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7:此情可待:隻要你在,隻要能聽見你的唿吸,我已經好知足


    阿雅在洗手間蹲了很久,明白那個男人用濃烈的煙味在掩蓋些什麽。


    最終,她打開後院的門,掀開草地的皮,下麵是排水管口。


    天色明亮,清晰地照著排水管口正在流動的血水,不知有多少,好像流不完了,混著別家住戶的汙水,滑動緩慢。


    巨大的血腥味在這片草地彌漫開。


    阿雅把草皮放迴去,死死弓緊了背脊,壓抑住哭聲。


    她怕自己的樣子太狼狽,匆匆用冷毛巾捂過雙眼,去了樓上。


    梓銘帶著兩個小的,很乖,圍在臥室的門口,即便情緒激動,可誰也沒有進去。


    張梓銘靠在牆壁上,漆黑的眼神看向阿雅。


    嘉舒咬緊嘴唇,也看著媽媽。


    阿雅貼著門,聽了會兒,沒有動靜。


    他一定累了。


    她微微推開了門。


    窗戶口的風穿著門縫隙的空間而過,阿雅把門開大了些,她走進去,房間裏沒有什麽味道。


    她身後跟著孩子們。


    幾人齊齊看見,毫無遮擋的一米五寬床墊上,躺著一道修長的身影,薄薄的毯子從他的胸膛,平鋪蓋到腳踝。


    阿雅看見他的雙足,修長瘦削,膚色蒼白,但十趾具在。


    他在昏睡。


    嘉舒領著妹妹走到床側,孩子沉靜如玉,看了半天,小手伸到嘴邊,緊緊地捂住逐漸急促的唿吸。


    小小的身軀,抖得厲害。


    嘉舒不能控製自己發出的哭聲。


    阿雅垂眼走過去,把兒子往腿邊摟,當她蹲下,小舒轉身撲到她懷裏,雙手顫顫地揪住她的衣服。


    “我知道,小舒心裏難受了,媽媽知道……”她紅著眼眶,翻來覆去也隻有這幾句,安慰不了兒子:“噓,我們不吵爸爸,爸爸累了,讓他休息。”


    嘉舒哽咽著,小手不停地搓著眼角,晶瑩的淚珠都掛在他漂亮的睫毛上,他一抽一抽地問:“我可以抱抱爹地嗎?”


    他知道爹地為什麽會死,是為了救他,不需要別人告訴他,他都明白。


    他活了下來,爹地為此付出了生命。


    那份壓抑的感受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即便是媽咪,那是他小小心靈裏最痛苦的秘密。


    阿雅心疼的抱住兒子,“等一等,爸爸可能不舒服,我們等他好起來好嗎。”


    “恩!我等爹地,爹地那麽強,爹地像山一樣,隻要他睜開眼,就會對我笑了。”


    等兒子的情緒稍微穩定,阿雅讓梓銘帶著兩個小家夥先下樓,為他們自己弄點吃的。


    張梓銘一臂扛著打瞌睡的嘉寶,一手牽著哭腫了眼睛的嘉舒,到了樓下。


    他先叫七公裏市場的餐館送份晚餐。


    晚餐來了,看著兩個小家夥吃幹淨,又給他們洗了澡,送上了床,一切妥當,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彎月升起,夏日的夜伴隨著不遠處港口的聲息。


    他走到門外點了根煙,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下午時停在街邊的那輛半舊吉普。


    沉思了會兒,他拿出手機。


    何阿雅暫時想不到那麽多,他來處理,先通知國內的席子琳。


    打了這通電話,他又撥下另一串號碼,七公裏市場k幫的線人,有著各類一手消息的小靈通,這兩年他循著蛛絲馬跡在查,主要查的是烏克蘭警方,他一直想搞清楚,當時席城的遺體是在怎樣的情況下處理的。


    今天,突然來這一茬,倒讓他又喜又驚,直接省事兒。


    他讓那個線人去查昨天和今天的偷渡輪船有哪些。


    他覺得,席城可能是從哪裏偷渡來的,但這也不過是他的揣測。


    張梓銘抽完煙進屋,去看了下兩個熟睡的小家夥,關門上樓。


    那女人搬了把凳子在床邊,卻沒有坐著,她伏著身在看什麽。


    張梓銘敲了下門。


    阿雅迴頭,眼眶裏濕漉漉的。


    “怎麽又哭?他不好嗎?”張梓銘皺眉走進去。


    阿雅抬手擦淚,右手裏那個黑色的鴨舌帽,輕輕的放到他的臉側。


    張梓銘走到燈下就看見了,他眉心一擰,盡管隻看到半側腦袋,但發絲間那一長條縫合疤痕,刺眼奪目。


    疤痕的沿線,頭發變成白色,遠看像是著意染過一般。


    他不知怎樣安慰椅子上幾乎快要垮掉的女人,輕聲歎道:“這是做過腦顱手術,何阿雅,席城是誰?他都挺過來了,他不想讓你看見的,不想讓你察覺的,你就裝作不知道,等他醒了,你千萬別這幅樣子……”


