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竟然變了天，涼風嗖嗖。衣櫃裏麵的外套統一地被翻出來，我暗自慶幸，總算是降溫了。
尹榕卻無比之從容不迫：“放心，這是天氣變得更溫暖的前兆。”讓我空歡喜一場。
盜竊案的事還是沒有線索，圖書館的書卻早已過期。思慮再三之後，我還是決定先將欠費賠償了再說。
將我的圖書證號掃描進電腦，管理老師突然“咦”了一聲，透過厚厚的玻璃鏡片向我看過來：“左笙歌？剛剛還有人打聽你的聯係方式呢！”
這倒足夠奇怪了。“誰啊？什麽事？”
“不就是你那幾本過期的圖書，搶手的都被你借走了。”管理老師用手指了指a圖書室，“就一分鍾前的事，應該還在那邊。”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問：“那您把我的聯係方式告訴他了沒？”
管理老師神色一正：“當然沒有，這是學校明文規定不允許的事，這些東西存檔備份在電腦裏，不能隨隨便便外泄的。”
a圖書室我很熟悉，除去丟失的那幾本書全部是由這裏借出的不說，自從電腦被盜後，平時用在上網碼字方麵的時間全部被打發在這裏，與借書的老師也成了點頭之交。
看到借書台前的側影時，我著實意外了一番。
那位女老師最先看見我。“喏，人來了，什麽問題還是她來給你解釋吧！”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來，戴祺漠然的臉也浮上了幾絲驚詫，“原來是你。”
“沒想到你叫左笙歌。”結果我從自動販賣機中取出的咖啡，他淡淡開口。
我們站在圖書館二樓的弧形落地窗前喝咖啡。我斜靠在欄杆上，抿嘴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還以為你知道。”
“為什麽我該知道？”他眉梢微挑，笑容浸染著初冬的清寒。
“那天請我吃飯的時候，你不是看過我的學生證麽？”
“哦。”他這才記起，“我當時沒仔細看。”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突然調轉話題，以牙還牙。
“聽說你的書被偷了。”我們比的是漠然的態度，而很明顯，麵前的這個男生遠勝我一籌。
“嗯，還有電腦，以及其他一些書。”比不過他，我隻能如實迴答問題。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十一長假。”
“昨天為什麽沒有說？”
“我跟你又不熟。”我答得理所應當。
本來在喝咖啡的戴祺聞言一頓，側頭看向我，眼底是一抹淺色的笑意。視線在我的臉上來迴移動，他輕笑出聲，“嗯，沒錯，我們的確不熟。”
淡淡金黃的陽光透過落地窗透射進來，溫潤如玉光，沒有了前一陣的烈辣狠毒，反而給人暖洋洋的困意。他的側臉沉浸在寂靜的陽光下，柔和舒緩，竟是順眼耐看無比！我的臉不由得一陣紅燙。
“看夠了沒？”悠閑地嗓音不疾不徐地響起。
理智迅速歸位！我臉不紅氣不喘，“沒看過，最好拍下來天天看。”外表理直氣壯，天知道我的心率已經快到了200下！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地，僅看著他的側臉，心裏就一陣尷尬不自在，總覺得，摸上去，手感應該不錯……喝止自己打斷這種不知羞的念頭，我朝他晃了晃手上的咖啡紙杯，“上次欠你的錢，這杯咖啡算是換了三分之一了。”
“看來你一直將這帳放在心上。”他似笑非笑。
“寧願別人欠我的錢，也不願我欠別人。若不是你不在，我第二天就找你還錢去了。”我撇了撇嘴。
他了然：“也就是說，還有兩次？”見我點頭，，他微微一笑，“不過，可能機會很少。遲早要轉到日本去，大部分時間應該都會留在那邊，這裏隻不過算是個中轉站，當初迴來就沒打算停留過久。”
“那你之前在哪裏？”我問。
“弗羅裏達，後來轉到紐約。”他的手指不易察覺地緊了緊咖啡杯。
“美國……”我的臉蒼白了一瞬，繼而綻放出燦爛一笑，吟吟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可沒問。”
