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鐵牛山。


    黑熊軍駐紮所在,乃山穀當中一大片的草地上。


    數百座營帳拔地而起,一對對全身甲胄的士兵,來迴巡邏,哨塔上手持弓箭的士兵,眼神銳利,不停觀察著四周的一舉一動。


    陸刑的身影與夜色完全融合,趁著哨塔上的士兵不備,一閃而過,恍如一陣夜風般,便已進入軍營之中。


    若是當真有雲州六道司的人暗藏其中,那想必肯定是在齊賀的營帳中,他不假思索直奔那軍營中,最大的那個營帳。


    借著夜色的掩護,陸刑身如鬼魅,一時間,倒也不曾被人發覺。


    隻是就在他踏入主帳三丈之內,忽地聽到厲嘯的鳴叫聲,在半空中響起。


    心中暗叫不妙。


    陸刑急忙向後退去,雖不知是被何發現,但此刻已有大批士兵,喝罵著便朝此處衝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從那主帥營帳中,射出一杆青龍環繞的長槍,一往無前,直衝陸刑麵門而去。


    隻是看了一眼這青龍槍,陸刑頓時怒不可遏。


    隻因這長槍的主人,正是他認為,如此也不可能騙自己的雲州六道司法家道守,雷空。


    陸刑手中清光璀璨,祭出一杆青銅製式的判官筆。


    判官筆斜斜撥開飛來的青龍槍,兩者相交摩擦,火星飛濺,發出難聽刺耳的聲音。


    “雷空,你竟然敢騙我?!”對方一出手便如此狠辣,明擺著是要取自己性命,這讓陸刑極為憤怒。


    想當年。


    二人還在求學之時,可謂至交好友,手足兄弟。


    若不是如此,陸刑也不會如此信任他,隻因他們都有個遠大的理想,製定出沒有遺落,乃至完美的法律。


    隻是如今看來,卻是走了相反的路。


    被撥開的青龍槍被召迴,飛入主人手中。


    而握槍之人,身形高大,虎背熊腰,一張國字臉,不怒而威,兩道濃眉皺在一起,好似是心有顧慮。


    陸刑冷眼怒視。


    而在那雷空的旁邊,還站著數道人影。


    當中最為突出的除了雷空外,便是一旁儒衫青袍的老者,以及全身黑色玄甲,手提寬闊大刀,看不清麵容的男子。


    若是李羨在此,便不能認出,那老者正是在魅音樓碰到的儒家道守,許三言。


    正是這片刻的耽誤,陸刑便已深陷險境,他萬萬沒想到,此處竟有兩位道守坐鎮,而身旁圍上來的士兵,稍稍感知了一番,便知道其中不乏修士。


    那年邁的老者,儒家道守許三言,此時全無在魅音樓的模樣,眸光犀利,整個人顯得極為嚴肅,盯著被眾人,團團包圍的陸刑。


    一旁全身甲胄的齊賀,多年前便已來到雲州任職,尚不認識陸刑,便開口問道:“怎麽就一個人,他是誰?”


    一身黑色錦衣的雷空,持槍而立,聞言冷笑道:“他就是青州六道司道守,陸刑。”


    許三言點點頭,附和道:“想必這是來打頭陣,先行探路的,隻是不知道,對方明明擺開了架勢,為何忽然又如此謹慎。”


    說這話時,齊賀不由看向雷空,而後者則是皺眉道:“齊將軍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懷疑我?”


    齊賀隻是心中懷疑,見雷空態度頗為嚴肅,便笑著迴道:“雷道守莫要多想,齊某並無其他心思。”


    雷空冷哼一聲不再說話,隻是盯著不遠處的陸刑。


    其實他心中還是稍有芥蒂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陸刑如果死在這裏,傷心是難免的。


    但此時竟然已經決定了,他想了想,朗聲道:“陸兄,以你的抱負學識,不應該龜縮在青州之地,跟著我們幹吧,那才是最大的舞台。”


    一聽這妖言惑眾,陸刑怒聲喝罵:“放屁!”


    “你們莫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榮華富貴,高官厚祿,什麽時候,你也不變得如此膚淺,當真令人痛心。”


    麵對昔日好友的質問,雷空麵不改色,眼中殺意畢現,冷聲說道:“原來你還是這麽天真……”


    “殊不知,你剛才說的那些,才是作為人,最基本的需求。”


    說完這句話後,雷空也就不再勸說,而齊賀一想到家人慘死,頓時滿麵猙獰,對著眾人下令道:


    “殺!”


