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酸溜溜


    第二天一早,韓青循例過來叫帥望起床,卻見桑成那一邊,早已疊得整整齊齊,人卻不知去向,韓青叫帥望,帥望翻個身,拿被子蒙住頭,韓青隻得照他屁股拍兩下,帥望哇哇叫著翻到床的另一頭。韓青伸手捅他肋骨,帥望狂笑掙紮,終於清醒。


    帥望從被子裏露出兩個眼睛張望:“天亮了嗎?”


    韓青怒道:“亮得不能再亮了!”


    帥望笑,伸著兩隻手,


    韓青過去揪韋帥望,韋帥望立刻如一隻八爪魚般掛到韓青脖子上。韓青的板麵孔再也裝不下去,隻得把韋帥望抱在懷裏,再一次問:“你幾歲了?韋帥望,你簡直是個――”說歸說,懷裏抱著個暖哄哄的小東西,感覺還真是好,尤其是那小家夥把他毛絨絨的大頭往韓青肩上一靠,韓青歎口氣,承認整件事其實不是韋帥望的錯,因為喜歡這親昵擁抱的不隻是韋帥望,還有他韓青,因為喜歡,所以從未阻止,所以韋帥望才有這樣的惡習。


    韋帥望嘴裏哼哼嘰嘰地:“我的衣服哪去了,我的褲子哪去了,外麵太冷了,我在被窩裏喝粥好不好?”


    韓青終於忍無可忍,把韋帥望扔到床上,怒吼:“快給我穿上衣服滾起來!”


    韋帥望嘻笑,再一次鑽到被子裏,露個頭:“好冷,凍死我了!”


    韓青把帥望的衣服從地上拾起來,扔到床上,強把韋帥望從被子裏剝出來,套上衣服。


    韋帥望前後亂晃,左躲右藏,韓青使盡百寶,滿頭大汗,把韋帥望弄到衣服裏,身後傳來一個恭恭敬敬的聲音:“師父,早餐好了,請用吧。”


    韓青迴頭,見同樣年幼的桑成,穿得整整齊齊,頭發也梳好了,正站在門外,看起來是剛幫翠七準備早飯去了。韓青看看賴在床上一團泥似的韋帥望,再看看桑成,不比較不知道,什麽叫落花流水,天上人間,原來這麽大的孩子已經可以這麽懂事了。


    韓青鬱悶到想吐血,他再一次覺得自己的教育方法很失敗。


    太失敗了!


    就在韓青鬱悶的一刹那兒,韋帥望跳了起來,大叫:“他還沒走,他不是好了嗎?為什麽還沒走?韓叔叔!”


    韓青怒了:“閉嘴!快給我滾下來!”


    韋帥望被韓青罵愣了,站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韓青。


    韓青一驚,首先覺得自己語氣重了,然後心想:“慘了,韋帥望又要開始哭了,沒完沒了,震耳欲聾地。”


    可是韋帥望畢竟長大了,他愣愣地站在床上,看看韓青,看看桑成,終於明白:“韓叔叔,這個人以後一直住在我們這兒?”


    韓青點點頭。


    韋帥望問:“他住在這兒,算是什麽人呢?”


    韓青道:“以後,你叫他大師兄。”


    韋帥望呆了一會兒:“我父親又要收徒了嗎?”


    韓青道:“是我。”


    帥望呆住,目瞪口呆。


    韓青過去:“帥望?”


    帥望愣愣地看著桑成,這個人,這麽容易就成了韓叔叔的徒弟,他夢魅以求的,別人唾手可得,運氣這迴事真不是蓋的。


    韓青心裏微微不安,啊,這個孩子!不知為什麽韓青覺得有點內疚,這個曾經淚流滿麵地要求做他弟子的孩子,如果他堅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吧,可是他沒有堅持。


    站在床上的韋帥望,鼻頭漸漸紅了,然後眼圈也紅了,那孩子辛苦地瞪大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因為忍淚忍得太辛苦,所以不能開口不能動。


    韓青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安慰他,可是――,他隻得拍拍帥望的肩:“帥望,下來吧。”


    帥望閃身,沉默地跳下床,穿好鞋子,要走出門時,韓青叫他:“帥望,你同我的弟子是一樣的。”


    帥望冷冷地:“誰希罕!我幹什麽要‘同’你弟子一樣!”


    韓青皺眉:“帥望!”


    那個倔強的僵直的小小背影,頭也不迴地,把桑成推到一邊,跑出門去了。


    韓青叫:“帥望!”帥望不理。


    這個無禮的小子!