“我是在提醒你，最好還我現金。”他意味深長。
“我現金本來就少，改天你要買東西的時候我替你刷卡好了。”我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又去掏錢包，“或者你拿著我的飯卡也行，到北京風味大吃一頓，一次就把我的欠款消費完了。”
“還是現金吧。”他身子未動，不接我的飯卡，“紙幣總比飯卡握在手裏舒服，更何況，那你的飯卡很麻煩，我們又不熟。”
這個人！我算是看清楚了！
我上下打量著他一身的名牌：“上次說我小資，跟你比起來，你是大資本家，我是貧農！早該猜到你金錢主義的奢侈觀。”
他好笑地看著我，“穿著舒服就行，是不是name-brand又有什麽區別？而且，大家都是這麽穿，有異議麽？”
“我可連a貨都買不起！”我憤憤。
“左笙歌？”
“嗯？”
將咖啡喝完，隨手扔進垃圾箱，他側頭凝視我，目光深沉寥廓，“你的名字很熱鬧。”
我的笑容一頓。灌了一口咖啡，我苦笑：“這麽多年來，你到是極少猜中我的名字含義中的一個。”
“嗯？”
“笙歌不是我一個人的名字。另一個女人也叫笙歌。為了紀念她，我才被取了這個名字。”我笑了笑，“我高中的寢室長叫葉之熙，她的原名本來不是這個，她留洋的姑姑迴國，嫌她的名字難聽，就把自己的名字過給了她。不過，”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欄杆，“我跟她不同，因為，我出生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了將近三十年。”
其實，源頭是個纏綿糾結的愛情故事。他不過是個農村出生的青年，刻苦磨礪，練就文學作家的博學智慧；而她是出生國外的華僑貴小姐。相愛其實是世間最簡單不過是一件事。時機對上了，身邊的人鬥轉星移，始終流彩一如初見，愛情也就如彼岸之花，涉河而過，芳香馥鬱，有心便可攀折擷取。但命運弄人，她在婚期將定時，攜著另一個翩翩男子的手，在他麵前小的嬌俏柔媚，眉眼之間，風情無限，而他妒紅了眼，詛咒永遠恨她，再無相見。
後來他遇見了另一個女子，幹淨單純，巧笑倩兮，一如洗淨鉛華的粉荷，令人清爽如沐春風。女子家世原本殷實，他幼時，甚至為她當過放牛娃，而她總是“哥哥，哥哥”地追隨在身後。後來，地主敗落，二人曆經近十年才得再遇。而她愛他敬他，即便文革批鬥下也不離不棄。
再見笙歌，他已有孩子在懷，粉嫩的小孩兒窩在他的臂彎中咯咯叫著爸爸。
經過輾轉波折，他在一家遠在千裏之外的醫院見到了形容枯槁、現在彌留的女子。當初，她不願牽絆拖累他，絕症纏身時，義無反顧地選擇放手，她的父親終於看不過，偷偷接他迴來見她最後一麵。
我的外公，驕傲恣意的文人，一向瀟灑倜儻。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忘記的時候，他卻出其不意地攔下了我的父親，斷然為我取下笙歌的名字。
我的父親左賢煜，母親許晴雯，，原本打算若是生了男孩兒，則取名“晴煜”，女孩為“煜晴”。而我外公將嬰孩的我抱在懷裏，僅看一眼，歎息一聲：“這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幹淨善良像極了她……”
我的名字一錘定音。
“外公其實並不任性。他疼愛我遠勝其他孩子。”我淡淡一笑，“取名‘笙歌’的初衷，隻是希望我不要像她，愛得熾熱，隻留一個人的寂寞。‘笙歌’，熱熱鬧鬧的，多好。”
咽氣的前一刻，隔著一屋子的親戚，外公將八歲的我叫到榻前，一遍一遍撫摸著我的眼睛，喃喃念著“笙兒”“笙兒”……親昵比過他任何一次喚我“笙歌”。
“後來長大，我材漸漸明白，當時他喚的，不是我，而是那個活在他血液中的女子。”我挽起一個清淺的笑容，“‘笙兒’這種叫法，是外公的專屬。‘笙歌’也是。”
我的媽媽其實是個死腦筋的小女人，對取名的事耿耿於懷了兩三年，獨裁地叫我“煜晴”，最終是兩難的爸爸折中：熟人都喚我“左左”，而不熟的，一律叫全名。“笙歌”
，獨屬外公一人。
