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此情可待:體弱多病


    那天阿雅胃不太舒服,有點痙/攣。


    到家時,席城站在洋樓的前院台階上,抽煙。


    這些天他越發注意了,客廳是共處的地方,阿雅呆的時間比較多,不像書房隨他怎麽泡在煙絲裏,因此如果在樓下,需要抽煙,他想起來時會出門站在外麵抽的。


    阿雅進了雕花大門,低頭走路,不知道他已經迴來。


    冷不防被他一摟,攬入懷中,他吐著煙圈,夾著香煙的手指捧住阿雅的小臉,懶懶而暢然地吻下來。


    輾轉幾迴才發現她不度氣。


    拎開一看,小臉煞白。


    他拇指揩著她的臉頰:“怎麽了?”


    阿雅被堵住氣息好一會兒,更加難受,微微推開他,低頭進屋。


    “大娘,”


    “來了來了……喲,”大娘先扶住躬身的阿雅,一眼懂了,“怎麽又疼了?等著,我去拿藥啊。”


    男人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佇立在兩個女人中間,擰起眉頭。


    “席先生,阿雅小姐有胃疼的毛病,是去年暑假受傷住院……後來厭食落下的。”


    交代了,大娘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跑。


    去年聯考那會兒的事……


    席城眼眸沉默,瞧著她眉心揪的痛苦的樣子,抿了薄唇,手臂攬住纖細一把身子,摟她去沙發坐下。


    阿雅耐過那一陣痙/攣,得以唿吸,瞧見他竟去了趟廚房,端出來一杯溫開水。


    單手還插在西褲口袋裏,另一手骨節分明的五指印在杯壁上,幹淨修長,真不像打打殺殺的。


    俯身給她放下杯子,那手又去拿唇邊叼著的煙,慢條斯理可是又無時不刻放射迷人姿態。


    見不上他為誰幹點活兒,阿雅覺得真是稀奇。


    “謝謝。”


    他斜來一眼。


    大娘拿出了藥,阿雅摘出一顆,混水吞服,水珠留在唇麵上,平時淺櫻的顏色,此時懵了層白。


    他皺眉講:“有病就說,去醫院看,藏著掖著等誰發現?”


    話裏帶刺,阿雅心想,你心裏不舒服就撒氣。


    她拿過書包起身。


    大娘站在一旁,眼看氣氛會僵,趕緊走過來:“席先生,海醫生知道阿雅小姐這點毛病的,藥都開著,再說阿雅小姐許久沒疼了,可能是我哪餐做了生冷東西她又貪嘴,上樓休息會兒就好了。”


    他得了台階下,不吭聲地撚滅煙蒂。


    阿雅進自己的小臥室,大娘給她鋪床,阿雅說不用。


    “不差這一會兒做功課呀,阿雅小姐你躺會兒先。”


    “也不是特別難受,今天任務有點多。”阿雅笑笑,走到書桌邊坐下了。


    “唉!那我給你弄個熱水袋,等著。”


    一會兒,便聽見洋樓外麵有車發動的引擎聲。


    他要出去?生氣了?


    阿雅停了停筆,剛站起身打算出去看看,大娘走上樓梯,手裏拿著灌好的熱水袋,偏此時樓下的座機又響了。


    大娘停在樓梯中間,望了望阿雅,阿雅走出去要接過熱水袋,大娘說等等,幹脆抱著熱水袋下樓接電話。


    “……席先生?忘了一份文件嗎?”


    車才剛開出去,他人頂多在兩百米之外,忘了文件打電話折騰大娘幹什麽,阿雅心裏嘀咕著,又聽樓下大娘說:“我給您拿嗎?好,那席先生把書房門打開吧。”


    阿雅的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左側隔了三個房間的書房。


    書房門的中間,開關位置,此時亮起三個紅點。


    是他在遠程打開網絡設置嗎?阿雅以為頂多是扇密碼門,沒想到還要複雜。


    大娘重新上樓來,將熱水袋拋給阿雅,人老了記性差,擰著眉頭不斷小聲重複:“井號,99…980,星號結束……”


    是一掠而過阿雅的,阿雅隻聽到模糊的一遍,中間那個數字她沒有聽清楚,便跟上去:“大娘,您這熱水不太熱啊。”


    “井號,996980,星星號……阿雅小姐你說什麽?”


    阿雅停住腳步,搖搖頭,“算啦,我去衛生間重新灌,大娘您忙吧。”


    她站在門口,看著大娘輸入口中念念有詞的數字符號,書房門滴答一聲,開了。


    阿雅稍稍退迴臥室門口,隨手拿出手機,短信界麵第一個人是關小淩,情急下就把這串密碼打進去發送,發送完畢,短信自動刪除,她又在qq上聯係關小淩,讓她把短信保存好。


    一會兒,書房門裏,大娘走出來,手裏一份文件,估計是怕席城等得不耐,走的很快,經過臥室還喊了一句:“阿雅小姐,熱水袋也別太燙啊!”