    “恩……”阿雅壓著啜泣的嗓門,細聲重複,“我知道,我不這幅樣子。”


    張梓銘的手機響了。


    他走到門外接聽完畢,迴來告訴阿雅,“他很可能是從白俄羅斯南下非法入境,那個同他一起的男人,麵貌體征是俄羅斯血統,但身份我還查不到。”


    “白俄羅斯?”阿雅有些懵。


    張梓銘點點頭,“所以他這兩年究竟在哪裏,不好說。”


    阿雅扭頭,望著他消瘦的臉龐,俊逸的輪廓線條沒有變,他薄毯底下的身軀到底變成了什麽樣,阿雅一分也不敢去觸碰。


    她發了會兒呆,同梓銘搖搖頭,“那些我們都先別著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我一無所知,這是我著急的,梓銘,你能想辦法查到那個俄羅斯男人嗎?隻有他知道。”


    張梓銘再度出去打電話,但進展不大。


    兩人枯守到天明,他依舊沒有動靜,偶爾隻是手腳抽動一兩下,像是無意識的。


    他身上有冒出冷汗,但阿雅不知道能不能掀開被子替他換衣服,那意味著要挪動他。


    好在第二天清晨不久,那個俄羅斯男人出現了。


    他一來就提出了許多安排,阿雅嚐試與他溝通,但他態度強硬。


    這個男人說找了一處獨棟別墅,位置不錯,相對隱蔽,並且靠近敖德薩一所私人醫院,要把席城搬走。


    “先生,我丈夫還沒醒,顛簸會讓他身體不適。”


    “這是他的意思。”男人扯了扯嘴。


    她和張梓銘目光相視,梓銘抿著唇,點了點頭。


    獨棟別墅在敖德薩西南,與另一個市交接,搬家的路上,張梓銘接到席子琳的電話,在機場了。


    阿雅心裏謹慎:“來的隻有子琳一個人吧?”


    “我又不傻,他還活著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梓銘辦事,阿雅很放心。


    但剛到獨棟別墅,他的狀況就不對了,似醒未醒,突然無法自主唿吸。


    那個俄羅斯男人粗蠻地用筆管插破了他的喉嚨,阿雅看得驚心動魄,但不能阻止,目前房子裏隻有這一個‘醫生’,不一會兒,外麵有白車鳴笛,張梓銘引著醫護人員進來,阿雅正聽從俄羅斯男人的指揮,一動不敢動地抓著那隻伸進他喉嚨裏的筆管。


    席子琳隨同醫護人員進來的。


    招唿都來不及打,隻看見隨行而來的醫生急忙在他胸口拍了拍,說道:“換血造成皮下表層出血嚴重,看看這些恐怖的淤青!唿吸衰竭,嚴重脫水,血胸加上急性腎衰竭,gosh!他怎麽撐過昨天一晚上的,命懸一線!”


    “換血?”席子琳嗓音發顫,看向阿雅。


    阿雅惶然無措。


    醫護人員把他換上了腿長,乘坐別墅二層到一層的電梯,她已經嚇得泣不成聲,拚命跟在後麵跑,那個俄羅斯男人生氣的把她攔在門口,低聲用英語說道:“夫人,你的一舉一動他昏迷著能感覺到,別再添亂!命懸一線?嗬,這兩年來家常便飯,你習慣就好!”


    阿雅怔忪無語。


    她頭腦混亂不已,等恢複意識,她和兒子女兒,梓銘,子琳都等在私人醫院的手術室門口。


    足足六個小時。


    他被推出來。


    阿雅幾乎麻木,胸腔口卻鬆了口氣。


    他直接被送進icu重症監護,醫生嚴命不允許探視。


    大家都很安靜。


    到了晚上,阿雅先送孩子們迴別墅。


    但她發現,別墅周圍把守著人,都是外國麵孔,黑衣黑褲,模樣嚴肅。


    阿雅疑惑的看向梓銘。


    張梓銘搖頭,“不是我安排的。”


    “那是?”


    “是我!”


    阿雅尋聲望去,是那個俄羅斯男人。


    他從別墅裏出來,告訴阿雅,“這裏目前安全,你可以把孩子放在這裏,要去醫院嗎?”


    阿雅點點頭。


    上了車,她問他的名字。


    男人顯得有些疲憊,不過這時,他的脾氣好了一些,他說:“你可以和boss一樣,叫我尼古拉斯。”


    “boss?”


    尼古拉斯聳聳肩,“你丈夫。”


    阿雅滿心疑問了。


    尼古拉斯低頭,擦拭手裏的槍,而後別到腰間,他抬眸看向阿雅,有些侃笑:“他算我的老板吧,2002年俄羅斯軍/火交易事件,他手下留情讓我阿斯南一派得以存活,說起來教父的兒子,他因我故殺之。”


    他歪了歪大胡子的嘴,“夫人更心迫的是兩年前的事吧?”