    話音剛落,簇擁而來的士兵,紛紛手持利刃,衝殺過來。


    普通士兵當中夾雜的修士,全身泛起清光,在夜色中更為顯眼,陸刑隻是粗略掃過,心頭頓時驚懼交加。


    不下百人!


    要知道此次從青州過來的衛道士,也就才區區五六十人,對方竟然提前布下百人之多,好一個請君入甕。


    還好自己提前過來……不對,還好李羨提醒。


    麵對如此之多的修士,陸刑自然沒有硬拚的意思,他還沒這麽狂妄,心中隻要退意。


    隻是心中剛有所動,腳步微移,幾柄泛著清光的兵刃,便已封住去路。


    陸刑隻得頓在原地,卻見人群中,一人猛地躍起,口中的火線噴湧而出,頓時照亮夜空。


    麵對噴射而來的火焰術法,陸刑不慌不忙,手持判官筆,淩空寫下一個“滅”字,火線頓時消弭於夜空。


    麵對眾人圍攻的陸刑,此時也展現出作為道守,應該有的水準。


    一柄判官筆勾勒出天羅地網,牢牢護住全身上下不失,眾人攻勢如何淩冽,卻一時半會兒,占不到絲毫便宜。


    突然。


    一道劍光斜斜而來。


    陸刑臉色微變,雖驚不亂。


    手中的判官筆筆直伸出,穿透那道劍光,忽地,判官筆上散發的清光大盛,從空中落下無數藍色筆尖。


    如雨點般落下,淩冽氣勢,卷起陣陣夜風。


    眾人避之不過,瞬間便有數人慘叫一聲,命喪當場。


    血濺長空!


    血腥味頓時彌漫軍營。


    眼見許三言與雷空就剛才發出一擊後便不再出手,齊賀顯得有些著急,忙問道:“二位,此時再不出手,可就要讓他跑了。”


    許三言淡淡說道:“不著急,他跑不掉。”


    雷空沉吟片刻,提著槍,緩緩前行,青龍龍頭包住的槍尖,拖在地麵,劃出一道熾痕。


    陸刑心中一驚,卻見昔日好友那兒,卷起滔天殺意,他這是惱羞成怒了麽?


    卻發現雷空,眸光如劍,也向他望了過來,然後陸刑嘴角掛著譏諷的笑意,便聽到他說:“所以,你終於決定出手了麽?”


    圍攻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來,雷空停在陸刑身前數丈外,沉聲說道:“今日你死在我手上,待他日我大權在握,完成夙願後,自然會去你的墳頭上,告知與你,今日我所作所為,沒有錯!”


    ……


    陸刑無言以對。


    隻是舉起了手中的判官筆,光芒大盛。


    見狀。


    雷空也不再廢話,雙手緊握青龍槍,當頭衝下。


    青龍槍夾帶萬道雷光,發出轟然巨嘯,氣勢萬千,還遠在高空,地麵上竟然已經塵土飛揚,沙石飛走。


    陸刑一眼便已認出,這是法家的異術——《雷電法王》。


    二人都是法家道守,使得也都是法家的術法,彼此之間,又極為熟悉。


    麵對那挾著雷電之力的青龍槍,陸刑不退反進,身子如電般衝上,好似在這昔日好友麵前,如何也不願落了下風。


    隻是仿佛因為速度太快,周身之側的空氣,憑空燃燒起火焰。


    而那判官筆上,更是纏繞著森森火焰,半分不讓的與槍尖碰撞。


    轟隆——


    劇烈的聲響以兩件兵器為中心,猛地朝四周爆開,巨大的氣浪席卷,隱藏於士兵中的修士,也難以控製身體,被這劇烈的罡風吹得麵容失色。


    而那些普通士兵則更是不堪,若不是許三言素手一揮,大片的清光鎮壓下來,數人便是要被這風卷起空中。


    陸刑一觸便倒飛而出,而雷空則是穩穩退後三步。


    高下立判。


    陸刑自知此時身陷囹圄,一旁還有個實力極強的老人,未曾出手。


    隻有拚盡全力,去博那一線生機。


    因此,在退迴的刹那間,陸刑便再次飛躍而出。


    判官筆在空中飛速抖動,劃出道道線條,組成七個蘊含純粹殺意的大字,環繞在身旁


    《七殺令!》


    陸刑衝殺而去,看去就像一個不顧一切,充滿戰意的戰神,飛擊而下。


    七殺令頓時將雷空震退數步遠,但環繞的七殺令,也滅掉了四個字符。


    堪堪穩住身形的雷空,一抖長槍,青龍槍發出一聲龍嘯,響徹夜空,一條青龍虛影赫然出現在槍身之上。


    那槍尖如同猙獰的龍首,毫無保留地衝了過去。


    “轟!”