    阿雅在臥室麵應著,等大娘的腳步聲消失在樓下門口,她探出腦袋,眼神清淩透黑,直直望著沒有關上的書房門。


    大娘著急,出來時忘了。


    那串開門的密碼隻是工序的一道,沒有席城事先網絡控製打開第一道,有密碼也不行。


    機會太難得。


    阿雅嗓子裏咽口水的聲音十分清晰,她低頭再看一眼樓下靜靜的大門口,邁出了腳步。


    小跑起來,嗖地一下進了書房。


    時間緊迫,她知道,距離最多兩三百米,大娘送了文件就會迴來,稍微抬頭便發現書房門忘了關,會上樓來。


    阿雅站在書房門裏,書房的位置偏西,斜陽的餘暉剛好灑進來,將書房四麵牆壁,深棕色高立的書櫃都鍍上了刺眼的金色。


    房中還有煙草氣息,猶如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阿雅膽戰心驚,手心滑汗。


    再次快速打量,確定縱身室內不見空間變大,而從後院觀望,分明是擴建了,壁紙又重新換過,書櫃都靠著牆。


    一定有內室。


    猶如無頭蒼蠅,阿雅隻能瞎摸亂索,時間緊迫,不知能不能叫她碰上好運氣。


    她眼睛細密地從牆壁翻到另一處牆壁,此時腦海裏迸出來的也隻有看過的電影和間諜小說,雖然幼稚,可邊玩不離其宗,如果有內室,一定有個開關。


    壁紙是洛可可的花紋,必須雙手觸摸,憑眼睛看不出哪裏凸出,哪裏沒凸出。


    她能摸到的最高高度都摸遍了,沒有凸出的小塊,她又去摸書櫃的棱角,不敢動那些排排整齊的書籍,怕留下翻動的痕跡。


    心裏思索著,以他的高度,開關會設在哪個位置?


    整座小洋樓靜靜地暈在越來越斜的夕陽裏,樓下麵傳來動靜時,阿雅第一時間聽到。


    該死,沒時間了,放棄吧。


    阿雅快速走到書房門口,打算俯身蹲滑出門,書房再左邊就是一個大露台,大娘上來了,看見的也會是她取晾曬好的衣服這一畫麵。


    她滿打滿算隻會是大娘一個人。


    可聽到的男人低沉嗓音卻讓阿雅渾身一怵!


    席城怎麽會迴來?


    樓下客廳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阿雅魂飛四破,探出門框的腳哆嗦著收迴來,她拂地縮迴到書房中央幾米,嗓子眼口已經沒了唿吸。


    “席先生,真不好意思,書桌上的文件有好幾本扉頁寫的都是ant項目這幾個字,我明明看到了石油那本,可是老眼昏花,這也能拿錯了……”


    茶幾上傳來鑰匙磕下的聲音,他大概就站在客廳中央,從那個視角是看不到樓上書房的。


    阿雅骨頭發軟地站起來,佇立在書房中央,門口是不可能出去了,往哪裏躲?


    驚鴻的眸嗖嗖掃過書櫃,書櫃都是立體開放格局,洗手間?不行,洗手間是死路,一旦他打開了就會完蛋。


    書房直通通的,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該死,該死。


    木樓梯咯吱咯吱地傳出聲音,他們上樓了。


    阿雅的心髒瞬間飛到了空中,泵動的聲音震得她耳膜仿佛要碎。


    “席先生,耽誤您的時間了。”


    他的嗓音低緩而帶著輕笑,“還好不是緊急會議讓你送文件,那損失的可能就是多少億了。”


    阿嫂被揶揄,尷尬地陪著笑。


    走到樓梯口,席城身形微停,側過眼眸,望著閉住的臥室門。


    阿嫂說:“阿雅小姐揣著熱水袋了,暖一暖就好受些了。”


    他本意想進去看一看,又想起那帶著情緒的冷寡小臉,作罷,低聲哼道:“體弱多病。”


    便朝著書房一徑而去。


    阿雅的耳朵聲聲聽著沉穩緩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她的血管神經上。


    她眼睛盯著那扇半開的書房門,步步後退,退到落地玻璃窗前,驚懼的視線在轉眸間清楚地看到書桌內側他放腳的地板上,明顯的凸出一個四方形的小塊,最中間仿佛是黑色的圓形,不知道是按鈕還是什麽……


    她一眼都來不及多看,心跳扼止眼仁快要瞪出的當口,兩道腳步聲清晰迫近,五步,四步,三步,兩步……停住。


    書房門在男人的長腿下,緩緩踢開。


    席城雙手插著西褲口袋,盯著呈扇形逐漸打開的門底縫,轉頭瞥向阿嫂,挑眉:“門你沒關上?”


