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塹長一智,雲翡再也不敢在尉東霆來的時候裝睡避開他,乖乖和他一起,看書作畫喝茶聊天。

    府中下人們看來,兩人仿佛是一對甜蜜的新婚夫妻,琴瑟和諧,恩恩愛愛。大將軍對未婚妻的疼愛嬌寵,讓府中那些年輕的丫鬟豔羨嫉妒不已,殊不知深陷其中的雲翡度日如年,水深火熱,苦不堪言。

    尉東霆的確對她好到無話可說,把她當孩子一樣嬌寵,每次來都會帶東西,點心、衣衫、首飾,小玩偶,次次不重樣。可是每當她快要被感動的時候,就想起來自己的父親,當年,他也是如此這般對待母親,哄的她將萬貫家財拱手相讓,結果呢,甜言蜜語山盟海誓,都是騙人的鬼話,一見鍾情,英雄救美,原來是早就設計好的圈套。

    她可不要再上當。尉東霆對她好,就如同當年雲定權對蘇青梅好,不是因為蘇青梅,而是因為她爹蘇永安。

    同樣的道理,尉東霆對她嗬護嬌寵,也是因為她爹。如果她不是雲定權的女兒,而是城門口張屠夫的女兒,他還會這樣對她麽?

    一想到這些,她心裏剛剛冒頭的一點春意盎然的小苗便被無情地斬首了,可惜的是,這些小苗生命力極其頑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尉東霆對她的好,就像是不停地在她心裏點火苗,引誘那些小苗生機勃勃的破土。

    於是,雲翡每天和他在一起,心裏都要不停拔草,隨時都要提醒自己不要他被感動,不要對他動心,糾結的好辛苦。

    宋驚雨走之前,兩人已經約好,第二十天的時候,讓茯苓前去杏林藥堂和他派去的人接頭。

    將軍府戒備森嚴,不可能在府裏劫人,必須要在外頭進行。所以雲翡開始有意無意地外出,以免等宋驚雨來了京城之後,她突然外出引得尉東霆生疑。

    所以,每隔五六天她便帶著茯苓上街一次,每一次出門,管家尉少華都如臨大敵,派很多隨從保護,即便是去鬧市,馬車前後也簇擁著二十餘人。

    雲翡每日都扳著手指頭算日子,終於熬到和宋驚雨約好接頭的這一天,吃過早飯,她便對茯苓道:“你去一趟杏林藥堂,請章大夫開些清熱去火的藥迴來,我舌尖有些疼。”

    終於半個時辰後,茯苓提著藥迴來,見左右無人,小心翼翼道:“小姐,我去抓藥的時候,有個人給了我這個,讓我轉交小姐。”

    茯苓將一個香囊遞給了雲翡。雲翡接過來打開一看,正是當日自己給宋驚雨留作信物的那個胭脂色絨

    球,還有一封信。

    她又驚又喜,打開信一看,正是宋驚雨的筆跡。看完之後,她將那信箋撕成碎片,想想還不放心,點火燒掉。

    終於可以離開京城了,她心情好的無以複加,立刻開始收拾東西。衣服首飾通通不能帶,她隻能帶著自己的銀票跑路。

    當她看著那十六個金元寶的時候,心如刀絞,難道就這樣扔掉這些可愛的小東西不管麽?

    如果她帶著這十六個金元寶跑路,尉東霆一定知道被劫是假,她是蓄意逃跑。要想讓被劫顯得逼真,必須要將她最愛的東西留下來。

    她最愛的,當然就是金元寶。看著金燦燦的可愛的小東西,她咬著手指頭,萬般不舍,肝腸寸斷。最後,痛定思痛,隻能忍痛割愛。

    午休起來,她心神不定地拿起一本書走到後花園,葡萄藤濃密的枝葉下,幽靜清涼,掛了許多竄紫瑩瑩的葡萄。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幾頁書,心裏演練著被人劫走的細節,以免再次被尉東霆看出破綻,這一次,無論如此一定要萬無一失。

    正想得出神,突然,她手中的書被人抽走。

    她吃了一驚,不及迴頭,已經被抱在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裏。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尉東霆。這半個多月的相處,每日都耳鬢廝磨,對他的氣息再熟悉不過。她側身斜睨他一眼,微微撅起嘴唇,本是一個不悅的表情,卻說不出的嬌俏嫵媚,勾人心魄。

    他忍不住低頭含住那可愛嬌俏的嘴唇,重重親了下去。

    陽光從葡萄架的縫隙裏透下來一縷一縷的光線,照著他英氣勃勃的劍眉,和明澈深邃的眼眸,仿佛是溫柔的碧海。她恍然間覺得心裏一動,或許,這是最後一次和他在一起了。不知怎麽,心裏竟然隱隱有些歉意和不舍,破天荒的第一次,她開始體會這個吻。

    這些日子他日日勤練,親吻的技術突飛猛進,唇齒廝磨之際,溫柔繾綣的讓人心動。但立刻她就警醒過來,這一切都是夢幻泡影,是騙人的把戲,他就是想要迷住她,然後讓她爹全心全意為尉氏賣命。她必須要盡快脫離這溫柔陷阱,甜蜜泥潭。

    他好似覺察出她的心不在焉,停下來問:“想什麽呢?”