    巨大的轟鳴聲轉眼傳來。


    被這股神奇法力所擊中,陸刑發出一聲痛苦呻吟。


    可即便遭此重擊,手中的判官筆,也如鐵釘般,將那虛影牢牢控在麵前,使其不能再耀武揚威。


    刹那間,二人所處的地表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石塊竟然脫離地麵,紛紛衝天而起。


    一聲龍鳴再次從青龍槍中傳來,高昂的龍首猛地躍起,好似要從槍身上脫離一般。


    手中的巨力湧來,陸刑難以招架,頓時被挑飛到空中。


    而就在此時,那青龍槍發出一聲長嘯,脫手而出,如離弦之箭,向著半空之中,毫無防備的陸刑飛去。


    千鈞一發之際,陸刑強烈的求生欲迸發,硬是將手中的判官筆舉起,在胸前那麽一擋。


    “噗——”


    陸刑身軀大震,臉色變得通紅,噴出一大口鮮血,在胸前形成一片血霧。


    雖然是如此狼狽,但好在淩冽攻勢,被其攔下,那青龍槍再無餘力,便飛入雷空手中,掩去全身雷電。


    陸刑緩緩從半空中落下。


    他是不願意死在此處的,但如今看來,好像就因為太過信任對方,導致自己身陷被動。


    不過也好!


    死自己一個,好過司中弟兄們,都慘死在這山穀中。


    雷空手持青龍槍,眸光微動,仍猶豫不決。


    此時此刻,隻要一招,便能將身受重傷,全無還手之力的陸刑殺死,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心軟。


    可事到臨頭,卻又躊躇不前。


    “陸刑,你當真要如此固執?”


    陸刑默不作聲,再次舉起判官筆,雖然此時他已是渾身顫抖,站立不穩。


    強大的雷電法力已湧入身體,正在破壞他的五髒六腑,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他卻硬是一言不發。


    雷空見狀麵容一肅,擲出長槍,就要將陸刑身軀穿透。


    ……


    其實就在陸刑被發現時,李羨也恰好來到此處。


    隻是他的道行要略高,在夜色中,施展鬼影步時,倒沒怎麽被人發現。


    見到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陸刑給吸引了,李羨就把主意,打到了這個最大的營帳內。


    裏麵會不會有賬簿呢?


    營帳內的擺設極為簡單,案桌上擺放著一堆書籍,一旁還放著一把古琴,李羨翻遍了所有地方,也沒看到有賬簿的存在。


    於是乎,他看了眼陸刑,發現他還堅挺。


    便繼續朝著糧倉那邊查探。


    他主要是想看看,那多出來的糧食,究竟是如何記錄的。


    卻是沒想到,糧倉外,竟然還有重兵把守,不曾與湊這熱鬧。


    不動聲色的放倒了十幾名士兵後,李羨便進入糧倉,隻見堆得密密麻麻的糧食,已然壘成了小山般。


    而他也就在糧倉內,找到了管理糧倉,記錄的出入庫明細。


    李羨雙眼一亮,將其收入囊中後,便急急忙忙地從糧倉中出來。


    不巧。


    剛好見到,那挾著雷鳴狂風的一槍,就要將陸刑穿透。


    ……


    【淩虛一指!】


    激射而出的數道劍氣,擊中青龍槍的槍尖,使其微微偏移。


    長槍從陸刑身旁掠過,帶起一片血珠,最終插入其身後的岩石之中,尾部還嗡鳴不斷,顫抖不休。


    眾人皆驚。


    許三言臉色大變,以他的修為,竟沒有感覺到,有人暗藏在旁邊。


    【鎮!】


    許三言朗聲誦讀,浩然之氣迸發,此處的空間,頓時好似被黑夜籠罩,空氣都變得極為粘稠。


    法陣之外,夜色徐徐,草木悠然;


    而法陣之內,卻是寸步難行,好似背著千斤巨石。


    將此處空間禁錮後,許三言這才看向李羨藏身之處,陡然間卻是眼前一花,竟無法捕捉他的身影。


    在這法陣之中,重力似乎成倍增加,但即便是如此,融合仙氣的李羨,依舊身如鬼魅,一個照麵,便將陸刑救下。


    旋即,全身泛起宛如實質般的璀璨金光,隻是沉肩撞擊,那法陣頓時四分五裂。


    一切發生得太快,在眾人還未反應之時。


    李羨便已帶著重傷的陸刑,腳踏清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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