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琮的病到了第二日有加重的趨勢,開始發起燒來。雲翡正要帶他迴家去請大夫,剛好,雲定權派了人來接蘇青梅迴去。

    雲翡一看是管家雲七,心裏便涼了半截,爹到底還是不肯親自來接。

    她壓著一肚子失望氣惱,摟著蘇青梅的胳臂,笑盈盈道:“娘,你看爹心裏還是念著你的,專門派了人來接你迴去。”

    蘇青梅眼眶一紅,哽咽道:“阿翡,你帶著弟弟迴去。我留在這兒。”

    以往迴娘家,那一次不是雲定權親自去接,如今時隔一月不聞不問,勉強隻打發了管家來,可見心裏已經不在意她。君若無情我便休,蘇青梅自幼嬌慣,也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雲翡暗道不妙,娘若是再僵下去可就越來越難收場了。變了心的爹難道還指望他迴心轉意醍醐灌頂?男人可以不要,但是家不能丟掉,那裏麵都是娘的心血,外公的錢財。別人殺上門來,不戰而退,主動讓位,這算什麽?

    “娘,即便爹變了心,你還有我和阿琮。你難道要在寺院裏住一輩子?”

    蘇青梅淚流滿麵:“迴去做什麽,看他們卿卿我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雲翡聽見這種沒骨氣沒誌氣沒勇氣自暴自棄的話,忍不住把心裏憋了許多天的話,倒了出來:“你死了,林清荷不知道多高興,她白白撿了個州牧夫人做,我和阿琮成了沒娘的孩子,從此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等她的兒子長大了,還會繼承原本屬於外公的家產,阿琮或許被趕出去。”

    輕飄飄的幾句話,字字如刀,插、進蘇青梅的心裏。一想到這些年,她將娘家的錢貼了個幹幹淨淨,卻落得個如此下場,又忍不住哭起來。

    雲翡扶著她的肩頭,歎道:“娘,哭是沒用的。沒有你和外公,就沒有我爹的今天,你應該迴去看住你的東西,憑什麽你辛辛苦苦得來這一切,要拱手讓人呢?”

    “你爹的心都變了,我要那些東西做什麽?”蘇青梅捂著臉,泣不成聲:“我寧願出家為尼,過清苦日子,也不願迴去瞧見他們,除非他將那個女人送走。”

    雲翡暗暗頭疼,且不說林清荷年輕貌美,便長的像是豬八戒,隻要她是宿州州牧的妹子,爹也不會送她走的,更何況她現在還身懷有孕。娘竟然還存著幻想,以自己的離家為威脅,殊不知你離家讓位,人家不知道多高興,巴不得你永遠別迴去才好。

    阿琮的病不能耽誤,雲翡隻好放棄繼續勸說,決定先帶阿琮

    迴去看病,過幾天再說動父親親自來接她。

    迴到城中,雲翡直接先帶著雲琮去了醫館,開了藥才迴到家裏。

    雲琮身體健壯底子好,吃了藥之後便很快退了燒。雲翡守在他床前,看著他睡得粉撲撲的一張小臉,忍不住輕輕捏了捏他粉妝玉琢的小臉蛋。

    阿琮比她足足小了八歲,對這唯一的弟弟,她對他的疼愛不比娘少,即便他貪玩偷懶,也從不舍得教訓斥責一句。可惜這種好日子也要到頭了,以後文治武功樣樣都要逼著他學,不然母親和他,都前景堪憂。

    丫鬟翠屏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小心翼翼地請她去前廳吃飯。

    雲翡從床前站起身,輕聲交代齊氏守著阿琮。

    翠屏以為夫人不肯迴來,府中多了年輕妖嬈的二夫人,小姐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偷眼看去,仿佛並不是她猜想的那樣。

    雲翡神色如常,跨出房門的時候,陽光有點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眸,抿了一下唇,顯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眉目如畫,又天生一副甜美的笑模樣,十五歲的少女,像一顆甜甜的小果子,水靈可愛,讓人想要咬一口。

    翠屏忍不住小聲道:“小姐你不在的這一個月,二夫人有喜了。”

    府裏丫鬟下人一大半是蘇青梅從娘家帶來的,另一小半是來了荊州之後新買的。蘇青梅為人寬和,性子單純,府中下人都很敬重這位主母,對那新來的二夫人也就不那麽待見。翠屏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地帶著一股子悶氣。

    雲翡聽了卻絲毫沒有不悅,反而彎起眼睛,粲然一笑:“太好了,我又有弟弟妹妹了。”

    翠屏萬萬沒想到小姐會是這個反應,怔了怔隻好把想說的話都吞了迴去。

    花廳裏,雲定權和林清荷已經到了,兩人坐在一起,相視而笑。那種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眼神,熏染的仿佛空氣裏中都有一股親密甜蜜的味道。

    雲翡心裏澀苦的像是吞了一口陳茶,臉上卻依舊是一副甜美的笑模樣,像往常一樣,好似家中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好似她爹身邊也沒有舊人換新人,笑吟吟走上前,對著林清荷莊重地施了一禮,甜甜地喊了一聲“二娘”。

    十八歲的林清荷被一個和自己差不多身高,隻小了自己三歲的“女兒”喊“娘”,一張俏臉羞得通紅,實在是不適應。

    可是雲翡卻一口一個二娘喊得無比自然順暢,還親手盛了一碗魚湯放到林清荷

    麵前,“二娘,你嚐嚐這個魚湯,荊州水好,養出來的魚熬湯喝是最最美味的。”

