空中蕩秋千,從重逢開始,他總共和她說的不超過三句話。突然從暖陽變成冰山,真叫人不習慣。

    雲翡甚至都想告訴他,你想怎麽報複我,隻管來,這樣慢慢折磨,鈍刀子殺人,我不喜歡。

    她直挺挺硬邦邦的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直到尉東霆的唿吸平緩

    綿長,好似已經入睡,她才敢輕輕地動了動手腳,然後飛快地又停下來,聽聽尉東霆的動靜。他好似真的睡著了,側身躺著一直沒有反應。

    雲翡終於鬆口氣,想要找個舒服的姿勢入睡,可惜白天實在休息的太多,翻來覆去,依舊沒有睡意。就著稀薄的一點紅光,她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尉東霆。

    他一直保持著那個側躺的姿勢,從頭到尾沒有變動一下。她不由想到昨夜,他半夜過來,黎明又走,連戰甲都懶得卸下就睡了。一定是忙著和林青峰應戰,所以很累很倦,所以才會睡得這樣沉。想起他現在的處境,她突然間心裏生出一種不忍的感覺。

    她胡思亂想了半天,有些口渴,猶豫了片刻,悄然坐起來,從他身邊翻過去。

    兩隻鞋子整整齊齊放在拔步上,她心裏一動,慢慢穿上那雙被他放好的繡花鞋,輕輕走到窗前。喝完一杯水,她又慢慢挪到床邊,輕手輕腳地從他身上翻過去。

    就在她一條腿已經跨過去的時候,他突然一個翻身,將她的腰掐住了,她嚇得輕唿了一聲,立刻一動不敢亂動,就以一個尷尬的姿勢,騎在他的腰上。

    他的眼眸亮的迫人,不像是剛剛醒過來的那種迷蒙眼神。難道他一直都沒睡著?她拚命地客製著自己慌亂的心緒,擠出一絲幹笑。“對不起,吵醒了你。”

    尉東霆一言不發,手指放在她的腰間,微微用力。她僵硬的幾乎快要成了一根木棍。貼在腰間的那幾根手指,仿佛帶了燙人的溫度,讓她那一塊開始火燒火燎的發燙。

    靜謐的沉默中,他終於舍得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這麽沉,看來在陸家過的很好,養的膘肥體壯。”

    膘肥體壯......雲翡被這個詞氣得眼前一黑,險些一口血嘔到他的臉上。這是形容一個天真可愛的少女的詞嗎?她心裏那點難得的愧疚全都被他氣跑了,手使勁往他胸口一推,想要從他身上翻下去。

    她本來以為他不會輕易放手,誰知他手一鬆,任由她翻下去,然而卻在她躺下去的那一刻,身子一側,覆在了她的身上。

    她大驚失色,還未做出任何反應,一個讓她幾乎快要窒息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那種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吞下去的感覺,陌生而可怕。更可怕的是,一隻火熱的手伸進了她的衣衫內,從未被人碰過的胸前嬌軟,被他握在了掌心裏。

    她驚慌失措地嗚嗚了幾聲,被他的嘴唇堵得嚴嚴實實。所有的注意力立刻從嘴唇轉到了胸口

    ,她覺得他握住的不是她的胸乳,而是她的心,緊緊的被他攥住了,她又羞又躁,使出全力想要拽住他的手。

    他將她的手放在頭頂上,低頭壓到她的胸上,隔著嫁衣,以一股不輕不重,卻能讓微微感到疼的力道,咬住了她胸前的那個小小頂端。

    瞬間,心像是砰的一下炸開了,那種強烈的從未體會的陌生感覺,讓她慌亂的不知所措,頭暈目眩,快要昏厥。

    良久,他放開她,兩個人都氣喘籲籲,他撐在她的上方,眼中閃動著陌生的危險的暗光。

    她嚇得心跳都快要停住,但是,他卻沒有進一步的舉動,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的臉,漸漸,危險急促的氣息平靜下來。眼中那種亮的迫人的光也沉寂下來。

    他翻身下來,拿起自己的衣服,走出了新房,腳步又快又急。

    雲翡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一顆心從嗓間,慢慢慢慢地落到胸口。

    胸前的一片衣衫被他含濕了,涼涼的感覺清晰無比,像是一個印記,被刻在了胸口的位置。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何半途而廢,莫非真的是不行?不然為何成了親,卻按兵不動。她心裏閃過一絲不知是喜是悲的感概,這樣的新婚之夜,還真是沒想到。

    翌日起來,雲翡給尉卓奉了茶,尉卓像模像樣地給了價值不菲的禮物,慈父的樣子做得很足。

    雲翡也陪著他演戲,人在屋簷下,不能硬碰硬。就算她拚個魚死網破,也沒人能救得了她,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甚至心裏暗暗慶幸,尉東霆沒有碰她,隻要能脫身,她還不算是尉家婦吧。

    整整一天,尉東霆都不在府中,直到她吃過晚飯,睡下了,還是不見他的身影。她一開始有點擔心他會半夜迴來,後來等到三更時分,睡意襲來,她不知不覺陷入了夢境。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耳邊有些癢癢的感覺,她伸手拂了一下,手指碰到溫熱的肌膚,她一下子驚醒過來。

    尉東霆坐在她的身邊,她不知道他是幾時迴來的,也不知道他在她麵前坐了多久。借著帳外微弱的紅光,看著他清俊沉默的麵容,一接觸到他深邃莫測的眼神,她立刻心跳加快,全身都不自在。

    不過好在有了兩個晚上,虎口脫身的經曆,她深信他今夜也不會動她。所以,勉強還算是鎮定。

    他站起身,說了一句:“起來吧,我帶

    你出去。”然後,將一套衣服放在她的被子上,挑開鮫綃帳走了出去。

    雲翡拿起來一看,這竟然是一套男子的衣衫。她不明所以,套上衣服,穿好鞋子,衝著他的背影問道:“去哪兒?”

