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了過去,李羨卻是不禁皺起眉頭。


    無論是魅音樓的小廝,還是白無痕,都是麵無表情,不知所謂。


    這反應不對啊,小說裏不是這麽寫的啊!


    李羨稍微迴憶了一下,不管是哪本小說,涉及到這些橋段時,主角都是剛剛念完詩,都有大批女粉求睡,小撮男粉馬屁拍的震天響。


    可怎麽到我這,好不容易來一次,麵前的兩個人,都是臉色平靜,且白無痕在抄錄詩句時,還一邊寫一邊歎息。


    “李兄,這詩似乎過於平淡,雲裏霧裏,令人摸不著頭腦,有些不知所謂。”


    而小廝則是全程沒說話,仿佛是經過大風大浪,早已心如止水,甚至在李羨念詩時,還在摳鼻屎。


    略微思索了片刻,李羨瞬間反應了過來。


    降維打擊。


    不是這首詩不好,而是他們看不懂。


    就好像自己列個一元二次方程,他們肯定以為是鬼畫符。


    靠,別這兒的人,都是不識貨的。


    早知道的話,就該寫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的。


    聽到白無痕對這首詩的評價,李羨頓時無語了,丫的,這真是一點欣賞能力都沒有啊!


    他也不說話了,既然是要拿進去的,那這魅音樓裏,肯定是有識貨的吧。


    白無痕停筆後。


    小廝也不怎麽看,他隻是跑腿的,正要進入樓中時,李羨出聲喊住了他。


    “等等!”


    雖然看起來,不過是兩個窮酸書生,但小廝也沒有不悅,迴身笑到:“這位公子,好有何事?”


    李羨笑道:“要進去的,是我兄弟二人,一首詩如何能夠。”


    “無痕兄。”


    他轉過頭來,又對著白無痕說道:“就在剛才,兄弟我偶有所感,又有拙詩一首,還得麻煩無痕兄揮毫灑墨。”


    白無痕自無不允。


    也不知裏麵的人,鑒賞水平如何,同時為了雙保險,李羨將那首詩仙李白,膾炙人口的《靜夜思》,又不要臉的念了出來。


    當小廝帶著兩首詩匆匆而去,不到盞茶功夫,便以更快的速度,折返迴來。


    小廝這次的態度,明顯更為客氣,甚至還略帶一絲尊敬,行禮後道:“二位公子,請跟我來。”


    見到小廝如此態度,李羨算是放心了,招唿了一聲,便大步朝前邁去。


    而白無痕則是滿臉驚訝,他是沒什麽鑒賞能力,分不出好壞,但此時此刻,魅音樓的態度,卻是足以說明一切。


    這就是天生擁有才能的人嗎?


    當真恐怖如斯!


    跟在那小廝的身後,李羨也沒問要去哪裏,反正他們是來打探消息的,屆時見機行事便可。


    穿過吵鬧的前廳,來到幽靜的後院,花燈掛滿後院閣樓,撲鼻清香令人心曠神怡,一旁更是有潺潺流水,當真是附庸風雅到極致。


    就不說白無痕了,就算是見多識廣的李羨,也有些看花了眼,真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晃得他頭都暈了。


    後院處的閣樓大約數十座,每一座閣樓皆有花魁坐鎮,而小廝帶著二人,來到一處名為雅苑的閣樓前,停下腳步。


    “此處名為雅苑,二位公子,請隨意就座。”


    或許是因為此時尚早,還沒到黃金時間,閣樓前的座位,還空著一半,但李羨卻隱隱發現,別處閣樓內,似已是人滿為患。


    在一張空桌子上坐下後,白無痕略微不滿:“依我看,此處的花魁,容貌肯定不佳,不然來此處的人,怎麽如此稀少,不花錢就隨意找個地方,將我們倆塞進來麽?”


    聽到他的抱怨後,李羨卻是沒什麽想法,勸慰道:“咱們又不是來嫖的,再者說,你看看坐在此處庭院的,都是些什麽人?”


