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孝慶得此大勝,愈發興高采烈,正要率軍追殺逃散的金兵,畢再遇縱馬趕來,唿道:“陳大人,窮寇勿追,饒他們去吧。睍蓴璩傷”陳孝慶一呆,拉住韁繩,轉首問道:“畢大夫,咱們此番大獲全勝,正可挾此勝之威,兵臨泗州城下,你怎地不讓追敵?”畢再遇笑道:“陳大人,強攻城池損耗太大,不如先亂其軍心,再圖進軍。金兵俱為漢人、契丹人及女真人等族紛雜組成,其間漢人和契丹人卻未必肯死心塌地的為金人效命。經此一戰,他們已經見識了咱們大宋的軍威。之後咱們再網開一麵,留他們一條活路。一來可讓他們知道咱們宋軍乃是仁義之師,絕非金賊那般暴虐無道;二來他們存了一絲活命之望,日後便未必再會拚死作戰,於瓦解金人軍心實有莫大助益。”陳孝慶聽得連連點頭,大拇指一豎,讚道:“畢大夫,真有你的!我陳孝慶怎麽就想不來這些?”


    兩人收攏部眾,清點死傷士卒。計有三四百人受傷,三百餘人戰死,但斬殺了近兩千名金兵,俘敵數百,可說是大獲全勝。畢再遇將受傷兵卒撫慰一遍,又把被俘的金兵召來問話,一問之下,這些金兵竟然全是漢人,無一例外。一旁陳孝慶聽得大怒,破口罵道:“他奶奶的!你們好歹也都是漢人,怎麽反過來幫著金狗子打咱們自己人?對得起你們的列祖列宗麽?媽的,老子惱將上來,一個個砍了你們的頭去!”畢再遇亦含怒叱道:“你們也都算得上大宋遺民,怎可甘心為金賊之爪牙,助紂為虐?”


    那班俘虜個個麵帶愧色,磕頭如搗蒜,隻是哀求饒命。陳孝慶皺著眉頭道:“咱們還要繼續進兵,留著這班龜兒盡是累贅,不如砍了算了。”畢再遇搖頭道:“陳大人,以卑職之見,不如放他們返迴泗州。”陳孝慶想起畢再遇先前之言,心有所悟,便點點頭,目視那班俘虜,大聲喝道:“本將軍本想將你們盡數砍了,但仔細一想,你們都還是大宋的子民,不忍下手。今日特地網開一麵,放你們返迴泗州。但日後切不可再與大宋為敵,如在戰場上再讓本將軍撞見,定斬不饒!”那班俘虜得了性命,人人歡喜不已,忙不迭地抱頭鼠竄而去,唯恐陳孝慶再改了主意。


    陳孝慶本想乘勝一鼓作氣攻下泗州,但聽了畢再遇那一席話之後,覺得十分有理,便不再下令進軍。傳令全軍就地歇息,飽餐一頓之後,再進圍泗州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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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軍敗兵逃迴泗州西城,納蘭元明聽了敗兵之報,心中更加驚慌。他雖不像納耶魯那般瞧不起宋軍,但也是向來便認為金兵之精乃天下第一,未料到納耶魯這麽快便兵敗身亡。當下一麵派人快馬往胡沙虎處求援,一麵傳令兩城守軍嚴加戒備,萬不可出城迎敵。然而金兵經此一戰,隻餘下了兩千左右步卒,再加上逃迴的四五百人,也不過兩千多人馬,能否擋得住對方的萬餘大軍,他心中實無半點把握。


    過了半日,陳孝慶放歸的被俘金兵又陸續逃迴。納蘭元明本想將這些兵卒盡數殺掉,以免亂了軍心,但眼下人手奇缺,隻得從權。他將這班被放迴來的俘虜和先前的敗兵編為一隊,由一員偏將帶領,去把守泗州東城,自家則率了餘下的兩千人馬,龜縮在泗州西城之內,坐等援兵到來。


    ﹡﹡﹡﹡極﹡


    陳孝慶和畢再遇率軍來到泗州城下,於背風處紮下了營寨。兩人帶了數十名從騎,登上一個土丘,觀望兩城形勢。畢再遇熟視半晌,胸中已有主意,轉頭問陳孝慶道:“陳大人,你看咱們這仗該怎麽打法?”陳孝慶用馬鞭輕輕敲了敲額頭,沉吟道:“金狗子兩城互成犄角之勢,咱們不如也分兵圍之,令其不能相互為援,如何?”畢再遇道:“分兵圍城固然可行,但我軍分成兩隊,也就減少了攻城的兵力,一旦拖延日久,金兵後援必會趕來,未見其利。”陳孝慶撓頭道:“那依你看該當如何?”畢再遇揚起馬鞭,指指泗州西城,道:“方才下官觀看了許久,發覺西城守軍比東城要多出許多,而且東城守軍人人垂頭喪氣,顯然士氣要低於西城。依屬下之見,不如全軍假作傾力攻打西城,令東城守軍疏於防備,之後再出一支奇兵,從速攻下東城,則西城守軍必不戰自亂。”陳孝慶沉思片刻,又道:“假如我軍佯攻西城之時,東城守軍趕來救援,那又怎麽辦?”畢再遇笑道:“他如出兵來援,咱們正可中途邀擊。就怕金賊新敗之後,不敢出兵呢。”陳孝慶細細想來,覺得十分有理,不禁仰天嗬嗬大笑,道:“畢大夫,不,畢兄弟,真有你的!我陳孝慶當真服了你啦!”