後來遇到覃鬱，了解到他的名字後，更覺得有緣，連爸媽也對他喜歡的不得了。
“可是聰明慈愛如外公，卻不知道，有的寂寞，不是因為孤自一人……當你寂寞時，站在萬人中央，浩渺孤寂，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寂寞，那，比一個人更寂寞…… 一個真正絕寂寞的人，是站在萬人中央，燈火輝煌處，滿身浮華，麵對著萬眾矚目還能夠泰然自若，淡然微笑，心中卻一片悲哀黑暗的人。”沒有人看得清，當所有人讚歎他的左右逢源時，他是如何地麻木。
“有這樣的念想，足見外公對你的愛。”他凝視著我的雙眸，蹙眉細細打量，雙眼清澈湛然，寧靜若深潭。被他這樣淡靜從容旁若無人地打量，我雙頰微紅，別過臉去。而他目光深沉如海，慢慢移開視線。
我捕捉到他神色中的遲疑，緊逼地直問：“我的眼睛怎麽了？”
“嗯？”
“哦，沒什麽。”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我微微斂了斂情緒，“是我太敏感了。”我抱歉道。任何人，處在我這樣的地位，再如何多疑猜忌，想必也算情有可原罷。當初，祖邇因為我的眼睛走到我的身邊，後來，也是因為眼睛，他拋下了我們近兩年的溫馨，選擇了林淨溪。這樣的恥辱，我不想在任何人身上再經曆一次，不論朋友，情人，愛人……即便，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其實，哪有那麽神乎其神？千萬人當中，總有眼神酷似的兩個人，更遑論剛出生的嬰兒，不過千篇一律罷了。”我鼓勵自己微笑，“我一直在猜測，外公是否思慮過甚，戴上有色眼光看待幼時的我。一雙眼睛罷了，有什麽大不了。小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幹淨善良，都是外人強加上去的。”
他斜瞥了我一眼，緩緩收迴視線，倚著欄杆，透過玻璃窗，似望向遙遠天際，又像斂目沉思。“那可不一定。”半晌，他淡淡道。
我一時沒聽明白，以為他還有下文，而他卻隻是保持沉默，手支著額頭，再也沒有看向我。
尹榕卻無比之從容不迫：“放心，這是天氣變得更溫暖的前兆。”讓我空歡喜一場。
盜竊案的事還是沒有線索，圖書館的書卻早已過期。思慮再三之後，我還是決定先將欠費賠償了再說。
將我的圖書證號掃描進電腦，管理老師突然“咦”了一聲，透過厚厚的玻璃鏡片向我看過來：“左笙歌？剛剛還有人打聽你的聯係方式呢！”
這倒足夠奇怪了。“誰啊？什麽事？”
“不就是你那幾本過期的圖書，搶手的都被你借走了。”管理老師用手指了指a圖書室，“就一分鍾前的事，應該還在那邊。”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問：“那您把我的聯係方式告訴他了沒？”
管理老師神色一正：“當然沒有，這是學校明文規定不允許的事，這些東西存檔備份在電腦裏，不能隨隨便便外泄的。”
a圖書室我很熟悉，除去丟失的那幾本書全部是由這裏借出的不說，自從電腦被盜後，平時用在上網碼字方麵的時間全部被打發在這裏，與借書的老師也成了點頭之交。
看到借書台前的側影時，我著實意外了一番。
那位女老師最先看見我。“喏，人來了，什麽問題還是她來給你解釋吧！”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來，戴祺漠然的臉也浮上了幾絲驚詫，“原來是你。”
“沒想到你叫左笙歌。”結果我從自動販賣機中取出的咖啡，他淡淡開口。
我們站在圖書館二樓的弧形落地窗前喝咖啡。我斜靠在欄杆上，抿嘴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還以為你知道。”
“為什麽我該知道？”他眉梢微挑，笑容浸染著初冬的清寒。
“那天請我吃飯的時候，你不是看過我的學生證麽？”
“哦。”他這才記起，“我當時沒仔細看。”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突然調轉話題，以牙還牙。