    迴過頭來,看見桑成困惑不解的臉,韓青苦笑:“來,我們吃飯。”


    桑成很規矩地請韓青先做,然後自己才坐下,韓青笑:“別放在心上,他隻是個小孩子,多吃一點,等會兒,讓帥望帶你四處走走。”


    桑成點頭,沉默著。


    韓青見桑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禁笑:“不必擔心,桑成,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桑成對此持保留態度,不過他還是點點頭。


    吃完飯,帥望還沒迴來,韓青隻得讓翠七帶桑成出去走走,自己信步到帥望常躲藏的地方走走。


    四處沒有,韓青往冷秋處去,冷秋正在望雪軒看雪,穿著大毛的衣服,點著火,燙著酒。


    韓青抽抽鼻子:“好酒。”


    冷秋笑道:“有口福,坐下,才有人給我送來壇好酒。”


    韓青笑道:“好凜冽的香氣,除了杜家誰有這種酒?杜家有人找師父主持公道來了。”


    冷秋笑:“江湖人打仗,你一拳我一腳,有什麽公道好說。來,喝一杯。”


    韓青過去坐在冷秋下首,給冷秋斟滿,自己也倒了一杯:“師父看見帥望了嗎?”


    冷秋笑:“那小子又有新節目了?你慣壞了他。”


    韓青苦笑:“聽說我要收桑成為徒,心裏不痛快。”


    冷秋道:“你為什麽不收你自己的兒子為徒?”


    韓青沉默一會兒:“那是以後的事,不妨礙我收桑成為徒。”


    冷秋笑:“你自己拿主意,隻要不是韋帥望,我不管你。當然了,我更希望你能找一個姿質更好的徒弟,不過笨徒弟有笨徒弟的好,比如你。”


    韓青笑:“師父英明,嫌我笨也是正常。象我這麽笨的,看著小家夥們就都覺得很聰明了。”


    冷秋瞪韓青:“咦,頂撞我?”


    韓青笑:“弟子幹一杯謝罪。”


    冷秋道:“去找帥望吧,大冷天,凍壞了你的寶貝。”


    韓青笑道告退,冷秋道:“找著了,讓他過來陪我喝酒。”


    韓青答應:“是!”


    哪兒都沒有,韓青漸往韋行處走去,人在荒涼的院門前,已看到半山處的小小黑人影。


    一片白茫茫,那個小小的身影,看起來,象隻螞蟻般孤單,弱小。


    韓青微微歎息,這個小家夥。


    風很冷,韓青走過去時,看見小家夥的耳朵已經通紅,韓青一隻手搭在小朋友的肩上:“帥望。”


    帥望不理,他已經聽到腳步聲,知道是韓青來了,他自己到處亂走,已經走了一上午,有些事,他也想明白了,可是心裏還是覺得氣恨悲苦,固此不肯迴頭。


    韓青問:“冷不冷?”捂住小家夥的耳朵和麵頰,冰冷冰冷的。


    帥望心裏難過,可是也知道自己長大了,男孩子總是哭是一種恥辱,所以咬著牙忍著。耳朵與麵頰緩緩傳來的溫熱,讓凍得麻木的身體重又覺得刺痛。


    帥望迴過身,那雙空靈的大眼睛裏現出一種與平時不同的類似於成人的無奈神情。即沒有哭鬧,也沒有怨懟,隻是無可奈何的接受事實。


    韓青沉默著,該說些什麽呢?同情嗎?似乎不該助長韋帥望這股酸溜溜的情緒,批評嗎?韓青也明白小家夥的不快是正常的真切的。


    讓他意外的,倒是小家夥肯接受這個事實,盡管他是那樣的不快。


    韓青沉默了一會兒,笑了:“帥望,不打算到地上打滾了?”


    韋帥望也笑了,可是小麵孔一動之後忽然失去控製,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韓青笑道:“笑出眼淚來了。”


    韋帥望撲過去抱住韓青的脖子,哭泣:“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收徒弟。”


    韓青輕輕拍他的後背:“我明白,可是你表現得比以前好。我很高興。”


    韋帥望被說得不好意思了,倒底是個孩子,立刻決定表現得更好一點,擦幹眼淚站直身子,抬起濕乎乎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好?”


    韓青笑:“為什麽呢?”


    韋帥望不出聲。


    韓青揉揉韋帥望的頭發:“因為他起得早,會自己照顧自己吧?有好習慣當然好,沒有好習慣也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要求過,是不是?”


    帥望沉默一會兒:“師爺說,就算你是我媽媽,也不見得隻生我一個。”


    韓青點點頭:“對。”


    帥望悶悶不樂地:“可是,是我先來的。”


    韓青點點頭,笑了:“當然。”


    帥望眼圈又紅了:“你笑我。”


    韓青微笑:“不是,帥望,你是先來的,不過父母對每個孩子都要公正。”


    帥望道:“我先來的,我又比他小。”


    韓青再次忍不住笑了,把帥望抱到懷裏:“韋帥望,不許欺負人,聽到沒有?”


    韋帥望眨著眼睛:“他比我大,我怎麽欺負他?”


    韓青笑道:“他會讓著你的,你不許得寸進尺。”韓青收斂笑容,認真地:“帥望,桑成的父母都不在世了,他沒有親人,你要盡量做他的朋友。”


    韋帥望揚眉:“哼,我不喜歡乖寶寶,我喜歡白逸兒。”


    韓青揚起半邊眉毛:“啊,我明白了,你喜歡人家動不動就罵你一頓打你一頓。”


    韋帥望眨眨眼睛,半晌悻悻地:“如果是美女的話……”


    韓青笑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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