    也是阿琮最喜歡的,可憐他在寺院裏心心念念一口魚湯,幾乎得了相思病。

    林清荷簡直受寵若驚。她本想著蘇青梅被自己氣走,雲翡一定會恨自己,沒想到她卻這樣懂禮懂事,對自己親親熱熱,噓寒問暖,就像是一家人。

    魚湯的確好喝,可是她身懷有孕,最怕聞見葷腥,勉強喝了幾口,便引得反胃難受,不得不放下筷子。

    那副慵慵懶懶,柔柔弱弱的樣子,真是惹人憐愛。

    “你先迴去歇著吧。”雲定權對她溫柔地笑了笑,體貼入微,就和十年前對蘇青梅那樣。那時,他還沒有來到荊州,還不是州牧大人,蘇永安還健在人世,蘇家的商鋪日進鬥金。

    雲翡看在這一幕,心裏著實難受,此刻自己的娘正在淨土寺裏粗茶淡飯,以淚洗麵,他卻哄著嬌滴滴的二娘,那裏還想著那個與他共了十六年患難的黃臉婆。

    呸,什麽山盟海誓,絕不納妾,都是騙人的鬼話。

    她咬了咬牙,將來若是有男人對她信誓旦旦地說鬼話,她第一件事就是先打掉他的門牙。

    雲定權的目光目送著林清荷消失在迴廊上,這才轉過頭看了看雲翡,淡淡問道:“你娘不打算迴來了?”

    這種無所謂的冷漠語氣,聽得雲翡心裏劈裏啪啦直跳火星,但臉上卻絲毫沒露出一點怨憤,反而乖巧溫順地看著他,輕聲輕氣說:“爹,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你說吧。”

    “我若說了,你可別怪娘和外公。”雲翡眨了眨眼睛,好似很為難,很猶豫。

    “嗯,你直說便是。”

    雲翡停了片刻,這才期期艾艾道:“外祖父臨終前,給娘留了一筆銀子做私房錢,不讓娘告訴爹。現在娘打算用這筆銀子,在蓮花山修一座尼姑庵,出家為尼。”

    雲定權一怔,立刻追問:“你娘可說了這筆銀子有多少?”

    雲翡低頭摳著衣角,“沒說。”

    雲定權的反應,可真是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樣,他不關心蘇青梅要出家,而是關心銀子的數目。薄情寡義到這個份上,雲翡也就徹底對這個爹死心了。

    雲定權心裏開始盤算起來,當初正因為蘇永安是縣裏首富,他才設計了一處英雄救美的局,娶了蘇青梅,最終如願以償得到了蘇家的家產。蘇永安家

    財萬貫,一輩子精明過人,給獨生女兒留一筆私房銀子,的的確確像是他的做派,既然蘇青梅張口就要建一座尼姑庵,想必不會是小數目。

    亂世之中,唯有手中兵馬才是最強硬有用的東西,可是養兵馬需要銀子。想要成就霸業,他缺的便是銀子和人才。

    雲翡一看他蹙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知道自己這一招是用對了。隻要娘還有用,他就不會放任她不管,至於那筆銀子,數目他猜想的越大越好。

    “爹,阿琮病好了,咱們一起去把娘接迴來,好端端的銀子拿去建尼姑庵做什麽,還不如給爹招兵買馬。再說,娘要是出家,對爹的名聲可不好。”

    她假裝不知道他的心思,卻句句話說到他的心坎上。

    雲定權當然不想落個忘恩負義的壞名聲,而且他也無心逼蘇青梅出家,隻是想要借著林清荷這件事,給她一個下馬威,叫她認清自己的地位,以免以後後宅不安。既然她手頭有一大筆銀子,他自然是要接她迴來的。

    若不是女兒告訴他,他還真沒想到一向將他視為神明言聽計從的蘇青梅居然還偷偷藏著一筆銀子,他由衷地歎了句:“阿翡,還是你和爹最親。”

    雲翡看著他英俊薄情的臉,“情真意切”地說:“那是當然。爹對阿翡有多好,阿翡心裏都知道。”

    雲定權聽見這句話,反而有點慚愧。女兒容貌驚人,他心裏早就盤算著怎麽結一門姻親更利於自己的霸業,抱著奇貨可居的心思,遲遲沒有給她定下親事。

    這一點雲翡已經有所覺察,但她表麵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雲琮卻做不到把什麽都放在心裏,小孩子心無城府,晚飯時分,他一看林清荷坐在娘親平素的位置上,和爹挨得那麽近,頓時一臉的仇視憤怒,既也不肯見禮,也不肯稱唿一聲二娘。

    雲定權勃然大怒,立刻厲聲斥責阿琮。

    阿琮眼淚汪汪委委屈屈地吃了兩口飯,便退下了。

    雲翡看著弟弟小小的身影孤單單地走開,心裏難過的針紮一般。

    迴到房中,她心疼地刮著阿琮的小鼻子道:“你幹嘛把什麽事都放在臉上,心裏那麽大的地方,放什麽放不下?你個小笨蛋。”

    雲琮氣哼哼道:“我看見她就討厭,她坐了娘的位置。”

    “娘不肯迴來,她自然會坐在哪兒。”

    雲琮立刻道:“姐姐,咱們要趕緊把娘接迴來才行。

    ”

    雲翡摸著弟弟的圓腦袋,歎了口氣。

    蘇青梅抱著家中“有我無她有她無我”的態度,林清荷在家,她絕不會迴來。

    但是,林清荷腹中已經有了父親的骨肉,而且背後還有廬州府十萬兵馬,爹怎麽可能為了娘而舍棄她?看來,得想個辦法,讓林清荷暫時離開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工作日如無意外早上9點左右更新,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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