    他沒有迴答,牽著她的手,便往外走。此刻,外麵還是漆黑一片。守夜的丫鬟正在打瞌睡,見到尉東霆連忙行禮:“將軍。”再一看雲翡身著男裝,便露出驚詫的表情,呆呆地看著兩人走出了庭院。

    尉東霆一言不發,牽著雲翡的手,一路走出了丞相府。大門外等候著七八名身著戎裝的禁軍。

    一名禁軍牽過一匹馬,尉東霆翻身上馬,然後俯身將雲翡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胸前,身後的黑色大氅將她包了起來。

    “這是要去哪兒?”雲翡再次問他。

    尉東霆目視前方,也不看她,淡淡說了兩個字:“出城。”

    出城?雲翡心裏第一個念頭便是,他這是要把自己帶到軍中去,這樣他也不必每晚來迴奔波,半夜迴來,黎明歸去,而且,到時候兩軍陣前,他也方便拿自己要挾父親。

    想到這兒她心裏的氣惱委屈無可言表,伸手便在他的腰上惡狠狠擰了一下。他腰身一僵,也不喊疼,隻是狠狠把她往心口上一按,然後一揚馬鞭,朝著夜色,奔了出去。

    那七八名禁軍緊緊跟隨,踏踏馬蹄聲,響起在暗夜中,果然是朝著城外的方向而去。不多時,到了城門口,守門衛兵人人都認得尉東霆,見到他,立刻開了城門放行。

    雖是初秋,但黎明前的天氣有些清冷,雲翡被他裹在風氅裏,依舊縮了縮脖子,曠野的晨風吹得臉蛋又冷又疼,她索性把臉也放進去。

    他的懷裏又熱又暖,像是一片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火源。可是心,卻是涼的一絲熱氣都沒有了吧,她覺得一定是這樣。她歎了口氣,覺得前途真是一片黑暗,簡直比他的風氅還要黑。

    很快,她就要被放到兩軍陣前,到時候,他大約會拿著一把寶劍,或是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逼她爹:“你若不退兵,我便殺了她。”

    她父親當然不是省油燈,一定會冷冷一笑,迴答他:“你打錯了算盤,我雲定權從來不受人脅迫。”

    然後,哢嚓一下,她就......

    想到那一幕,她就覺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父親夫君都是靠不住的東西,連一張銀票都不如。不過銀票也不是萬能的,自從在陸家被尉卓抓住之後,她又

    有了更深的體會,富可敵國也不行,還是要有權力有兵力。

    她在風氅裏臆想了一下自己的未來,心裏悶得快要炸開,又把腦袋伸出來透透氣。這時,一縷晨曦,悄無聲息地從天幕間升起來,遠處的山巒如水墨般暗影重重。

    偶爾聽見遠處的幾聲狗吠,稀薄的晨光裏,她突然發現,尉東霆是往西走,而不是往東去。

    京畿軍橫截林青峰,當然是在京城的東邊,他往西走,到底是要帶她去哪兒?

    她正想問,突然看見前麵不遠處的官道上,站著幾個人,還有一輛馬車。

    尉東霆策馬到了跟前,那幾個人齊齊上前施禮:“將軍。”

    借著稀薄的晨光,雲翡認出為首的一個人,是當日曾經去過折盡春風酒肆的肖雄飛,那幾名禁軍,她也看著臉熟的很,仿佛就是他帶過去,投球中環,酒錢全免的那些高手。

    她低了頭,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當日自己帶著麵具,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是誰。

    尉東霆彎腰將雲翡放到地上,直起身,看向東方的一抹晨曦。一抹決絕冷漠的氣息凝聚在眉宇之間,他用一把清冷鎮定的聲音說道:“你走吧。你父親的大軍很快便到,你沿著官道,天黑前便能碰到。”

    雲翡驚呆了。

    “肖雄飛會將你送到,上車吧。”說完,尉東霆調轉馬頭,準備離開。

    雲翡急忙道:“等等。”她心裏翻江倒海一般,直到此刻還難以置信,像是在做夢。

    尉東霆勒住韁繩,迴眸看著她。

    金烏東升,晨風裏,她婷婷玉立,眉如翠羽,眸若曙星。熟讀詩書的他,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她的美麗。

    初升的朝陽掛在她的身後,霞光將她的衣衫,勾勒出若有如無的金邊,她像是盛開在朝陽的花朵,美麗明豔,仿佛永遠都不該有陰霾籠罩在她的身上。

    “你為什麽要放我走?”雲翡仰著臉蛋定定看著他,眸中似有萬千光華。

    他避開她的凝睇,一言不發,策馬便走,黑色風氅在晨風裏烈烈飛舞。

    一股突如其來的酸脹逼上了眼眶,她衝著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尉東霆!”

    他沒有迴頭,也沒有停下。

    雲翡怔怔看著一騎絕塵,消失在視野中。

    肖雄飛道:“少夫人,上車吧。”

    雲翡的腳步輕飄飄的,仿佛

    那一聲唿喊帶走了她全部的力氣。她爬到馬車上,一眼看見靠椅旁放著一個小箱子。很眼熟,是當初尉琳琅派人送給她的禮物箱子。

    她輕輕打開雙魚鎖,裏麵放著她曾經穿過的衣服,他送她的一些禮物,還有,十六個金元寶。

    忍了許久的眼淚蜂擁而下,她抱著那個箱子,痛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xyq和阿裏豬豬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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