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秦穆青不是剛來。


    他手裏拿著情報部專用的平板高密通訊器,顯然是剛結束通話。


    經過席子琳身邊,秦穆青略作停頓,目光稍側,臉色並不大好,“席小姐?”


    這是會議室,眾人皆在,席子琳立正昂頭,“在,sir。”


    秦穆青手指轉了下平板,眉頭輕蹙地看下來,盯著她,“昨晚在哪?溲”


    席子琳一時沒說話。


    秦穆之那邊也看過來。


    秦穆青與之視線晃過,再迴到席子琳臉上,語氣略差,“你的任務是破譯口令,暗室盜重要資料,任務完成了為什麽沒有及時迴來向我複命!恧”


    出任務之前,秦穆青的確交代過,她算單獨執行任務,任務結束要迴來複命,與韓素靈組的人並無衝突。


    席子琳低頭:“sorry,sir!”


    秦穆青盯著她看了會兒,會議室因為長官發怒而安靜無聲。


    秦穆之擰眉,轉過身之際,接收到席子琳的視線。


    沉眉,沒再動。


    秦穆青側轉身,走向主席台,平板輕摔在台麵上,麵孔嚴肅,低醇的嗓音說道:“剛接到上頭命令,負責救韓素靈組長的特戰隊正在緊急調派過來,上頭的意思是我們原組人員不得擅自離隊,禁止帶私人情緒莽撞去救人。”


    張立站起身,秦穆之瞥來一眼,不輕不重的一眼,張立硬生生沒說話。


    “這次行動出了不小的差錯,韓素靈組長領導失誤,尤其夾帶私人情緒執行任務,上頭很失望。現在起,每個人都有任務分派下來,負責冗長的收尾工作,成林這裏我們暴露了,後續麻煩將會不斷,每個人給我打起精神!聽見沒有?”


    “聽見了。”“是。”“是,部長。”


    倏地,一聲冷嗤夾入其中。


    眾人側目,隻見秦穆之一臉陰沉站起。


    秦穆青低頭瀏覽文件,並沒抬頭。


    秦穆之走過去,摔了分派到自己手中的任務書,沉聲質問:“韓素靈這件事就這麽解決?等著中/央那邊派過來特種兵去營救?”


    秦穆青抬頭,不動聲色。


    席子琳見他脾氣要來,走過去。


    果然,桌子啪地一響,他麵孔冷厲:“這裏是西南成林,京都軍區那邊來的特種兵下軍機是多久之後了?你昨晚有沒有及時跟蹤幽靈劫持後的去向,及時追擊?”


    旁邊特秘出聲:“昨晚各不暇接,化工公司那邊損失了兩名我們的特工,一名重傷,不能去當地醫院,部長一晚上都在處理這事。”


    秦穆之抿唇,“昨晚錯過先機,那現在有沒有持續跟蹤,分析幽靈帶人潛逃後的去向?”


    秦穆青麵色平靜,說道:“我們這邊手裏掌握的,一分不少會交給營救特種部隊,”


    “秦穆青!她是你的屬下,你bu的人!你這算什麽,人被挾持走了,是生是死你不管?”


    席子琳揪著眉,上前兩步趕緊拉住這頭暴躁的牛,左右都是旁人,低聲提醒:“秦穆之,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我什麽態度?!”秦穆之一臉冰冷,揚手甩開人,骨節敲在秦穆青麵前的桌麵上,鏗鏘作響,“人,你救不救?”


    席子琳喊他:“秦穆之。”


    秦穆青對視席子琳,眸光似在說無礙,轉而看著弟弟,輕笑地提醒,“韓素靈分不清楚公私,你現在也跟我分不清楚公私?我倒是要問問你,說到救人,昨晚她冒險迴去找你,你又在哪裏?”


    秦穆之臉色難看,眉目壓得死沉。


    秦穆青笑了笑,眼底的陰翳淡淡淺淺,“bu是接受上頭命令辦事的一個組織,並不是我個人的。我也想救,不止我,在座的每一位都想去救是嗎?”


    一眼晃過,又說,“可任務在身,分身無術,唯上頭命令是從!”


    聲音不重,卻讓在座每個人那點心思都滅了。


    幹這行的,進了bu的門,自由和主見又是什麽?


    秦穆青不急不緩地蓋上文件頁,下台階就往出走。


    秦穆之大步追上。


    門口,兄弟二人箭弩拔張。


    秦穆青停了停,說道:“你少給我煽動人心。”


    “我隻慶幸,素靈她認清了你的真麵目,當年你糟蹋了她,我以為你至少有一丁點感情,現在利用她穩固了你的地位,毫無用處後她的生死你棄之不顧!”