    “啊?”阿嫂茫噔地走上前,仔細看著吱呀打開的門,一拍腦袋,“出來時我帶關了啊,走的急匆匆的估計是沒嚴實,年紀一把真不頂事了。”


    又抬頭,察言觀色,男人的表情在暗影裏,似乎如常,染得漆黑如邃的雙眸,一瞬不瞬看著自己。


    “sorry席先生,”大娘忙說,可又一想,“不過這兒安全著呢,席先生,也沒外人。”


    他斂眸,褲袋裏伸出來的修長手指摸了摸挺拔鼻梁,似乎一笑:“也沒說有外人啊,讓你長點心。”


    “是了是了,席先生。”


    長腿再輕輕使力,書房門全部打開,他走進去,此時暮色四沉,阿嫂打開了牆壁上的開關,一室明亮,倒襯得外麵將暗的天色一瞬漆黑,整個書房安靜整潔,落地玻璃關閉,落下的紗幔靜靜地垂著。


    大娘把沙發邊的煙灰缸拿起,打開衛生間去倒了。


    他走到書桌前,點了根煙,側影迎著落地窗佇立,抽了幾口,眯著眼拎起文件堆裏的一份資料。


    ……**……


    山間夜晚的風不涼,可阿雅半掛在露台欄杆上的身子卻瑟瑟不止。


    她別無選擇。


    人在被逼到絕境時,腦部神經竟會飛速運轉,做出的事也不計後果,膽大無比。


    在他即將推開那扇門時,阿雅就打開了落地窗,渾身血液逆流湧入顱腔,她甚至還記得動作一定要輕,落地窗裏的紗幔不能有一點浮動,因為他一進來就能看得到。


    她佩服自己在這種境況下縝密的思維。


    那麽纖弱的身子,不怕死地爬上了露台的欄杆,踩上去剛夠一腳寬,稍微站不穩的狹長是從二樓摔下去,這個高度不會致命,可能會斷手腳。


    阿雅眼睛睜得斥血,唿吸聲聲粗促而伴著滿身冷汗。


    她不怕摔下去斷手斷腳,隻怕他發現,兩重情緒衝擊下反而鎮定,前幾次跑到後院來觀察並沒有白費,她記得書房的露台和中間幾個房間的露台是連著的,每兩個房間指間的露台隻隔了隔板。


    二十厘米寬,阿雅必須抓住兩邊,身子往外懸,小心翼翼跨過這塊隔板。


    跨不過去就掉下去,安全和暴露,兩個下場。


    她屏氣,聽著打火機哢擦的聲音,望著落地窗裏透出的一點火光,凝神靜氣,翻越隔板。


    左腳剛跨過去,卻聽見書房裏的動靜,腳步聲遠了,接著是書房門關上的聲音。


    阿雅往右望了望,迴到自己的小臥室還要翻過他的臥室,飛簷走壁至少十來米,別說危險係數,時間上也來不及。


    他從書房裏出去,如果有一丁點疑心,必定會去她的臥室。


    比時間快慢,自然是他快,如果撞得正好,他剛推開門,阿雅剛從露台翻進來……


    死路一條。


    眉心沁出的冷汗鑽入眼角,阿雅蟄得刺痛,進退不得,也賭不起他不會進她的臥室,該怎麽辦?


    幾秒後果然聽見那邊遙遙傳來大娘的嗓門:“咦,阿雅小姐?臥室裏怎麽沒人呐……”


    心髒重重一擊,雙腿幾乎立刻戰栗起來,身子一軟,阿雅跌到露台裏麵,磕到了腦袋,這一磕反而想起了什麽。


    她咬牙爬起來,飛快地落地玻璃門,鑽進這間雜物間。


    房間的順序是她的臥室,他的臥室,雜物間,書房。


    阿雅彎身扶住發抖的雙腿,拚命摁住那些彈跳的神經,擦幹淨額頭上的汗,站直後閉住眼睛,平定一會兒,聽著外麵大娘找尋她喊她的聲音,飛快地把落地玻璃門關好,然後打開雜物間裏唯一的一個立式大櫥櫃,把裏麵原先大娘整理好的雜物翻出來,堆在地上,略顯淩亂,然後找到自己前天早晨藏過來的小袋子,放在若隱若現的位置。


    她站起身,命令自己不要慌,可臉上稍微的驚慌表情卻也恰到適宜。


    剛走到門口,門就啪嗒一聲,被人從外麵打開。


    “阿雅小姐?”


    阿雅作低唿地一驚,清瘦的身軀僵在原地,大娘把燈開了,找見了人,連忙走進來:“阿雅小姐,你怎麽來雜物間了?”


    阿雅不迴答,微微抬頭,席城就站在門外,靠著二樓走廊的欄杆,壁燈全開,照著他琥珀色的眼眸,望得久了,明明是最淺的顏色,卻好似有流動的森羅萬象,十分安靜而平常,表情是和大娘一樣,略帶疑問卻又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阿雅心跳打止,很明白,之所以看到他眼裏的森羅萬象,皆因自己心底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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