“聽說你的書被偷了。”我們比的是漠然的態度，而很明顯，麵前的這個男生遠勝我一籌。
“嗯，還有電腦，以及其他一些書。”比不過他，我隻能如實迴答問題。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十一長假。”
“昨天為什麽沒有說？”
“我跟你又不熟。”我答得理所應當。
本來在喝咖啡的戴祺聞言一頓，側頭看向我，眼底是一抹淺色的笑意。視線在我的臉上來迴移動，他輕笑出聲，“嗯，沒錯，我們的確不熟。”
淡淡金黃的陽光透過落地窗透射進來，溫潤如玉光，沒有了前一陣的烈辣狠毒，反而給人暖洋洋的困意。他的側臉沉浸在寂靜的陽光下，柔和舒緩，竟是順眼耐看無比！我的臉不由得一陣紅燙。
“看夠了沒？”悠閑地嗓音不疾不徐地響起。
理智迅速歸位！我臉不紅氣不喘，“沒看過，最好拍下來天天看。”外表理直氣壯，天知道我的心率已經快到了200下！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地，僅看著他的側臉，心裏就一陣尷尬不自在，總覺得，摸上去，手感應該不錯……喝止自己打斷這種不知羞的念頭，我朝他晃了晃手上的咖啡紙杯，“上次欠你的錢，這杯咖啡算是換了三分之一了。”
“看來你一直將這帳放在心上。”他似笑非笑。
“寧願別人欠我的錢，也不願我欠別人。若不是你不在，我第二天就找你還錢去了。”我撇了撇嘴。
他了然：“也就是說，還有兩次？”見我點頭，，他微微一笑，“不過，可能機會很少。遲早要轉到日本去，大部分時間應該都會留在那邊，這裏隻不過算是個中轉站，當初迴來就沒打算停留過久。”
“那你之前在哪裏？”我問。
“弗羅裏達，後來轉到紐約。”他的手指不易察覺地緊了緊咖啡杯。
“美國……”我的臉蒼白了一瞬，繼而綻放出燦爛一笑，吟吟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可沒問。”
“我是在提醒你，最好還我現金。”他意味深長。
“我現金本來就少，改天你要買東西的時候我替你刷卡好了。”我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又去掏錢包，“或者你拿著我的飯卡也行，到北京風味大吃一頓，一次就把我的欠款消費完了。”
“還是現金吧。”他身子未動，不接我的飯卡，“紙幣總比飯卡握在手裏舒服，更何況，那你的飯卡很麻煩，我們又不熟。”
這個人！我算是看清楚了！
我上下打量著他一身的名牌：“上次說我小資，跟你比起來，你是大資本家，我是貧農！早該猜到你金錢主義的奢侈觀。”
他好笑地看著我，“穿著舒服就行，是不是name-brand又有什麽區別？而且，大家都是這麽穿，有異議麽？”
“我可連a貨都買不起！”我憤憤。
“左笙歌？”
“嗯？”
將咖啡喝完，隨手扔進垃圾箱，他側頭凝視我，目光深沉寥廓，“你的名字很熱鬧。”
我的笑容一頓。灌了一口咖啡，我苦笑：“這麽多年來，你到是極少猜中我的名字含義中的一個。”
“嗯？”
“笙歌不是我一個人的名字。另一個女人也叫笙歌。為了紀念她，我才被取了這個名字。”我笑了笑，“我高中的寢室長叫葉之熙，她的原名本來不是這個，她留洋的姑姑迴國，嫌她的名字難聽，就把自己的名字過給了她。不過，”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欄杆，“我跟她不同，因為，我出生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了將近三十年。”
其實，源頭是個纏綿糾結的愛情故事。他不過是個農村出生的青年，刻苦磨礪，練就文學作家的博學智慧；而她是出生國外的華僑貴小姐。相愛其實是世間最簡單不過是一件事。時機對上了，身邊的人鬥轉星移，始終流彩一如初見，愛情也就如彼岸之花，涉河而過，芳香馥鬱，有心便可攀折擷取。但命運弄人，她在婚期將定時，攜著另一個翩翩男子的手，在他麵前小的嬌俏柔媚，眉眼之間，風情無限，而他妒紅了眼，詛咒永遠恨她，再無相見。