    阿雅攥緊手裏的紗布,瞳孔急縮。


    “他被注射高純度海螺因,幾乎被人打殘落海,是我救了他,本來可以及時解毒,但那票黑手黨實在可惡,擔心他死裏逃生,海中緊密搜尋,這才耽誤了時間。城,他真的是不滅之軀,常人如他那樣,海水早已淹沒,那時他死了將近十七個小時,我找來的黑診所醫生宣布他腦死亡,迴天乏術。誰知我要埋他時,他手指在動。”


    “但你想必聽說,高純度的海螺因毒侵腦髓,會致死亡,救活一命,卻不知苟延殘喘到幾日,數不盡的後遺症伴隨一生。他的狀況糟糕透頂,我把他運到白俄羅斯我的地盤,起先的半年他沒有蘇醒過,蘇醒時便在發瘋,自殘,毒/癮中,他記憶喪失黑白顛倒,非常痛苦。後來我找到了俄羅斯一家醫院的醫生,用的禁方,也就是換血。”


    “必須意識狀態清醒時換掉身體一半的毒血,這樣慢慢地降低殘留毒的溶性和濃度,但他狀態依舊不好,海螺因侵蝕大腦,集中在他的腦枕葉,日日夜夜折磨他生不如死,他做過三次腦顱手術,最嚴重的時候我們建議他截右肢,那樣能有效地阻礙海螺因從股動脈往上侵蝕,但他拒絕。”


    尼古拉斯看向她,“不難揣測,他那樣堅持是為了誰。”


    兩年來,尼古拉斯見證著他所有的掙紮痛苦磨難,輕飄飄幾句說起來,一個大男人爺難免紅了眼眶。


    他聳聳肩,“再詳細的我不能說,夫人你隻要知道,他,很不容易。尤其是在知道你的行蹤,你有了孩子之後,他攢著一口氣怎麽也不肯死,那副殘軀,整日在冰冷的器械被攪合縫補,更要命的是他還要戒毒,最誇張時兩周下三次病危通知,三次啊,夫人,你無法想象,這家夥……唉。”


    隻剩下沉沉不已的歎息。


    阿雅整個人,怔惘住,那種心髒剜裂的劇痛她沒辦法形容,甚至,連眼淚都無法順利地掉下來。


    他隻有一個人,與病魔鬥爭,與劇毒廝殺,還要分一份心思牽掛她和孩子。


    原來他都知道。


    原來他在白俄羅斯。


    他到底有怎樣的意誌。


    全部她經曆的那些,尼古拉斯輕描淡寫,她根本無法想象。


    兩周下三次病危通知,他毒發時又是什麽模樣,想念她想念孩子時,他眼中有沒有淚光?


    她就知道他沒有死。


    他不是不來見她,是來不了。


    阿雅想到了港口落入深海,坨起她的海豚。


    那絕不是夢,也不是偶然。


    她自殺之後,半年時間,他出現了。


    他原來是……知道她等著,知道她等累了,憐惜她至此。


    這樣一個男人,他是這樣一個男人,在她心裏種満柔柔的痛。


    ……**……


    他在icu住了整整二十一天。


    那個大夫說的沒錯,他有大量血胸,肺葉也滲著血,是換血造成的凝血功能障礙,手術後,他的胸腔插管不能撤掉,一直插著,每天都有廢血從管子裏流出來,他唿吸時痛得渾身哆嗦。


    尼古拉斯也說的沒錯,他那個樣子,她不能看,對她而言未嚐不是同等的折磨。


    當阿雅握著她的手,便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所受的折磨和痛,他不能用止疼藥物,他有隱在身,醫生也腔調他必須通過硬生生的咳嗽,深度唿吸,排出肺內的血塊,當他咳嗽時,是阿雅最難受的時候,眼睜睜目睹他抽搐而沒辦法幫他分擔一絲痛苦,他的身子痙攣著,冷汗往往能浸濕正片床單。


    有時候阿雅看他那樣,會心疼地忍不住想,那兩年他是不是比這更痛苦?是不是死去對他來說更好?


    但他無論清醒還是昏睡時,都會緊緊攥著阿雅的手。


    阿雅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也感覺得到,他不同她說話,但他會用深幽的目光看著她,有時也因為她藏不住的哭泣而嚴厲些,他精神很不好,可他的目光強硬如舊,藏匿著一個強悍男人深沉的意誌。


    阿雅用手指輕輕撫摸他冰涼僵硬的指緣,她很想躺到他的懷裏,但她不敢觸碰,她總是哭著對他說:“我等你,兒子女兒也在等你,我知道你的意思,給你時間,醫生說了,再住一個月,你就能出院了。其實即便這樣,隻要你在,隻要能聽見你的唿吸,我已經好知足。”


    我愛你。


    那兩扇褐色的濃睫眨了眨,阿雅猜,他也很想抱一抱她。


    沉默裏情愫深深地對望,即便你如此虛弱,你的眼神依舊迷人,繞我心神,那麽頂天立地,鐵血殺伐的一個男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閃婚甜妻,總裁大人難伺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爺爺爺爺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爺爺爺爺爺並收藏閃婚甜妻,總裁大人難伺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