    白無痕環顧四周,不禁有些愕然。


    坐在此庭院的客人,穿戴整齊,一絲不苟,且大多談笑風生,杯盞相交之間,也未發出嘈雜聲,感覺很有素質。


    反觀其他閣樓庭院,不時有陣陣喧嘩聲響起,吹牛劃拳的聲音,吵鬧靜謐的後院。


    “咱們似乎是來錯了地方。”白無痕道。


    他們是要來打探消息的,身邊的軍漢,當然是越多越好,可如今這場景,卻是一個都沒有。


    李羨點了點頭:“想必是這閣樓的主人,看上了我那兩首詩,咱們才能進來此處。”


    白無痕不禁浮想聯翩,這閣樓的主人,當然就是雅苑的花魁,他嬉笑著說道:“那李兄你可有福了。”


    李羨輕聲笑道:“這會兒說這些,還言之過早呢,你可別忘了,咱們還有別的事要幹。”


    “誒~~”


    白無痕拍了拍胸膛,道:“李兄放心,到時候李兄你軟玉在床,兄弟我就去打探消息,決定不會打擾你的好事。”


    李羨愕然。


    還真是好兄弟啊!


    略微思考片刻,李羨壓低聲音,道:“若真如我所想,此處的花魁,已經得知我的存在,此時便不能離開……”


    說完,他略微沉吟,又繼續說道:“倘若真最後查不到消息,咱們再偷偷去別的庭院,先暫時按兵不動。”


    他怕太過招搖,四處亂竄,會引人耳目。


    而白無痕則不那麽想,還以為李羨是心有所想,才決定留在此處,一副我懂的神情,浮現出某類人群,獨屬的笑容。


    夜,漸漸深了。


    饒是此處的客人,皆不是急色之徒,酒過三巡之後,聲音也不免高昂了幾分。


    “誒,琴思姑娘怎的還未出來?”


    “若是告病,也得提前告知一聲吧!”


    “諸位稍安勿躁,恐怕琴思姑娘,正在梳妝打扮,多等些時候,又有何妨?”


    此時花魁還未現身,庭院的文人騷客三三兩兩,議論紛紛,恐敗興而歸。


    李羨也覺驚奇。


    即使不為尋幽坊道,也不免好奇心泛濫。


    這娘兒們究竟如何了得,這麽大的架子,要一眾金主爸爸苦等。


    要知道,他們因失策,並不知此處的花銷如何,就身上那點銀子,連點酒肉都不敢亂點。


    兩個人幹巴巴的喝著茉莉花茶,早已惹得相鄰的桌子紛紛側目,眼神中雖無惡意,但終究是有些丟臉。


    正想著去別的地方看看,卻不想忽地人聲浮動,雅苑的正主兒,終於出現了。


    隻見閣樓門打開的刹那,鶯鶯燕燕從屋中走出眾多女子。


    而最為顯眼的,便是走在當前,豔姿卓越的娘子,氣質文雅,少有風塵之氣,頗具大家閨秀之風。


    但終究是青樓女子,青絲薄紗,一抹雪白傲然挺立。


    白無痕唿吸一窒,目光炯炯,唿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李羨同樣微微點頭,長這麽漂亮,不去當明星可惜了。


    也不能怪他如此,在場隻要是男性生物,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呆呆地看著那個花魁琴思。


    “多謝諸位抬愛,琴思在此謝過了。”


    隻見她盈盈福了一禮,隨即抬起雙眸,看向場上的眾人。


    刹那間!


    月光照射在她的麵容,更顯清麗脫俗,微微彎曲的纖細腰身下,拱起了挺翹的弧度,頓時讓所有人,兩眼一凝。


    好個天使臉蛋,魔鬼身材。


    白無痕呆呆說道:“這花魁,長得可真水靈!”


    李羨微微一笑:“還不錯!”


    聽到李羨的誇讚,白無痕白了他一眼,悶悶不樂道:“你有如此絕美的娘子,自然是這麽說啊。”


    聽他提及娘子,李羨臉上笑意更盛,又忽地僵住,愣了半晌後,又不禁笑了起來。


    白無痕看著他一連串的複雜表情,好奇問道:“你在想什麽?”


    李羨搖搖頭:“沒什麽!”


    剛才他是想起若是娘子知道,恐怕又會是醋意大發,明明是很介意,卻偏偏要讓夢蘿和靜雲跟在身邊,那模樣很是可愛。


    而就在這時,那些跟著花魁出來的鶯鶯燕燕,則是紛紛找地方落座,陪著此處的客人喝酒聊天,笑意漣漣。


    不過花魁琴思倒還未落座,亭亭玉立,環顧著場上的眾人,聲如黃瑩,輕啟紅唇:“不知方才做出靜夜思與紅豆兩首詩的,是哪位公子?”


    一聽這話,在場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頭霧水。


    “老李,是你寫的嗎?”


    “小趙,我還以為是你寫的呢?”