後來他遇見了另一個女子，幹淨單純，巧笑倩兮，一如洗淨鉛華的粉荷，令人清爽如沐春風。女子家世原本殷實，他幼時，甚至為她當過放牛娃，而她總是“哥哥，哥哥”地追隨在身後。後來，地主敗落，二人曆經近十年才得再遇。而她愛他敬他，即便文革批鬥下也不離不棄。
再見笙歌，他已有孩子在懷，粉嫩的小孩兒窩在他的臂彎中咯咯叫著爸爸。
經過輾轉波折，他在一家遠在千裏之外的醫院見到了形容枯槁、現在彌留的女子。當初，她不願牽絆拖累他，絕症纏身時，義無反顧地選擇放手，她的父親終於看不過，偷偷接他迴來見她最後一麵。
我的外公，驕傲恣意的文人，一向瀟灑倜儻。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忘記的時候，他卻出其不意地攔下了我的父親，斷然為我取下笙歌的名字。
我的父親左賢煜，母親許晴雯，，原本打算若是生了男孩兒，則取名“晴煜”，女孩為“煜晴”。而我外公將嬰孩的我抱在懷裏，僅看一眼，歎息一聲：“這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幹淨善良像極了她……”
我的名字一錘定音。
“外公其實並不任性。他疼愛我遠勝其他孩子。”我淡淡一笑，“取名‘笙歌’的初衷，隻是希望我不要像她，愛得熾熱，隻留一個人的寂寞。‘笙歌’，熱熱鬧鬧的，多好。”
咽氣的前一刻，隔著一屋子的親戚，外公將八歲的我叫到榻前，一遍一遍撫摸著我的眼睛，喃喃念著“笙兒”“笙兒”……親昵比過他任何一次喚我“笙歌”。
“後來長大，我材漸漸明白，當時他喚的，不是我，而是那個活在他血液中的女子。”我挽起一個清淺的笑容，“‘笙兒’這種叫法，是外公的專屬。‘笙歌’也是。”
我的媽媽其實是個死腦筋的小女人，對取名的事耿耿於懷了兩三年，獨裁地叫我“煜晴”，最終是兩難的爸爸折中：熟人都喚我“左左”，而不熟的，一律叫全名。“笙歌”
，獨屬外公一人。
後來遇到覃鬱，了解到他的名字後，更覺得有緣，連爸媽也對他喜歡的不得了。
“可是聰明慈愛如外公，卻不知道，有的寂寞，不是因為孤自一人……當你寂寞時，站在萬人中央，浩渺孤寂，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寂寞，那，比一個人更寂寞…… 一個真正絕寂寞的人，是站在萬人中央，燈火輝煌處，滿身浮華，麵對著萬眾矚目還能夠泰然自若，淡然微笑，心中卻一片悲哀黑暗的人。”沒有人看得清，當所有人讚歎他的左右逢源時，他是如何地麻木。
“有這樣的念想，足見外公對你的愛。”他凝視著我的雙眸，蹙眉細細打量，雙眼清澈湛然，寧靜若深潭。被他這樣淡靜從容旁若無人地打量，我雙頰微紅，別過臉去。而他目光深沉如海，慢慢移開視線。
我捕捉到他神色中的遲疑，緊逼地直問：“我的眼睛怎麽了？”
“嗯？”
“哦，沒什麽。”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我微微斂了斂情緒，“是我太敏感了。”我抱歉道。任何人，處在我這樣的地位，再如何多疑猜忌，想必也算情有可原罷。當初，祖邇因為我的眼睛走到我的身邊，後來，也是因為眼睛，他拋下了我們近兩年的溫馨，選擇了林淨溪。這樣的恥辱，我不想在任何人身上再經曆一次，不論朋友，情人，愛人……即便，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其實，哪有那麽神乎其神？千萬人當中，總有眼神酷似的兩個人，更遑論剛出生的嬰兒，不過千篇一律罷了。”我鼓勵自己微笑，“我一直在猜測，外公是否思慮過甚，戴上有色眼光看待幼時的我。一雙眼睛罷了，有什麽大不了。小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幹淨善良，都是外人強加上去的。”
他斜瞥了我一眼，緩緩收迴視線，倚著欄杆，透過玻璃窗，似望向遙遠天際，又像斂目沉思。“那可不一定。”半晌，他淡淡道。
我一時沒聽明白，以為他還有下文，而他卻隻是保持沉默，手支著額頭，再也沒有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