    “我不告訴你。”她忽然不敢看他,轉過視線去看頭頂上的紫葡萄。一顆顆圓潤如珠,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好似這些日子來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由青澀微小變成熟圓滿,一切都和開始時有點不一樣。

    他雙臂環住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臉上,眸中有犀利的光芒,仿佛一直要照進她的心裏去。她開始心跳加快。

    “不告訴我,要不要讓我猜猜?”

    有過太多的前車之鑒,有過太多次被戳穿的失敗經曆,她突然就心虛起來,仿佛他一猜就能猜出來,連忙道:“好吧,我告訴你。”

    她低頭猶豫了片刻,小聲道:“我曾經在淨土寺許過願,如今願望實現,我想去還願。可是荊州我又迴不去了,所以我想,去一趟白馬寺。”

    她抬起眼簾,惴惴不安地看著他的眼睛,心裏已經緊張的快要跳出來。自從次次被他看透騙局之後,弄得她現在都有了心理陰影,騙他的時候,總是擔心被他看穿。這種感覺真是很討厭。

    “你許了什麽願?”尉東霆唇角含笑,捏了捏她的小耳垂,她這裏最是敏感,每次被他撫弄,都覺得渾身上下都仿佛被浸泡在了一缸醋中,又酥又軟的感覺真是叫人抓狂。

    她氣息不定地說:“我,當然是,許願嫁個好丈夫。”說完,她的臉蛋悄然紅了起來,不是害羞,是心虛。

    尉東霆眸光閃了閃,忍不住笑:“許願這麽靈,是要去還願。”

    雲翡心裏狂喜,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反而板著臉嗔道:“不許笑。”

    他抿住笑意,點頭:“等我有空陪你同去。”

    “你不要去。”

    尉東霆一怔:“為何?”

    “你我還未成親,一起去寺裏還願像什麽話,別人看見一定會笑話我。你讓管家多帶些侍衛便是了。”

    尉東霆莞爾失笑,轉而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雲翡大功告成,如釋重負,忍不住心花怒放地衝他嫣然一笑,葡萄架下,豔光如霞,空氣中似有曇花初綻的芬芳。

    尉東霆眸光一暗,嘴唇蓋到了她花瓣一樣的唇上。

    雲翡眉尖一蹙又來了。他是有多饑渴。她一邊腹誹,一邊心裏想著那十六個金元寶,以及後麵的十七個十八個,一直到八十個,唉,心痛地快要死掉

    翌日早上,吃過早飯雲翡帶著茯苓出門。因白馬寺離將軍府較遠,尉少華格外小心仔細,馬車左右隨行了二十幾名護衛,還有四名丫鬟。

    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尉少華帶著二十幾名侍衛寸步不離雲翡的馬車,路上十分警惕謹慎。

    雲翡暗暗想,這肯定是尉東霆特意交代過,叫他保

    護好自己。尉東霆絕不會想到她會設計綁架自己,但他會提防秦王或者吳王的人對自己不利。所以,她早就交代宋驚雨派人來劫持自己的時候,刻意讓他們說幾句長安官話,好留給尉少華做線索,將這件事記到秦王的身上。

    上香拜佛之後,雲翡從寺院裏出來,徑直登上馬車,原路返迴。

    尉少華眼看一路上都順順利利,很快就要迴到將軍府,一直繃著的心也暗暗鬆了口氣。

    此時,已經時近中午,雖然已經到了夏末,天氣依舊悶熱。雲翡將馬車的簾帷挑起來,看著外麵的景致。

    馬車不緊不慢地沿著青石大道往前走,雲翡透過廂壁小窗對尉少華道:“管家,我有些渴了,你看前麵可有茶舍茶寮,停下歇歇再走。”

    尉少華答了聲好,來時路上,他記得路旁有好幾家茶舍。

    不多時,果然前麵出現了一個陸羽茶舍,看上去十分清雅幹淨,他便讓車夫停了車。放下腳踏,茯苓扶著雲翡下了馬車。

    立刻有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清瘦少年迎了上來。

    “諸位客官裏麵請。”

    雲翡問道:“都有些什麽茶?”

    少年笑吟吟道:“有龍井,白毫、六安瓜片、君山銀針、鐵觀音。”

    “那就六安瓜片吧。”

    “好,客官稍等。”小夥計轉身便去泡茶。

    雲翡指著門外的侍衛,對茯苓道:“外麵太熱,問問可有涼茶,給他們上一碗解暑。”

    茯苓立刻去問那茶舍的小夥計,小夥計笑吟吟道:“涼茶有的,還有酸梅湯。”

    說著,將雲翡要的六安瓜片端了上來。

    雲翡正要喝,尉少華道:“雲小姐且慢。”他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打開之後抽出銀針試了試,這才道:“雲小姐請用。”

    雲翡暗暗道:不愧是丞相府出來的。

    她端起茶杯,目光看向外麵樹蔭下的侍衛。小夥計端了涼茶和酸梅湯過去,尉少華一杯一杯的驗過,這才叫他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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