    “……”


    而白無痕一臉笑意,推搡了李羨一把,就差出聲替他應答。


    他們這奇怪的動作,讓琴思注目過來,見她目光如水,在二人身上流轉,李羨緩緩站起身子,含笑道:“是在下。”


    靜!


    場上嘈雜的聲音,先是一靜,陡然間,又爆發出劇烈的討論聲。


    隻是眾人你言無語,皆不知詩詞為何,便有人高聲問道:“琴思姑娘,究竟是何等詩句,竟令你如此傾心。”


    “是啊,許道守在此,可由他品鑒一番。”


    道守?


    李羨與白無痕駭然。


    隻見說話那人目光,正看向在場的一位老者,須發皆白,麵容清瘦,身著灰色長衫,一股書卷氣息,撲麵而來。


    莫非這就是雲州六道司的某位道守?


    儒家,好像也就他們,挺喜歡玩這一套的。


    就在他們驚疑之時,琴思花魁不理會旁人的話語,柔聲說道:“公子大才,卻不知能否告知公子名諱?”


    “在下李羨。”


    極其簡短的自我介紹,似是不願透露太多,琴思也就沒有再問。


    但在場其他人,則是不高興了。


    你就說他的詩句好,卻沒說他的詩句好在哪裏,在場的眾人,哪個不是文人騷客,既然來到此處,當然不是些簡單的想法。


    李羨此時也發現了,這琴思不染風塵氣,更是不似旁人般,宛如花蝴蝶般敬酒談笑,恐怕不是那種賣身的。


    隻不過此時此刻,李羨也沒別的心思,他與白無痕對視一眼,皆被那許道守給吸引了,不時側目看了過去。


    終於,


    琴思架不住在場所有人的熱情,盈盈綽步,低聲詢問道:“李公子,諸位客人想要品鑒一番你的詩句,不知可否?”


    李羨輕聲道:“自便即可。”


    他不是為了在人前顯聖,博得花魁芳心而來,隻要能夠進來,外人無論是吹捧還是貶低,都與他無關。


    不過這個儒家道守,倒是可以接觸下。


    兩人相處時日不短,隻是簡單的一個眼神,白無痕就領會了他的意思,打算找個機會,與這許道守攀談幾句。


    而不知何時,場上也已安靜下來,花魁琴思已將李羨的那兩首詩,抄錄下來,給在場眾人傳閱。


    眾人之中,以那老者學識最為淵博,正如李羨所猜想。


    那老者正是儒家道守,許三言。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薄薄的一張紙,似乎有著難以承受的重量。


    無華麗辭藻,無悲天怨人。


    於簡單之處,見真情。


    皆是表達相思之情,皆是寄相思之情於物。


    語雖單純,卻富於想象,又關合情思,妙筆生花,婉曲動人。


    語言樸素無華,韻律和諧柔美。可謂絕句的上乘佳品,許道守驚歎連連,旁人他不知,但至少,他自己是作不出此等詩句。


    不由得,看向李羨的神色,變得有些尊敬。


    而其他人仍舊在議論紛紛,已經看過的,都是滿臉愕然,看著平平無奇的李羨,那些沒看到的,也不敢從許三言手上硬搶,隻是不停問著其他人。


    當所有人見到許三言緩緩起身,頓時又是一靜,而他走到李羨桌前,施了一禮後,道:“李公子大才,不知在何處書院?”


    他下意識的,便將李羨當做某個書院的儒生。


    五道口職業……李羨止住欲脫口而出的話,而是連忙起身迴了一禮,答道:“在下並未在書院學習,嗯……隻不過是好讀書,不求甚解。”


    “不求甚解?”


    “好一個不求甚解。”


    許三言欽佩連連,也未自持身份。


    他驚訝於李羨的詩情才氣,有心結交,便放低姿態,問道:“許某可能與李公子就坐,商討詩才?”


    “當然,求之不得。”


    李羨急忙答道。


    而許三言得到允諾,便也大大方方坐下,就坐在李羨對麵,臉上皺紋阡陌,但一雙眸子,卻是明亮如星。


    “莫非李公子不是我儒家學子?”


    “不是。”李羨搖頭。


    許三言不禁皺起眉頭,看了看一旁的白無痕,壓低聲音,再次問道:“許某看這位公子,倒是個修行人,不知李公子……”


    眼神果然老辣……李羨微微沉吟,倒沒隱瞞:“我兄弟二人的確是修行人,隻是入不得台麵,讓許道守見笑。”


    一聽這話。


    許三言愛才之心瞬起,問道:“不知二位公子,可願來我雲州六道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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