    秦穆青無所謂的笑笑,一臉冷漠,眸底的詭異被陽光掩蓋住,“是又如何,我畢竟不是將軍的兒子,一腳一步自己打拚,分外珍惜。你天生桀驁反骨,你有資本,人前顯得重情義,小人全給我做了去。”


    “秦穆青,你狹隘,別用你狹隘的目光看這個世界!韓素靈你到底救不救?”


    秦穆青眯眼,“幽靈向來兇戾囂張,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你確定去營救是她還活著?穆之,這麽多年你遇事還是不夠理性,我不可能為了一個韓素靈搭上我精心培養這麽多年的精銳情報組,說了特戰隊他們會盡心盡力。”


    話沒說完,臉上一個拳頭落下。


    秦穆青踉蹌幾步,揩一口嘴角的血,看得身前這人五官沉寒,眼底怒火一從一從,衝他低吼:“老子不屬於你bu編織!從現在起,我終止這次成林的任務,秦穆青,你給我記住,等救出她,我一定把你這些冷血無情的話轉告給她,看她還會不會為你賣命!你這樣的人,走不遠的。”


    席子琳見這人怒氣滔滔,轉身走了。


    她站在兩人中間,一時沒動。


    秦穆青輕吐一口血漬,沒察覺到她在,男人眸底隱藏得很好的那絲古怪笑容,叫席子琳看了個清楚。


    “秦部長。”


    秦穆青一頓,驀地轉過來,四目相對,席子琳望著他。


    男人表情和目光都無懈可擊,嗞了嗞牙,走過她身邊作停頓,“下手真重,牛似的。”


    席子琳沒說話。


    他稍微傾身,鏡片下的眼底,反著光,叫人看不大清那其中的似笑非笑,“昨晚,他在你身上,是不是也下手這麽重?”


    席子琳眼睛一斂,還是沒講話。


    秦穆青摁了電梯,門開,做了個請的姿勢。


    席子琳踏進去。


    電梯門關上,秦穆青抬頭看電梯數字,挑了下眉扭頭對她說,“對了,你的任務成功完成,恭喜。接下來是迴香港還是?”


    她不置可否,緩緩一笑,“怎麽,部長貼心地要給我安排司機送機場?”


    “當然可以。”


    席子琳瞥了眼他紳士有禮的樣子,走出電梯,“部長再見。”


    身後這人笑得似有似無,“恩?還真舍不得就這麽讓你走了呢。”


    她目不斜視,背影筆直,隻是嘴角那點笑,收的一幹二淨。


    秦穆之雖說討厭,可是真性情。


    兄弟倆,怎麽差這麽多,到了秦穆青這裏,席子琳唯有滿身的雞皮疙瘩,這人,笑得越儒雅溫朗,她越感覺出一股子背後的陰冷不冷。


    走到酒店前環形的廣場邊,舉目四望,那頭衝動蠻牛早不見了人影。


    席子琳嘬一聲,失落和氣悶一時湧上,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到底還是走到馬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上了車,報了季家的別墅地址。


    席子琳看著窗外景物一閃而過,今天梅雨好不容易停了,太陽出來,有點悶熱。


    她搖上車窗閉著眼睛,迴想昨夜。


    醉了時他是一番胡攪蠻纏的樣子,那個時他又是另一幅吃人也叫人不敢直視的猛樣,一動一輒那虯龍般的肌肉和力道,叫她舒服裏死過去活過來,不願意了,實在不願意了,她是強脾氣,說什麽也不願給了,他逼著,不給退路,又和他打起來,被他折磨得整間屋子烏煙瘴氣。


    原來,這貨並不愛在床上……可見悶sao到何種程度。


    席子琳捂一把臉,想起早晨,清醒時,他又迴複到道貌岸然的正經樣子了。


    她一顆心這麽稀裏糊塗就給丟了。


    連帶身體也沒能幸免。


    天將亮,沉淪到最後,她半暈不醒聽他提過,他和韓素靈當年的那段情。


    很純真吧,盡管他惜字如金。


    韓素靈當年很小,清秀溫柔的姑娘一枚,父親大概是從事情報工作的,一次偶然,她跟隨父親出國慰問艱苦中的維和部隊。


    就是那樣,和秦穆之遇上的。


    席子琳有點嫉妒,木頭那時候年紀二十五六,正好是不懂愛情又木訥純真的年歲吧。


    一次突發的襲擊戰,混亂中他中彈,沒錯,被韓素靈一個小丫頭救了,不離不去,荒野中默默守了他五天,撐著最後一口氣等來了救援飛機。


    後來的事席子琳能想象,木頭重情義,救命之恩大於天,自然是醫院裏守候體弱奄奄一息的佳人醒來。


    醒來後再一勾答,就在一起了唄。


    第一次戀愛,席子琳猜想,他會多笨拙,多努力,多認真地付出,寵她疼她慣她愛她呢?


