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在這個時候見到梁安,都能夠察覺出這個家夥明顯不對頭,無論是精神還是狀態簡直和換了人一樣。


    就像一條伏在羊群中的牧羊犬:平日能忠實地驅趕羊群,亦能在險境中與覬覦血食的野狼互亮獠牙,卻在一隻甚至沒有尖牙利齒的鳥雀進入圈中之際警覺地抬起了頭顱,同時斂去了鋒芒與溫馴,如臨大敵般望向……雀鳥正啃食著的那一隻毛蟲。


    這實在是令人疑惑的畫麵。


    畢竟它分明隻是一條幼態無害的蟲,鳥雀就算侵犯了他人的領地,作為並不是那麽具有攻擊性的物種,也有充分的理由趕來攝食別人不需要的東西。


    無論是養尊處優的羊群,還是看似草木皆兵的牧羊犬實際都清楚這一點。


    隻是梁安知道,唯獨他不能將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當作憑據,唯獨他無法在升溫的熱水中放鬆警戒。哪怕心中的戰栗從未止息,他的視線也絕不能投向他從將近二十年前便一清二楚,並非質疑而是徹底篤定的目標——與真相最為接近的人。


    起碼,現在還不能。


    “江伯伯,其實您沒有必要親自來一趟,”在監控室觀察了全程,梁安知道自己身為直係上司於情於理應對這件事了若指掌,自然帶著認識的晚輩應有的禮貌上前打招唿,“我和人打了招唿,盯著那個家夥的動向,如果事後發現可疑,我會立刻通知您。”


    江卓搖了搖頭,“正常對待就好。小梁,我知道你事務繁忙,我不希望給你造成麻煩。今天接待的那位警官就很仔細負責,我看也挺細心的,不必要多餘的幹涉。”


    梁安表情抽了一抽,也不知道江卓這是無差別點讚上了癮還是怎樣——他之前看到宋喬雨板著一張臉走出審訊室的時候,幾乎要按耐不住職業本能再上去問一輪。


    如果不是今天做筆錄時吩咐了人全程配合,看到在江卓的引導下宋喬雨的表現還算馬馬虎虎,就聽見江卓這幾句話,他恐怕真要以為自己手下的小宋警官有多大進步。


    “那讓您親自過來也是有些過了。”梁安撇去無關的雜念,謹慎地迴話,“我聽辦事的警員說了,主要牽連的是您的助理——他昨晚已經來過了一趟。不過如果車上還有什麽貴重物品有可疑的情況,您也可以直接告訴我。”


    江卓溫和地笑笑:“我其實沒那麽忙,而且還要謝謝你前陣子對江秋的照顧。他外向了很多,保姆的孩子都樂意找他輔導功課,前些天還跟我說要迴到醫院工作——小梁,也許你是對的,規避熟悉的環境不是正確選擇,我的確不該為避開流言讓他出國。”


    江董事長一如既往的外形儒雅,聲音如沐春風,就算語速近似那種慢悠悠的領導腔調,卻也莫名有種獨到的親切感,仿佛同時施了一種魔幻般的咒語,他並非作秀,是真的將所有人都放在心上。


    這種觀感宛若與生俱來的被動,屬實令人驚歎。不僅如此,他的話裏話外還挑不出一絲毛病,對待梁安隻像是表揚任意一名頗為讚賞的後輩——換任何一個人恐怕都不會對這樣的江董事長產生惡感。


    但一向從容的梁安卻並不敢輕視江卓所說的每一句話,哪怕就算是他,也不覺得任何一句話都會存在陷阱。


    這樣的他當然不會接下隨意接下這種單方麵的肯定,“如果不是我的失誤,他也許不會背負汙點。雖然那種條件下做手術屬於緊急避險,但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事——也是我需要彌補的過失。”


    江卓沒有否定但也沒有繼續誇人,隻是淡然說道,“不用追究過失,這些都過去了。這麽想起來,我也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你。如果能知道你憑借自己走到這個地步,伱的父母親應該會感到很欣慰。”


    梁安頓了一下,難得沒有那麽考慮周全,僅僅是模棱兩可地迴答了五個字,“……也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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