    西城守軍早就發現這一撥人馬立在土丘之上,知道是宋軍大將,便有人飛報納蘭元明。納蘭元明登城一望,見陳畢二人兀自對著城頭指指點點,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不禁胸中火起。細看之下,竟然發覺那身著黑甲的宋將麵目頗為熟悉,熟思片刻,登時豁然開悟,此人正是兩年前在城北擒住了自己的那個南蠻小子,不料今日竟又是他領兵來犯。舊恨新仇交織在一起,更加怒不可遏。當即迴頭大叫道:“弓箭手準備,給我射殺了這班宋豬!”城頭早有弓箭手執弓以備,聽得納蘭元明下令,忙都張弓搭箭,向著土丘射去。但陳畢二人立身的土丘離著泗州西城尚遠,弓箭難以企及,箭枝未至中途,便紛紛力盡而落。


    畢再遇見城頭金兵發箭來射,便手搭涼棚,往城上張去。瞧見納蘭元明的身影,胸中一動,識得他便是當年被自己擒住的那個膿包將軍。不覺嗬嗬笑道:“原來還是這廝在把守泗州。嘿嘿,來而不忘非禮也,取弓箭來,待我也迴射他一箭,讓城上的金狗子也瞧瞧咱們大宋男兒的手段。”身後許俊伸手自馬鞍旁取下所攜的弓箭,遞於畢再遇。畢再遇複對著城頭張了一眼,知道此處離著城頭甚遠,便使足了氣力,拉開長弓。豈料那張弓吃不住畢再遇神力,竟〝啪〞地一聲,斷作兩截。畢再遇愕了一愕,棄弓於地,道:“再拿弓來。”旁邊士卒又將弓箭遞上。不料連換了兩張弓,都是被他一扯兩斷。最後陳世雄建議將兩張弓合在一起,卻也被畢再遇硬生生拉做四截。隨行宋兵見畢再遇神力若斯,瞠目之餘,不禁齊聲喝彩。


    陳孝慶見畢再遇竟有如此神力,胸中不勝敬佩,有心再瞧一瞧他的箭技,便迴首吩咐屬下道:“迴營找一張硬弓來,快去!”那宋兵如飛而去。過不多時,複引了一名宋兵,攜了一張大弓,趕上丘來。


    那宋兵走到陳畢兩人麵前,深深一躬,雙手執弓獻上,道:“請大人試射。”畢再遇接過弓來,隻覺得沉甸甸的有些壓手,細細看時,卻見那弓竟是用镔鐵裹攜而製,其上布滿了雲形紋飾,的非常物。弓弦更是用數股牛筋攪在一起而成,看來尋常人等絕對拉它不開。畢再遇胸中好生驚疑,不覺又對那宋兵打量了幾眼。但見那宋兵三十上下年紀,身形瘦長挺拔,眉清目秀,神色間自有一股雍容之態,便是混跡於眾兵之中,一眼也能認得出他來。


    見這宋兵相貌非凡,畢再遇微覺歡喜,便問道:“這張弓是你的麽?”那宋兵低頭答道:“正是。”畢再遇點了點頭,複將那弓遞還於他,道:“好,你且射一箭,讓我瞧瞧你手段如何。”那宋兵又行了一禮,執弓穩穩立了,望了望城頭繡著〝金〞字的金軍帥旗,搭箭於弦,拽弓如滿月,一聲低喝:“著。”羽箭挾風而去,金軍大旗應聲而落。土丘上宋兵見了,頓時采聲大作。


    畢再遇瞧的又驚又喜,暗道:“這等人材,我先前怎地沒有發現?”看他一箭將金軍帥旗射落,不禁技癢,自他手中接過黑鐵大弓,亦搭箭上弦,拽的滿滿地,〝飄〞地一箭,向著泗州城頭射去。


    納蘭元明見自家帥旗被一名宋卒射落,胸中不勝驚駭,心道:“宋軍中竟然有這等人物,難怪納耶魯頃刻間便兵敗身死。如此看來,我這泗州兩城隻怕也岌岌可危!”正呆呆地出神,身邊一名偏將大叫道:“將軍留神!”話音未落,那一箭快如急電,已然到了麵前。納蘭元明大驚失色,正要縮頭去避,隻聽〝錚〞地一響,一陣疾風自耳旁刮過,那一箭已將他的頭盔射落。箭枝餘勢不衰,連著那頭盔,〝叮〞地釘在了望樓之上。納蘭元明又驚又怕,知道畢再遇那一箭如果對正了自己,那麽此刻被釘在望樓之上的便不再是那頂頭盔,而是自家的身體了。當下再不敢在城頭上多待,縮著腦袋,一聲不出,灰溜溜地下了城樓。


    城下陳孝慶瞧得興高采烈,拍手笑道:“畢大夫果然神射無雙,佩服,佩服!隻是你怎麽不一箭將那金賊射死?又何必再留他一條狗命?”畢再遇也笑道:“暗箭傷人,非大丈夫所為。來日攻城之時,再射殺那廝也不遲。”說著轉向那宋兵,含笑問道:“你的箭技非比尋常,你叫什麽名字?先前怎地沒見過你?”那宋兵渾身一震,抬頭看了畢再遇一眼,複低頭道:“謝大人誇獎。小的姓秦,單字名钜,在揚州時方歸於大人麾下。”畢再遇大吃一驚,愕然道:“你是秦钜?是秦檜老賊……是秦檜的孫子?”秦钜垂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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