    當年一定很愛,為了一個女人退出了維和部隊。


    旁人或許不懂,可是席子琳真切了解,秦穆之這種人眼中,槍林彈雨,險境重重,保家衛國,是他追逐熱愛的畢生事業。


    迴國,他說他轉進了軍隊,堅持沒動用家裏的關係,所以參的是離a市一個省的軍區。


    韓素靈應該對他這般鐵則的行事作風不理解,也暗含不滿吧。


    畢竟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有了心底最開始的不滿,質疑,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席子琳太清楚秦穆之的為人了,很不討女人喜歡的那種。


    這世間的感情大同小異,往往經得起驚濤駭雨,經不住平平淡淡。


    一旦裂縫出現,不滿出現,隨之在韓素靈心裏埋下的,是對這個即將托付終生的男人的深深質疑。


    他又不會溝通,沉默寡言,一年三百四十天在部隊。


    其實如果那時候韓素靈心裏生了問題,即便秦穆青稍作表示,韓素靈也會失了方向。


    更別提當時韓素靈的父親下馬,一家都在等待秦將軍家的未來女婿動用家中權利渡過難關。


    可秦穆之是什麽人?


    一是一二是二,槍壓在脖子上,是也是,非也非,說他太鐵麵無私,不為過。


    韓父眼看要進監獄,秦穆之依舊嚴肅地認為是韓父咎由自取,知法犯法,理當服罪,自始至終沒有跟秦慕天求個人情。


    韓素靈失望透頂,不滿瘋長到了頂,這時秦穆青再適時地站出來,投一點恩惠。


    她是報複還是怨恨還是受秦穆青蠱惑,或許都有,誰不愛坐享其成,誰不愛捷徑,誰不愛男子的風趣幽默體貼溫柔?


    背叛了。


    秦穆之當時在部隊,正趕上跟隨軍隊去新疆執行一次任務。


    撿了一條命迴來,等待他的是,家中麵目全非,他的女孩在大哥的懷裏。


    故事聽到最後,秦穆之的氣息都是平靜的。


    席子琳在微弱的光裏趴在他胸膛上,想去看看他,摸摸他的臉。


    他卻望著屋頂說,“事已至此,過去八年,當年都是素靈的過錯嗎?也不全是,我太自負,也太笨,守不住一份愛情,所以這麽多年孤身冷冷,再不願意女人靠近,一怕麻煩,二,多少心裏有點忌諱,自卑。可我問心無愧,喜歡她時,用盡了力氣去喜歡。”


    席子琳捧住他的臉,線條那般剛毅,咯她手心,她望他,覺得這麽一個男人,也算世間少有。


    突然有些心疼他,女人早已棄你而去,你還在原地傻傻做什麽?


    一顆赤子之心,認定的感情絕不輕易質疑,耐得住寂寞,抗的住清冷,守得住沉默。


    她想,若不是他長情,冷漠的外表下一顆心竟是如此真摯溫柔,她也看不上他。


    她落他肩頭,輕拍一下,淡淡道,“不是每個女人都像韓素靈。”看不到你的好。


    一塊木頭,它起碼可靠,它笨,可他不折腰,它無堅不摧冷冷漠漠,一旦點燃,它就是火,為你燃燒。


    韓素靈當年,那就是自己作的。


    席子琳下車。


    季家別墅的外觀看著還算如常,拉起了警戒線。


    不過這種特殊的槍戰現場,這些警察就是來走走過場,上頭早就打了招唿。


    她走進去,裏麵是一片狼藉。


    當走到後院山腳位置,看見那道在張立陪同下緊鎖沉眉的冷峻身影,


    席子琳微微一歎,她的木頭先生,正在為前任焦急冒火,勞心費神。


    她挽起袖子,利落走過去,“張立,情況是什麽樣?”


    秦穆之轉身,凝重的臉色一頓,漆黑視線落在女人俏蜜的臉蛋上,劃過脖頸不經意露出的青痕,落了眼眸,低低道:“你怎麽來了?”


    席子琳扭頭看地上的槍眼,抬頭時鼻孔朝天一哼,“喲,秦二先生總算看得見我這號小羅羅啦?”


    “什麽話!”——嚴肅。


    她半真半假地委屈,又哼:“被你一路無視我還不能抱怨一句,怎麽著,睡過了就不認賬了?”


    “你——”這人臉一霎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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